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如此强烈的杀气, 犹如包裹着尖刃的寒冰,从四面八方将江北清包围,叫她每呼吸一次, 心口就震颤一次。
她颈上的伤口甚深,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淌, 不过片刻,面上就惨白一片, 再也看不出血色。
借由幻术窥探他人内心秘密, 本就是修士之间的大忌。
更何况, 还是在本该公平公正的宗门大比中做出这样的无耻行径。
江北清眼底闪过一丝惭愧, 对于九嘤的话,她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言。
伤口处的血,还在不断往外冒, 恍惚之间,日光照到她眼睛,那样温暖的光芒,却让她险些倒下。
九嘤将她身体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 表情冰冷如初,不见半分怜悯。
刺心镜此刻被她拿在手中, 正散发出一阵微弱的金芒, 漂亮又刺眼。
方才, 江北清就是借助这金盘才进入到幻境之中,假司祺便是它的化身。
九嘤看了这镜子半刻,再抬眸时, 目光才重新落在那张苍白如纸的美艳脸孔上。
那样冷漠残酷的视线,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江北清心口莫名发颤,想逃, 却又逃不了——
此时的她,就像刚刚幻境之中的假司祺一样,只能任由身前的白衣女子处置。
窥视秘密,是她的不对,但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江北清不信,九嘤真的有胆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自己。
压抑住心间颤意后,她才故作镇定的反问了一声,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九嘤听见这三个字眼中寒意愈发浓重。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处于长剑压迫之下的美艳女修在想什么——
她在赌,赌自己不敢动她。
时间缓缓流逝,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也愈发浓郁。
九嘤神情无比平静,唯有眼睛中映出的点点寒芒,才透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她往前逼近一步,再一次将手中的剑往下压了压,就好像在用行动告诉江北清——
我敢杀你。
这么明显的警告,江北清自是懂了。
她惶惶中瞪了瞪眼,视线往石台下看去,才发现这偌大的半片天空,依旧被金盘散出的金光笼罩。
可幻术明明已经破解,金光早该消散的。
九嘤看出她的困惑,冷冷的讽刺了两句,语气之中,尽是嘲弄,
“还没发现?”
“看来,你对浮幻之术的了解,也不过如此。”
那些金芒,原来只不过是虚假幻象罢了。
只可惜,连江北清看不出来的幻术,石台下的人更是不可能发现。
“你现在还觉得——我不敢杀你吗?”
比试幻术,被施法的那一方死在幻境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幻境之中会发生什么。
江北清此时才意识到,倘若今日她真的死了,九嘤也有办法将事情全都推到幻术上。
颈上的血越流越多,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维持住理智。
即便到了这一刻,她也不愿意放弃尊严求饶。
她咬咬唇,忍住伤口传来的痛意,方才开口解释,
“我刚刚,并未看到什么。”
“你灵识太强,我虽依靠刺心镜潜入幻境,但目光所见,尽是一片模糊混沌景象,唯一真正看清的,也只有你师妹扶灵一人。”
“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轻易被你发现?”
“你若不信,就杀了我罢。”
九嘤闻声不禁冷笑,面色也更加冰冷。
仙阶者的内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窥探到的。
江北清说的这些,她早就知道了,但就算是这样,也消减不了她心中怒火。
今日若不是她修为足够高,那她重生的秘密,就要被公之于众。
后果会是什么,她不敢深想。
她虽幸运避过一劫,但江北清——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九嘤摇摇头,脸色格外阴沉,过了半刻才动动唇,说出一句比杀人更加让人心生惧意的话——
“我不想杀你。”
“只不过,你既然对我的秘密这么好奇,不如也让我看看你的秘密好了。”
“这样才算公平。”
九嘤收回长剑,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手中的金盘上。
没了剑刃威胁,江北清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九嘤的话在空气中悄然响起,却像一把重锤,在她胸口重重砸了一下,让她瞬间惴惴不安。
口诀被念出,金盘重新散出耀眼的光芒。
眼看刺心镜就要照向自己,她才真的知道怕了。
她看看九嘤,又看看石台四周,心中越发惶恐。
直到金盘来到她眼前,她才无力的抵抗了一句——
“我没有秘密。”
九嘤自然不会相信这话,仍在控制金盘背面的镜子。
只不过刹那功夫,刺心镜就完全露了出来。
她摇摇头,毫不留情的拆穿江北清的谎言,一字一句冷冷道,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
话说到这份上,江北清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
似是认命一般,她闭上了眼睛。
待她重新睁眼时,想象中的幻境却不曾出现,她面前站着的,依旧是浑身散发出凛冽之气的九嘤。
“为什么——”
江北清不解,失神中轻轻呢喃了一句。
九嘤沉声不语,没有回应她的疑惑,只将手中金盘举起,再下一刻,那面用来窥探人心的刺心镜,就被灵气生生震成齑粉。
江北清看着这一幕心中既惊又怕,心脏跳的飞快。
她尚未从这惊恐中回过神,一粒白色透明的粉尘,就顺着空气飘向她脖颈,钻进了剑刃留下的伤口中。
那粉粒,是刺心镜碎片所化,一旦进入人身体,就再也取不出来。
