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孤鸾·独活
昏迷中的洛焉终于挣脱往复循环的梦魇，又回到了晋阳国公府内院的假山处，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玩耍的地方，也是她和两个弟弟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故地重游，三娘兴起，开始爬起假山来，可不知怎得，身手竟不似往日敏捷，她细向下一看，自己胳膊、腿都是短的，分明是孩童时的身体，原来她还是在梦里。
洛焉也不着急，她好奇梦中世界里的假山中是否也有那个密室，于是加了力气，继续攀爬，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密室果然还在，只是不见弟弟们。
“说好在假山密室集合，他们都去哪儿了？”三娘拾起上次三人密谋后匆匆离去时刮落的茶具，洛焉努力地思索自己到底从何处来，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密室。
钰儿！但三娘见今日的弟弟装扮神色与往日不同，虽然他看她的表情十分相近，但这少年带着神祇般的威严，像是胞弟钰哥又不像……
“星辰？”钰公子呼唤着三娘。
“我是李洛焉……”不知为何，三娘像陌生人一样跟眼前高个子少年介绍着自己。
“阿姊！”钰公子有些激动，他上前俯下身抱住幼小的三娘。
“你是我的弟弟宇文钰吗？”洛焉推开他再次小心确认。
“也算是吧……”钰公子回答得模棱两可。
看着三娘疑惑的眼神，少年又解释到，“我其实是上古山神名唤昆仑，因众神之战时杀戮过重须经百世轮回洗脱罪业，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人间应该是距今一千四百多年后，我记得我的妻子星辰遇到劫匪，我去营救时为她挡了子弹攻击，然后肉身就处于昏迷状态，元神游离时听到了阿姊的召唤，就随着你的声音寻过来了。”
三娘在心里理了半天，终于有些明白，她又谨慎问到：“那玄武门……你还是身死了对吧？”
少年眼神忽明忽暗，“阿姊，我因上古诸神大战时杀戮过重，需要不断转世人身化解业障与戾气，所以注定累世都不得善终……”
“这样啊，那我也要陪你一起……”三娘又一次坚定了信念，她要跟胞弟同生共死。
钰公子看出三娘决心，忙打断她的念头，“阿姊，你还有你的任务未竟。”
“什么任务？”洛焉疑道。
“上古时有一则预言是关于萬大兄、你、我还有涂娘的命运，预言中提到一位从天而降的神女将会觉醒，届时我们四人的痛苦轮回终将解脱。”
“你是说我跟那个预言有关？不过你是从未来而来，那就说明我不是那个能够救赎的人。”
昆仑的元神摇了摇头，“阿姊，其实来这里之前，我被召唤到抢救星辰的地方，帝师魏公正在为她做手术，那时星辰元神已经离体，看似命在旦夕，只是一瞬间，我看见了你……”
三娘听弟弟越说越离谱，嗔道：“钰儿，你为了让我活着都开始扯谎了，我又没有参神肉身，怎得能活到一千多年后？”
“阿姊，你听过中阴身吗？中有之身，六根具足，具有业通聪明伶俐，九倍于生前，特别是耳根最敏，生前重听之人，此时虽在遥远时空，亦能应呼而至，一切无阻。”
洛焉一下子恍然大悟，“你是说我会像你一样元神穿越？！”
“阿姊，不管你是不是那个预言中的神女，都请你到时务必救救我的妻子。”
三娘点头，又担心起弟弟，“那你怎么办？一千多年后会有人救你吗……”
“涂娘会救我……”昆仑语气中也夹杂着不确定，这时三娘见昆仑元神闪烁，似乎要随时消失。
“钰儿，玄武门那日你最后是不是跟我说了……”三娘跟弟弟确认了他的遗言。
钰公子点了点头，原来双生即使心脉断了，还是会惺惺相惜，心领神会。
此时昆仑元神面色由忧虑转向平和，他看着三娘，“一切自有缘法，阿姊，珍重……”说着，那元神就凭空消散了。
三娘想发声呼唤弟弟再为她停留些时间，却再也无力，这时隐隐感到身侧有人靠近，她勉强睁开眼睛，却见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影立在榻前观察着自己，难道这就是元神出窍？
