第35章 语重心长

    她不去，她坚决不去，大不了不干了，大不了回去嫁柴明亮。她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心里又一阵阵发虚。感觉不去不行。她还有许多不甘心，她的前途还在后面。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谁也没有赶她走，博士招生还没开始，一切都应该等到一个结果，她还不能离开这里，更不能为这么点小事毁掉自己的前程。

    如果不去吴书记至少会不高兴，甚至会抛弃她。她在吴书记面前还没说过一个不字。一个临时工都不听话，领导再怎么管别人。如果得罪了吴书记，她再怎么干下去，随便做错一件什么事，一句话就能让她滚蛋，那时，即便回去嫁柴明亮，那也得灰溜溜地走，无可奈何地嫁。吃回头草的马，就值不了驴价钱。

    努力爬起来，照照镜子，感觉已不像人。打起精神洗把脸，穿戴好走出门，吴书记却出现在面前。

    感觉吴书记要进屋谈。

    这些天例假，两个裤衩扔在床下没洗，说不定床单上也有血，屋里的味道肯定不好。再看吴书记，确实是要进屋谈。也许这件事吴书记也认为很严重，也怕她想不开，甚至怕她寻短见。她突然想哭，强烈地哭一声，猛然努力止住，捂着脸把门打开。

    吴子民无声地坐在她的床上，也满脸苦恼。好像他事前并不知道表彰是分类的。她想解释点什么，但没什么可说。吴子民说：“我知道你很冤屈，但人活一辈子，都会遇到无奈的事情，也总会遇到挫折。你不知道，咱们学院原来有四个名教授，人称四大金刚，但在那个年代，他们都受到了冲击，有的下放农村劳动，有的被送到监狱劳改，有两个就忍受不了自杀了，而忍下来的两个，后来都当了校领导。所以真正有智慧的人，是能屈能伸的人，是坚定理想信念的人，所以我觉得你今天的做法有点欠妥，你可能觉得你受了委屈，你可能觉得你和他们不同，你要比他们高几个档次。其实你错了，其实你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也看到了，今天台上坐了多少领导，台上多少领导在看着你，台下多少干部群众在看着你，如果你今天上台领奖，你就显得很突出，是真正的鹤立鸡群，不认识你的领导也会问一问情况，然后他们也会觉得可惜和不公平，他们也会觉得你委屈，只要领导在意了并且认为有问题了，你的事情就好办了。可你却如此任性，拒绝上台领奖，你知道你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印象吗？你要清楚，你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他们的看法，就决定着你的未来，他们认为你吃亏，他们认为你谦虚谨慎，他们认为你刻苦能干，他们认为你任劳任怨品格优良，你的前程就一片光明，他们就有办法让你变成不吃亏的人，甚至转成正式职工，甚至是优秀教师。即使不能让你转正，只要同情你，看你可怜，觉得你吃亏，他们也有办法帮助你，也能解决你的一些问题。可你不顾大局，不顾后果，不上台领奖，不给领导面子，还愤怒而去，这是对领导最大的抗议，也是最大的不敬。你想想，你现在有和领导抗衡的资本吗？你有和学校呕气的资本吗？你知道领导怎么看这件事吗？你知道领导有多么生气吗？你这样的表现，你觉得你还有希望吗？”

