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浮幻之术是世间最顶级的幻术, 难度自然不小。
与何玉痕那场此试，江北清最初并未发现九嘤使用了幻术，直到何玉痕透露自己受到了剑意碾压, 她才被点醒。
作为天卦宗公认的最优秀的弟子，江北清可以毫不自夸的说, 她对浮幻之术的掌握和运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可今日九嘤使出这招时竟瞒过了她的眼睛, 这无疑打破了她对自己能力的认知, 也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出身大宗, 在维护所谓的“尊严”与“骄傲”方面, 她和其他挑战九嘤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白了，她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区区一个小宗弟子，能用她最擅长的本领, 去打败四宗的人。
更不用说，浮幻之术是大宗才拥有的高级术法。
念及此，江北清心中愈发认定，九嘤必定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法子才偷偷学会了这道幻术。
她内心虽生出了质疑鄙夷之感, 但目光落到九嘤身上时，眸中却带着媚惑诱人的笑容, 艳丽又明媚。
只可惜, 九嘤早已看穿她心中真正所想。
四宗八族出身的人, 总是自诩身份高贵，高人一等，与小宗弟子交谈时, 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
九嘤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此时此刻，即便她知道江北清心里正在蔑视鄙薄自己，面上也不曾露出半分恼怒之色。
既是比试幻术, 那就用不着使用武器。
九嘤将长剑收起，两只手隐在袖中，掌心皆是空无一物。
江北清将手中金盘祭出，正要念出幻术口诀，视线的余光恰好落在她身上，竟生生停下了动作。
学过幻术的人都知道，合适的灵器能让施法对象更快陷入幻境，也能让幻术中的世界更加真实。
譬如那颗让九嘤和扶灵初次见面就针锋相对的幻视石，就是修士们施展幻术时最常用的灵器。
江北清见九嘤始终不曾拿出灵器，不免有些不解，她
伸手指指自己金盘，困惑道，
“你的灵器呢？”
九嘤闻声摇头。
她心中知晓——灵器，虽能让施法者更强，却也能成为被施法者反击的工具。
它存在的本身，就是幻境最大的破绽。
片刻后，她才微微抿唇，面色淡然的应了声。
说话时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冷淡沉静——
“不需要。”
简简单单三个字，包含着无比强势的信心。
无关轻视，无关嘲讽，仅仅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而已。
但这话在江北清听来，就十分不舒服了。
活了二十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狂妄之人，竟敢当着天卦宗弟子的面，说施展幻术不需要灵器——
太自大，也太嚣张。
她胸口莫名生出些愤慨不满的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空气安静了半刻。
底下人群见二人迟迟不出手，也渐渐喧哗起来，隔着那么厚的灵气罩，九嘤也隐约听见了几句。
内容无非是盼望江北清出手教训她，让她见识见识大宗弟子的厉害。
九嘤听着这些话，莫名觉得有些可笑。
她倒是没想到，平日里各不相让的四宗弟子，在对付自己这件事上，立场竟出奇的一致。
不知道的，恐怕还要以为她与四宗有什么仇怨呢。
忽略空气中那些时隐时现的刺耳之言，她抬眸看了看对面的红衣女子，眼中尽是冷静与淡漠，似乎根本没将这场比试放在心上。
这般无所谓的态度，着实让江北清不爽。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耳边又传来一道冰冷声音，更是让她又怒又气。
“江姑娘可以施展幻术了。”
比试幻术，一方为施法者，一方为被施法者，考验的就是二人对幻术的掌控程度，倘若被施法者能寻得破绽破解幻术，比试才算结束。
某种意义上来讲，被施法者的难度更大，因为在破解幻术的过程中，是不能使用灵气的。
九嘤甘做被施法者，此举
犹如主动给何玉痕让剑一般，瞬间让江北清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她心中泛出些怒意，正准备拒绝这个提议，可目光落在九嘤那双冷冽疏离的墨色深瞳上时，又悄悄改变了主意——
此时此刻，相比输赢，她更想知道九嘤狂妄的资本是什么。
而幻术，就是窥探秘密的最好方法。
“九嘤道友当真要做被施法者？”
金盘亮起之前，江北清还是不服气的问了一句。
九嘤依旧点头。
选择做被施法者，只不过是因为不想暴露修为。
施展浮幻之术极考验修士对灵气的操控能力，这石台周围，处处都是高手，且不说四宗宗主都在旁看着，就是石台上那位白须老者，恐怕也能在她施法时看出她真正境界。
真到了那时候，可就不是被四宗弟子针对这样的小麻烦了。
毕竟，在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能在这么小的年纪踏破仙阶——
一是天修者，二是由灵兽化形而成的人。
无论哪一种，九嘤都不想被人发现。
江北清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
念出口诀那一刻，手中金盘散出一道耀眼光芒，整座石台完全被笼罩其中。