那“元神”似是与她从未谋面般表情玩味地看着洛焉，三娘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感到喉头发紧，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随着心口一阵剧痛，她终于想起玄武门发生的种种，她被二郎刺了一剑，那钰儿呢？！刚刚那个梦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少师端来汤药，洛焉余光见那“元神”一下子躲了起来。
她也顾不得许多，强撑着半个身子坐起， “萬哥哥，钰儿呢？”
少师见三娘面色苍白，嘴唇皲裂隐隐渗出血来，心疼道：“焉儿，你这凡人肉躯本就架不住你强大的灵力和神识，现在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勉强喝些汤药吧。 ”
“萬哥哥，你怎么不救他？你也知我和钰儿同根所生，性命相关，他要是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
萬刚要回答却一眼瞥见了躲在角落的来自遥远未来的访客，起自己这万年来的苦苦等待与追寻，最后还是等错人了，少师苦笑道：“洛，你相信天命吗？”
“我不信什么劳什子天命，你们把钰儿还我！” 洛焉疯了似的扬起身，试图拽住萬的衣领质问祂，却如同飞蛾般扑了个空，而萬伸出双手扶住了她。
“呵……我都忘了夫君你并非实体……” 公主手撑着床榻，低头苦笑着继续说。
“焉儿，我当时去救场时，子墨魂魄已经四散，我又着急救你，就……” 按理说昆仑元神不会消散得那么快，除非是他自己故意这般。
这时萬侧目察觉洛的元神似乎放松了戒备，在角落处悄悄挪出些身量，正好也给她讲讲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吧。
“焉儿，这一切都要从万年前上古水神共工撞不周，毁天柱说起，当时水族用阖族十万妇孺生魂制成魂幡，此世你们的父亲就是魂幡中的其中一个婴灵。”
“怪不得钰儿曾提到我们襁褓时，耶耶想要掐死我。”说到这儿三娘又觉得心中剧痛，“钰儿说当时是窗外的一道金光救了我们，应该是少师你吧？”
少师扶起洛焉，将汤药慢慢喂给三娘，继续道：“当时我还没有彻底苏醒，应该是涂娘救了你们。”
“那大哥和世民他们呢？肯定与我也有前世的纠葛。”
“他们分属玄武、朱雀 ，长孙氏属东方青龙、万贵妃属西方白虎 ，早在我来地星之前这四方神族二十八星宿就形成了不同的势力，彼此牵制联合，在人间争夺人皇之位。焉儿，抱歉，我的一念之差让你卷入了皇室残酷的争斗。”
少师想到因自己的一时贪念，将洛神元神投在皇家，结果她和宇文钰一生都活在母亲的复周的谋划中不能自拔。
看着丈夫一脸愧疚，又明白众人的渊源，三娘减轻了些许怨气，“原来是这样，萬兄你怎么不早说？让我也心里有底。”
“我以为人族在转世时定下的忘川之约一定不会反悔，新生后就会把之前的种种抛诸脑后，没想到人心叵测，尤其若不幸生在帝王家，至亲之间和睦相处已成奢侈，互相厮杀才是常态。 ”
他还是不了解人类。
“那我们还能找到钰儿元神，助他再次出世吗？”
“应该可以，要先找到子墨的一众魂器。”
洛焉又想到刚刚那个梦，终于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不过再那之前，你陪我去长安祭拜一下钰儿，而且我还想进宫当面问问他，为了给二郎登基铺路，怎么能心狠到坑杀几个亲生儿女？”
少师点头答应，安抚着妻子，洛焉知道想要最快的时间恢复，就是在这孤夜洞府睡足，她又喝了些汤药，准备尽快把伤养好，寻找胞弟魂魄。
看着三娘再次熟睡，少师忙起身去查看洛躲避的角落，不出所料，远自未来的访客早就消失不见了，他伫立在原地，颓唐地望着那个阴差阳错而错过之人曾驻足过的地方久久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