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瑞鹤仙影·参神
洛焉夫妇从晋阳出发，没多久就快到了京畿附近的墓冢，三娘心中不免有些犯难：她不像胞弟会土遁，也没有丈夫可以瞬移的本事，作为肉体凡胎，想凭借一己之力进入墓冢，那就只能掘地三尺挖坑进去……
虽说掘人坟墓天理难容，但若这墓冢是自己的倒也有情可原。三娘一边思忖着，一边四下观望寻觅着趁手的挖掘工具，但她的一举一动却被少师看在眼中，他拉起洛焉的手，径直走向了西南方位的密林里。
“萬哥哥，我们不是去墓里吗？”三娘脚步略顿，迟疑地看着少师。
萬轻轻捏了捏三娘的手心，耐心道：“尽随我来。”
不一会儿，俩人就到了密林中一个直通墓冢的秘密通道，三娘恍然大悟：“看来我家老二还是留了一手，这是他的做事风格。”
二人下了密道，甬道两侧的长明灯让洛焉见识了大唐皇室墓室的豪华：各式古董珍玩排满了甬道，墓室墙上壁画描绘着从洛焉少时东都学艺到姐弟三人拜月结义，从马球夺魁到成年及笄，从晋阳大婚到率军起义，直至册封定国公主，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面惟妙惟肖地描绘了大唐长公主的一生。
在墓室一角落处画的是年幼的三娘牵着个比她略小的男童，那是她和世民儿时的场景。她见证了弟弟的成长，而他见证了她的整个青春……
两人再往前行，到了一处空旷地，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三娘知道这就是主墓室正门，她借着长明灯的光辉瞥见了立在正门两侧的两尊巨大的麒麟模样的镇墓兽。看来世民得到了真的玉玺，知晓了神兽犼的真正模样，但这镇墓兽塑得神情太过狰狞，想那些摸金校尉不敢碰。三娘心想着，随少师进了墓室。
墓室也是各式珍宝古字画满满堆了一屋子，西北角的主棺由花岗岩砌成：石棺外形精美，形制仿的正是洛焉在大明宫的承乾殿，棺盖由整块石头雕刻而成，盖下部分由六块石块拼镶为一体，中间开门，两侧开窗，四周雕出有斗拱、门窗、瓦当，并线刻有青龙、朱雀等神兽图案。三娘走到近处，见斗拱连接瓦当处刻着“开者即死”四个字，这是宇文氏专属的丧葬符咒。
洛焉抬头望向少师，示意请他帮忙打开石棺，她也好把从晋阳带来的一应随葬品放进棺材里。少师犹豫了一下，“我听闻人族其他方面虽不够精悍，但靠着集体念力产生的咒语祝祷却强悍无比、十分灵验……”
洛焉头一次见少师惧怕咒语，也开始迷信起来，不禁笑道： “原来萬兄也怕中招啊？”
少师瞥了一眼妻子，意味深长地说：“我是怕来不及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洛焉听了不禁有些赧然，低头答道：“的确，我人族总是自以为强大，其实弱得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萬见三娘会错意，忙安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见过念力强者，可以令梦境与现实重合，进而改变寰宇规则，扭转乾坤，正合了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完他发现越描越黑……
洛焉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千年后的那位叫星辰的娘子，她也不计较，只想着尽快安置物件，好去弟弟墓中收魂。眼尖的三娘看到石棺底部有一条极细的缝隙，“是个机关。”她拉着少师走到跟前，最善精密机关的少师只轻轻扭动了藏在暗处的一个密匙旋钮，石棺下一个隐藏的暗格缓缓下落。
三娘将一应自己最心爱的手办物件还有从不离身的双剑明觉和苍柱放入暗格，接下来就是要去收胞弟最后一魂了，洛焉扫了一圈墓室，却不见有其他成殓棺材，“萬哥哥，怎得不见钰儿的棺椁？”
“在门口的镇墓兽里。”