而她颈上的剑伤,也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永远都无法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这道疤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时刻提醒她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也提醒她——
她曾在她最擅长的领域,被九嘤狠狠打败,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屈辱感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袭来。
半空之中金光已散,底下的人已渐渐能看清石台上的
景象。
江北清眼眶骤红,胸口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
她伸手捂住伤口,直至手掌也被鲜血染红,才恨恨的开了口,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九嘤闻言表情丝毫未变,双瞳中平静的看不到一丝波澜。
她将江北清的愤怒看在眼里,心中却无动于衷。
那把染了血的长剑,不知何时被收回剑鞘。
她将手中剑柄握紧,旋即抬步向前走去,待来到江北清身侧,才将唇悄悄凑近。
而后,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和世上最淡然的语气,说出了最可怖的四个字,
“不是现在。”
简简单单四个字,所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
你想死,就满足你,我会杀你,但不是现在。
江北清脑子轰然炸开,心口泛出强烈的惧意,竟无法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微微抬眸,目光再落到九嘤身上时,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台下的人见二人靠的这样近,愈发好奇二人的比试过程。
议论的声音接连响起,话中内容都是猜测谁输谁赢。
江北清将这些话听的清清楚楚,面上愈发难堪。
为了在众人面前维持住最后一丝尊严,她终于赶在失血倒下之前,纵身跃下了石台。
就像她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比试场地。
比试结果很明显,江北清输了。
许是不敢相信,底下响起一阵稀碎哗然声。
九嘤并不在意这些质疑,许是因为在幻境中又将前世的痛苦回忆经历了一遍,她胸口始终有些喘不过气。
面对玄修等人对比试的询问,她亦是没有心情回答。
众人见她脸色不太好看,都很默契的噤了声,只安心等待第三日的比试。
天卦宗江北清已败,伏阳宗也传来消息,说方栖山外出远游,至今还未回宗,无法参加今年的大比。
这样看来,追逐前三名额的,就只剩九嘤与玄冥宗的高天怜,以及灵剑宗的林玉淼。
天色
渐渐暗淡。
九嘤白日受了幻境影响,心绪难以平静。
她一人静坐于屋顶上,双目失神无光,视线呆呆的望向没有尽头的远方,眼前闪过的,却是妖龙屠宗、自己被囚禁的场景。
即便已经知道这些事不全是自己的错,可她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管怎么说,屠宗惨剧,是由她一手促成。
回忆在脑海中来回翻转。
前世因她而死的,又岂止清竹宗的人?
九嘤思绪越飘越远,直至耳边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才悄然回过神。
檐下长廊外不远处,一名身影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正步步靠近。
因着隔了些距离,天光又黯,九嘤并不能看清他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他身后背了把长剑。
似是灵剑宗的弟子。
九嘤悠悠起身,步子在檐上轻轻踏过,没有引出丁点声响。
直到男修穿过外墙,快要进入清竹宗众人休息的小苑,她才从檐上跳下,精准无误的将人拦了下来。
那男修似是没想到面前会突然跳出一个人,也吓了一跳。
他抬起视线,目光落到九嘤脸上时,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真诚又谦卑的笑容。
随后又礼貌的主动打起招呼,
“九嘤姑娘。”
男修的声音和容貌,都十分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九嘤蹙了蹙眉,步子稍稍后退,直至看到他背上那把黑色长剑,才终于想起他是谁——
竟是灵剑宗的林玉淼。
前世唯一一个为了救她,而被司祺害死的人。
她与他相识的时候,她已经被囚禁在冰湖整整十五年。
那时的林玉淼,还不是现在这幅青涩稚嫩模样。
九嘤心间各种情绪夹杂,竟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
原以为二人这世初识,会是在石台之上,未曾想到,竟提前了一夜。
她抿抿唇,喉咙轻轻动了动,才终于忽略口中干涩之感,痴痴的应了声,
“原来
是灵剑宗的林公子。”
林玉淼这个名字,早已传遍各宗。
九嘤能认出自己,林玉淼并不意外。
天色晦暗,他并没有看出九嘤有什么不对劲。
他弯弯唇,又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随后点头应下身份。
只是这期间,目光却一直朝小苑深处探视,似在寻人一般。
九嘤本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这时才发现不是。
二人再次见面,她还是有些恍惚,心中既有愧疚,也有感激。
她侧了侧身,示意林玉淼进来。
直至二人并肩,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林公子过来,可是有事?”
林玉淼闻声步子一顿,转头看向九嘤时,面上笑意渐甚。
说话的时候,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子中竟似有光一般,清澈而透亮,
“我来,是为了找扶灵姑娘。”
话音刚落,九嘤就停下了步子,眼中尽是震惊——
找扶灵?
若未记错,这时候的林玉淼,根本就不认识扶灵。
作者有话要说: 5555大宗的弟子里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好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