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险境
本欲强行将人带走，没想却和楼月撞了个正着。
两衙役当即松手，忙行礼道：“大人。”
楼月点了点头，本欲开口问发生何事，那坐在地上无力的妇人却突然猛扑了过来，她双手紧抱住楼月双腿，哭道：“大人，大人你行行好，让大夫给我开些药吧，我家孩子才两岁，他只是发烧了，没有感染疫症，求大人莫要将他带去那荒宅里，那里那么多感染疫症的人，他年岁小，去了准没命了呀大人！”
“大胆妇人，大人面前竟如此无礼！”
一旁两衙役见状忙欲上来将人拖走，楼月摆手让人退下，低头问她：“你家孩子可有咳嗽之症？”
“没有，没有。”妇人忙摇头，“他只是额头烧热，并不似他们所说的疫症之状，大人，大人求你了！”
她撒开楼月双腿，额头磕在地上磨破了皮，楼月想起方才在那荒宅所见之状，确实于心不忍，她道：“带本官去看看。”
见妇人愣住，又开口解释道：“那两位大夫这几日都在忙于研制疫症药方，这是段捕头，他精通医术，可帮你家孩子看病。”
妇人顿时明了，忙磕头告谢。
那妇人领着他们去她家中时，她家孩子正哭得满地打滚，整张脸烧得通红，段如风给孩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摇头道：“除了发烧暂时并无其他症状，吃些退烧药便好。”
“可如今那两个药铺都没人给我抓药，我本也不敢出去，可孩子是真扛不住了。”妇人哭诉道。
先前为了防止那疫症肆意，林封銮提出将感染疫症的百姓都暂且安置在郊外荒宅，为了确保疫症不再四处感染其他人，这几日都差人各处巡视，一旦发现感染疫症症状者便火速送去那荒宅里。
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林封銮对待此事的态度如此坚决，她也不好再劝，只得认同了他的观点，让他处理此事。
可这短短几日，疫症非但没控制下来，那些人该死的死，该病的病，反倒县衙却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炼狱。
那些感染疫症者大多是些年迈长者，又或是幼稚孩童，甚至是些体弱多病的，他们被关在那荒宅里缺少人照应，衙门里面那几个大老粗在那守着，能管好他们一日三餐都是万幸，这要一直往里头塞人进去，岂不是都要在那活生生等死！
不行，她不能任由林封銮这般处理下去！
匆匆赶回衙门时，林封銮正坐在公案边，下头两个衙役正在与他禀报要事，楼月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已认出是方才在药铺门口遇到的那两人。
她面色一黯，看林封銮挥退两人迎了上来，不由笑道：“看来林大人已经知道了。”
“阿月。”林封銮叹道：“你怎又如此心软？”
“那孩子的确只是烧热，并无那些疫症者那般，若是真关过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楼月看着他，道：“表哥，你先前说不可因为那些感染者而害了全城百姓，可那些不曾感染疫症的若是也被关了过去，那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从不在衙门如此唤他，此刻那声“表哥”，愣是让林封銮生生顿住。
他眼神一黯，叹道：“此事是我疏忽。那依阿月所见，又该如何处理？”
“此事我和段捕头商议过，从今日起一旦发现异样，他会亲自带人过去巡视，若是真感染疫症，你送去那荒宅倒也无妨，只是，那里必须加增人手过去照应，那些感染者大多都是些年迈老者和幼童，没人照顾便只能在那等死。”
林封銮视线一顿，叹道：“好，依你便是。”
楼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待开口，林封銮却忽然凑了过来，她神情一紧，本欲拉开距离，可林封銮已经伸指勾起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
“你看你，那般匆匆忙忙，连发都乱了。”他语气轻柔，一如往常，可楼月却再没从前那温情。
正想开口，忽听身后传来动静，两人顺势转头，看段如风一脸呆愣的站在门边，不由都拉开了些距离。
“事情都处理好了？”楼月松了一口气，忙顺势走到一旁问道。
段如风点头，眼里还有未曾来得及掩饰的错愕，他定了定心神，道：“属下已经将药送去了那妇人家中，也吩咐过她近日莫要出来走动。”
楼月点头回应，忽然转头问林封銮：“林大人，此次疫症封停了所有酒馆茶楼，这一日两日倒也罢了，若是长期下去必然损失惨重，不知林大人可否告信一封回大凉，请求朝廷拨款援助？”
“此事我已书信述职京中，只是朝廷拨款下来也需些时日，目前还需将疫症稳住才是。”他说罢，转头看了段如风一眼，问道：“今日那药铺的药也送去了郊外荒宅，眼下可有何动静？”
段如风摇头，道：“暂时不曾听到风声。”
“那便再等等看。”林封銮长叹一声，道：“没想初来青峰镇就遇如此难题，但愿他们能逃过此次一劫。”
话音一落，便是漫长的沉默。