九嘤将周身灵气收敛至尽，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轻细婉转的少女声音，她才再次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也让九嘤彻底确定——
刚刚说话的少女，是春盻。
更确切的说，是前世的春盻。
“小师妹莫再生气了，大师姐天资绝佳，却不幸入魔陨落，大家都替她惋惜，哪里还有心情办喜事？”
竟是前世十五岁生辰那日的场景。
九嘤脑子轰然炸开，口中说出的话，也是她曾经说过的，
“那个什么九嘤——连宗门都未回过，天资再好又如何？我不管，我就是要办生辰会！”
“我要去找玄修叔叔理论！”
话音未落，九嘤就不受控制的往外跑去，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就是在去找玄修的路上，碰见
了司祺。
那个让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挫骨扬灰的男人。
虽知道都是幻境，可此时此刻经历过的事，全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九嘤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前世的自己任性行事，亲眼看着她害死清竹宗所有人。
原本深埋心底的痛苦回忆，被重新记起，甚至还又一次亲身经历。
即便是九嘤，心理上都开始承受不住。
她的灵魂虽然寄居在前世的扶灵身上，却根本控制不了扶灵的行动。
只能任由她一步一步慢慢陷入司祺的情蛊陷阱。
九嘤从未想到，有了灵器辅助的浮幻之术，居然强大到这种地步，竟能重现被施法者过去的经历。
她自是不知，江北清手中那八方金盘，名唤刺心镜，是专门用来窥探人心的上品灵器。
此物初看只是个普通方盘，实际上背面却藏着一面镜子，一旦被这镜子照到，内心所有秘密全都会在幻境中重现。
而九嘤最大的秘密——就是她的重生。
她是扶灵，扶灵是她。
金盘初启时，她没有设防，这才着了江北清的道。
无法使用灵气，九嘤就不能控制扶灵的身体。
眼看妖龙屠宗这一刻又要重来一次，她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前所有的一切，包括清竹宗弟子，包括司祺，也包括那条妖龙，其实都只是死物罢了。
而事情的走向，也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九嘤环顾四周，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这幻境之中，除了她，似乎还藏了一个人。
一个真正的活人。
她闭上眼睛，刻意改变自己的回忆，果不其然，再睁眼时妖龙与司祺都已经消失不见。
但这样做，也只是让她不再那么痛苦，却无法破解幻境。
若找不出幻术破绽，她就只能永远被困在前世记忆里。
不能使用灵气，九嘤就只能通过篡改记忆来控制幻境中这幅身体的行动。
片刻过后，她终于发现
了不对劲的地方——
幻境既是依照她的回忆重现，那里面所有人，就都该受她控制。
可这群人中，唯有一人总是不同——
那就是司祺。
幻境中的司祺，不受她记忆的影响，依旧有自己的意愿。
他似乎连情蛊的存在都不记得，竟不断的向她示好，表达亲近。
不管是前世的司祺，还是现在幻境中的司祺，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九嘤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控制扶灵，在袖中藏了一把小刀，刻意与假司祺说了些好话，随后趁他不注意，直接将小刀刺了过去。
幻境中的人，都是死物，既品尝不到快乐，也感受不到痛苦。
可这个假司祺，一时没忍住痛，竟轻轻叫了一声。
九嘤察觉到事情真相，心中已是大怒。
不过呼吸的瞬间，指尖轻转，那小刀就冲着司祺心口狠狠扎去。
九嘤无法使用灵气，但幻境中的扶灵可以。
司祺逃不掉，也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刃穿心而过。
他倒地的那一刻，幻术就破了。
石台之上，江北清嘴角渗出鲜血，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庞，亦是一片惨白。
不知何时，她额上就布满一层薄汗，抬目之际，九嘤已经来到她面前。
冷肃残酷的杀意从四周升起。
那么浓烈、那么强大，几乎让她忍不住颤抖。
九嘤眼中没有任何情绪，面色亦是凛冽如寒冰，她知道江北清在害怕，却不曾停下手中动作。
长剑出鞘，剑刃划过空气，毫不留情的落在那道柔软白皙的玉颈上。
手心不过微微用了些力气，一缕鲜血就将剑刃染红。
江北清连动都不敢动了。
她张张唇，似想解释什么，九嘤裹着寒芒的目光却如同尖针一样，让她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空气渐渐凝固，气氛也万分紧张。
九嘤步步逼近，手中的剑也越来越重，直至江北清颈边衣领也被鲜血沾湿，她才停下动作。
婉转低
沉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平静，但说出的话，却格外阴冷无情，让人忍不住心口生寒，
“借用幻术，窥视他人内心秘密，这就是你这二十年来在天卦宗学到的东西吗——
江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师姐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