    感觉天地又翻转了一次，她的脑子和心肝也反转了一次。后悔、自责、悲伤，她一下哭出声来。

    她一下清楚，自己确实太不成熟了，也太任性太没脑子了。她真想一头撞死。为什么就不能忍忍，为什么就没有吴书记一半的脑子，为什么总是做错事情，为什么遇事总不能冷静。

    吴子民缓和了口气说：“你获一个奖，就是给你镀一层金，手里就多一张好牌，年底考核就能直接定优秀，这种优秀积累多了，就说明你干得很好，学校确实需要你，我也有理由向学校打报告，提出你转正或者读博，学校总会有一个专门解决你问题的办法，这样你的一切待遇也就都有了，都和大家一样了。咱们学校后勤处的书记，原来就是农场的职工，属于自收自养的农业工，但人家干的好，就当了场长，然后就调到了学校后勤，然后就自然转成了正式干部。而你也一样，即使不能直接转正，也能给你升一个职务，比如副科级辅导员，或者给你评一个讲师职称，时间长了，你也就转正了。至于你考虑的面子，其实只要你埋头苦干，任劳任怨，而且不计名利得失，大家就会觉得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也是一个性格特别好的人，这样你不仅有面子，也会有威信。大家都觉得你好，都觉得你突出，都觉得你吃亏，甚至都觉得欠了你什么，你就不但不会再吃亏，你要的一切，也很快就能到来。而且你要的一切，对学校来说并不是难事，你所有的问题，领导一句话就能解决，而且可以当一个改革的典型事例来解决，而且领导也可能因此成为改革家。可惜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你给白白放弃了。”

    毛小妹后悔心痛得想打自己一个耳光。真的是混蛋，自己一个农家苦孩子，读了一点书，就认为很有本事，就认为有了脸面，就认为和人家不一样，就像小孩一样冲动，就认为和那些和父母一样的人站在一起就丢脸，真的是错了。其实自己反对人和人之间有等级，其实自己脑子里的等级观念也不比别人小，和境遇不如自己的人站在一个台上领奖都觉得丢人，可见头脑中的等级观念是多么地严重。看来自己的思想确实还有问题。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其实思想也决定性格，如果有吴子民这样的思想，一切问题都不会发生。以后，还真的应该多向吴子民学习，加强修养，多反省自己。孔子说吾一日三省吾身，所以人家成了圣人，如果自己每天都能反省一次，那也应该能成为吴子民一样的人。毛小妹哭了说：“吴书记，我明白了，是我错了，我以后遇事一定要多动脑子，也多向你请教学习。”

    吴子民说：“你也不用哭，成长是要交学费的，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今天你付出的所有代价，都会成为你日后成功的资本。如果用辩证法来看，今天的事也未必全是坏事，而且困难的环境也不一定是坏事，许多领导和有成就的人，都是在艰难困苦中磨练出来的，所以你不要总报怨不公平，不要总报怨给予你的少，而要把困难和不公平作为努力的动力，做为一种改变命运的决心，有这样的心态事情就好办了，苦也就不会白吃，苦也会成为幸福。道理我再不多讲，你慢慢去思考。至于怎么办，那就是要继续努力工作，继续寻找一切机会，成功是用智慧和汗水浇灌出来的。”

    毛小妹说：“但这里人才济济，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有时候感觉太累了，感觉我挺不住了，我也不知我有没有勇气挺下去。”

    吴子民沉默一下说：“当然路也是有很多条的，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不想再拼搏，轻松现成的路也有。我有个同学，早年下海倒腾羊毛等畜产品挣到了第一桶金，现在在乡下租赁了几千亩地搞农牧鱼综合开发，已经是几亿的大老板了。前年我们同学聚会，他把我们拉到他那里，吃喝玩乐了三天，费用全由他承担。他有个儿子，独生子，大学毕业后跟父亲打拼，现在已经独挡一面。前几天老同学给我打电话，要我给他儿子物色个对象。他儿子的年龄可能比你大一两岁，有一年多的婚史，但没有孩子。人长得不错，要不你们接触一下？如果合适，你去了就是现成的老板，也是权威的专家，完全可以接管整个家业，整个家业完全可以你说了算。”