楼月为那疫症之药忧心一夜，第二日天才亮便起身赶去衙门询问情况，听了章一尺将情况一一细说后，她这才知道昨夜里那荒宅又出了人命。
她眉头紧锁，忙让章一尺唤人去将那药铺的两位大夫带来衙门。
约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位大夫跟着段如风匆匆进来，见了楼月便匆匆跪下，“大人，我二人实在无能，调配不出那对付疫症的方子！”
这疫症已经有几日了，这两人被折磨得也有些沮丧，竟开始自砸招牌。
“你二人也是这镇上的老大夫，看过的病人成百上千，怎就如此便轻言放弃？”
“大人，不是我二人轻言放弃，实在是……是……”
“是什么？”楼月冷声问。
“是那疫症实在蹊跷，我们从前也不曾见过，如今也是凭着传言中的症状研制药方，可如今药方出来毫无效用，我们一时也无从下手啊！”
楼月不由顿住。
沉默半晌，她沉声问：“可有什么法子应对？”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无奈摇头。
楼月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不禁垂眸，正是无奈间，忽然听段如风开口说道：“大人，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行，奈何此举冒险，不知两位大夫可愿配合？”
楼月抬头，“什么办法？”
段如风道：“两位大夫不知从何处下手，乃是因为那些病症都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言，做不到望闻问切，那便如同竹篮打水，眼下那些感染疫症的病人都关在郊外荒宅，每日症状都不一样，若是两位大夫中有谁肯身赴险境，许是能有新的进展。”
“本官也正有此意。”
段如风话音才落，一道声音忽然在门边想起，几人回头，见外头走进来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一抹白色织锦束在腰间，将修长的身形衬得惹眼。楼月忙起身相迎，招呼着他往一旁坐下。
今早她走得匆忙，只匆匆与林当说了一声便来了衙门，此刻看林封銮表情与平日无异，倒也放下了心。
林封銮端起一旁茶盏轻抿了一口，道：“方才段捕头所言正是本官心中所想，不知两位大夫谁愿救青峰镇百姓于危难，亲赴那险境？”
“这……”
两位大夫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低下头去，竟是谁也不肯多言。
林封銮双唇一抿，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有趣，前些日子你们倒口口声声说要替百姓解忧，如今倒当起了缩头乌龟？”
“大人，不是我们不敢，实在是……”
“我们如今也已年迈，去了那地方十有八九会感染上疫症，我们家中也是有妻儿的，若是去了，他们可怎么办呐大人！”
楼月叹了一声，道：“林大人，他们说的也并无过错，我看此事，还需另想办法。”
林封銮转头看她，叹道：“本官已述职京中，想必不久便有名医赶赴江南，眼下我们却也不能坐等，你二人以年迈推脱不想去冒这个险，那不知可能举荐一位懂医术的年轻人替你们去赴险境？”
“这……”
两位大夫沉默半晌，嘀咕道：“我们那铺子里倒是有抓药的伙计，只是那医术……他也不懂的……”
“那便是没有了？”
林封銮冷声说，看二人不敢再开口，一掌拍在桌上，不耐道：“罢了，都走吧！”
那二人识趣退下，这偌大的公堂上，突然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半晌，林封銮怒气终于消了，猛地灌了一口茶水，无奈道：“一群庸医。”
“林大人也莫要怪他们。”楼月道：“是人都贪生怕死，何况目前来看，这疫症确实易感染年迈者和幼童，他们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林封銮长叹了一声，转头见段如风站在一旁并未离去，不由愣了片刻。
半晌，他突然开口道：“本官倒是想起来，段捕头貌似也是懂医术的？”
话音一落，楼月与段如风皆是一愣，段如风脸上震惊一闪而过，随即应道：“回大人，属下确实略懂医术。”
“哦？”林封銮笑道：“那不知段捕头可愿前去一试？”
段如风去？
楼月不由怔住，视线落在段如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方才那两个大夫不愿前去赴险她万分理解，毕竟那地方都是感染疫症的病人，长期在那待着，确实有极大的危险，所以她倒也不强求他们去，如今林封銮让段如风去，虽然是个好主意，可那地方……他去了也未必安全。
她视线落在他身上，看他匆匆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说道：“属下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