“二郎有心了。”二人又返回墓室大门处，李洛焉望着几丈高的镇墓兽，她这一年多来最想见的人就是胞弟宇文钰，但此刻，站在巨大的镇墓兽前，她迟疑了，自己从未见过他的白骨，三娘内心明白最爱体面的钰公子也不希望至亲之人看到自己一架枯骨、落魄的模样……
“焉儿，莫怕。”少师鼓励着三娘，顺手打开了镇墓兽的暗道机关。
洛焉深吸了口气，随着他进了镇墓兽中，少师点亮必月轮，室内顿时光明大盛，洛焉迅速搜寻着弟弟的棺椁位置，成堆的如意金砖围绕中的一张白玉床上，床上安放着一副玄玉战甲，再无其他。
见墓中没了胞弟尸首，三娘着急道：“萬哥哥，钰儿呢？”
“就在那玉床上的铠甲里。”
洛焉才发现战甲腹部位置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微微隆起，少师去掀起玄玉甲，又拨开战甲内部的寿衣，只见一个只有两三岁那么大的白胖童子双手交叉平躺其中，可爱童子双目紧闭，除了没有呼吸，跟生人一般无二。
三娘迟疑发问：“这是钰儿？！”
“严格来讲，这是参神，原南阳公主府桂花树下的那个才是子墨。“
“唉……”三娘内心十分懊恼，当日在南阳公主府她只顾着收胞弟魂魄，结果忽略了那才是钰哥的真身，看着眼前白胖可爱的童子，原本准备了要跟阿弟讲的一肚子的贴心话竟一个字也挤不出，李洛焉颓了半天，只能在原地无奈地砸吧嘴。
过了半天，三娘想起还有为他准备好的陪葬昆仑奴、帛画、玉石手办等物，于是她拿出物品，规整地放在玉床之上。
少师查看了参神肉身命门处致命伤，叹息道：“可惜了这好皮囊，也许要个万八年才能再用。”
三娘想起正事，“钰儿最后一魂是否在神神体内？”她将铜钵递给少师。
“在的，”少师拿着铜钵，准备收魂，“焉儿，这里空气污浊，你先出去，我随后去主室寻你。”
洛焉点头答应，又回到了主墓室，她无所事事地转了两圈，又貌似不经意拾起了石棺前供龛上的一封墨笔，其实刚一进来发现二郎留给她厚厚的家书，只是她还是不知怎么面对它，也许少师让她出来就是给她留下单独看信的机会， 三娘犹豫着展信，信的一开头便是： “冤头债主，阿姊报仇尽可御驾亲临太极殿，为了给阿姊泄愤，世民早就立誓哪怕姊姊要活剐，我也百死不辞……可阿姊却剑走偏锋，心狠伤我爱妃，将其致残，实在让世民痛彻心扉……”
李洛焉翻了个白眼，骂咧咧埋怨道：“你这点倒像极了阿耶，色令智昏，不知悔改……”
三娘继续翻信，果然还是她最了解阿弟，接下来就是唐皇长篇累牍的忏悔，再后来就是一些童年回忆和他近期遇到的执政难题：武德九年玄武门后，突厥兵临城下，他一个血战疆场、战无不胜的君王，为了国祚绵长、百姓安康，忍着奇耻大辱与颉利、突利二可汗于渭水桥上定下白马之盟；信中又说关中近年灾荒，唐皇听闻百姓受旱、蝗二灾荼毒，愁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以旱蝗责躬，减膳避殿、赈灾救民、大赦天下。
“做得好！”长公主看到弟弟作为君主，心怀天下，推行仁政，修齐治平，使百姓安居乐业，心中大喜。
信的末尾二郎说每年中秋他都会给姐姐写家书送至墓冢中，最后他又隐隐表达了对阿姊的思念之情，希望余生还有机会能相见……
洛焉摇了摇头，“这辈子不见也罢，只要你们几个好好的……”洛焉叠起放回信笺中，心想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有机会将二郎每年给她写的剩下的家书看完。
这时少师从门外返回，他将铜钵放回石棺暗格，静立着等待三娘。
洛焉知道是时候该放手了，“萬兄……”
“焉儿，”少师抢先一步开口，“你能不能答应我，关于千年后的那位，只有你知我知，可以吗？”
洛焉点头应允，她猜想萬是想保护那位娘子，不让她因“觉醒‘的事压力过大。
“咱们出去吧。”萬说到。
三娘跟着少师出了墓冢密道，她望见密林外浩浩荡荡停着百余辆车舆，马车制式精美古朴，像是从古画中出来一般。
车队为首处立着两人，正是涂山氏的两位绝色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