    听起来不错。她和路秋生办猪场，目的就是最后要自己办一个产业，自己给自己干，靠自己来实现自己的理想。现在有一个现成的，如果真的像吴子民说的那样，倒是一个不错的捷径。自己给自己干，就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气，也用不着别人来指使，自己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人，一切的奋斗，一切的努力，都会有成就感，当然也会有收获。而她和高度的事情，仍然是不冷不热，高度的态度，也就是他的人生态度，一切顺其自然，根本不会努力。这样的结合其实就是只要婚姻而不要爱情。但她的内心，还是时时渴望爱情。她试探了说：“那样的大老板，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吴子民说：“有句老话，叫养女百家求，看上看不上，咱们看看再说。我现在就给老同学打个电话，问一下他儿子的情况，如果愿意，要一个联系电话，然后你们自己联系。”

    吴子民打通电话说了她的情况，对方听说畜牧专业硕士毕业，立即兴奋起来，说他不仅需要这样的儿媳，还需要这样的人才，一举两得。然后说他儿子就在省城，他现在就和儿子联系，让他们自己去谈。

    通话结束几分钟，老同学的儿子就给吴子民打来了电话，说今天正好有时间请叔叔吃饭，要吴子民把女老师也约上。

    吴子民满口答应。挂了电话，吴子民说：“你看看这效率，这样雷厉风行的男人，这样对知识分子充满了好感和激情的男人，再到哪里找， 人家一听说是硕士毕业，连一分钟都不等，这速度，恐怕一年就能生两个孩子。”

    老同学的儿子叫马铁。马铁一会儿就将车开到了校门口。两人上了车，毛小妹还以为开车的是司机。听到叫吴子民叔叔，毛小妹一下后悔得想立即下车，因为眼前这个人，怎么也和大学生联系不到一起。天并不热，却只穿着背心，全身不仅肥胖，胳膊上还纹了一只虎，而且圆圆的头又将头发理成了一个圆圈，怎么看都像一个混混甚至流氓。这样的人老婆怎么能不离婚。毛小妹后悔得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她感觉自己永远也成熟不了，听了个风就答应了，然后就跟着出来相亲，真的是一个傻瓜。

    毛小妹不禁有点害怕。她看吴子民，感觉他也不满意，坐在那里多连一句话也不说。而马铁，似乎有点兴奋，不停地说今天和一家宾馆签订了供应绿色蔬菜的事，而且签订了合同，就和宾馆老板一起去打了一场网球。但说这些时，马铁一直偷眼看她，感觉对她很有兴趣。她只好将目光转向车外。

    饭馆是一家马铁常来的饭馆，进门，就有服务员叫马老板，然后热情地跟在后面问几位客人，在哪个包厢吃。马铁牛皮了说：“老地方，两位贵宾，有高雅的女士，菜要配好一点。”

    毛小妹能够感觉到马铁在显摆，也有点财大气粗。但她最不喜欢这样。她突然感觉她骨子里还是个文化人，骨子里就不喜欢这些，也和这样的人不是一路人。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马铁也要了茅台酒，毛小妹坚决不喝，吴子民也说他滴酒不能沾。马铁只好自己一个人喝。

    毛小妹还是觉得这顿饭不能吃。吃了人家的嘴软。但有吴子民，现在走了让他难堪，毛小妹只好忍着。

    但还是难以忍受。马铁不停地给她献殷勤，不停地用公筷给她夹菜，而且不停地吹虚他的富有，吹虚他去过国外哪些地方，无意间她听出，他最感兴趣说得最起劲的，还是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和艳舞，还把拉斯维加斯的艳舞和芭提雅的做比较。无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下流货，在那些地方混惯了，就习惯性地当成了常态来炫耀，全然不顾还有吴子民。她还是觉得越早离开越好，被纠缠上了麻烦。她突然捂了肚子说：“今早就有点胃疼，现在突然疼得厉害，我得回去吃药，你们吃。”

    吴子民说：“你回去我也得陪你回去，我也吃饱了，也吃好了。”

    马铁愣一下，马上明白毛小妹是看不上他，他一下铁青了脸说：“那我就不送了，我还没吃饱。”

    出了门，吴子民说：“真是抱歉，那年我见过他一次，他还在上大学，感觉还算文雅，没想几年功夫，就混成这么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