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棘手
她稍稍退开了些,问道:“如今突发疫症,外头也不太安宁,林大人要查墨家案,还是莫要为此事费心了。”
林封銮悻悻收回手,无奈叹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这疫症如此来势汹汹,我又怎会让你独自去冒险?何况这墨家案早是五年前的事,晚一两日查又何妨?”
也是。
楼月自嘲一笑。
他本就是巡按,视察江南,这等事情又怎会袖手旁观?
楼月沉默半晌,这才冷静下来道:“那接下来,林大人要如何去办?”
林封銮听她语气疏离,神情不由一黯,他道:“只要能保证那些已经感染疫症的百姓不会再感染别人,一切就还有转机。青峰镇不比大凉,这镇上如今能看病的也就两个大夫,若是他们都倒下了,那便麻烦了。”
他看着楼月,道:“或许你觉得我这么做过于心狠,可这青峰镇成百上千的百姓,总不能为了那十几人一起送命。”
“阿月,为官者切莫心慈手软,如果能用那十几人的性命换青峰镇太平安宁,那便要及时舍弃。”
楼月心中一阵怅然。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的担忧却远不止这个。
镇上那两位大夫被带到公堂时略有惶恐。
他们方才在外头见着衙门里的人四处抓人,他们不明原因,只听说是要将那些患了病的人暂且关至郊外荒宅,那些人中有年岁不大的小娃娃,被人从父母身边带走便忍不住哭啼,那声音闹得整条街市都人心惶惶,如今他们被带过来也不知是发生何事,忙慌慌张张地往地上去跪,“大人,大人唤我二人过来所为何事?”
“二位不必慌张。”楼月道:“这两日青峰镇突发疫病,那患病者症状疑似风寒,可治疗风寒的药却毫无用处,病发严重者,甚至会不治而亡,本官和巡按大人商议过,暂且将那些感染疫症的人移至郊外荒宅,确保其他百姓安全。至于请你们过来,那是希望你们二人能同心协力,共同研制那治疗疫病的药方。”
“大人言重。”那两人互看了一眼,道:“我们祖上都在青峰镇安家,如今能为大人解忧,也是我二人的荣幸,只是这病来的突然,又极为怪异,那药方我们也不敢保证何时能研制好。”
“你们且去安心研制,本官会差人时刻守护你们安全,一旦有药出来,便即刻送去给他们诊治。”
待那两人退下,楼月忙让人寸步不离跟在他们左右,一旦有任何风声,便立马来衙门禀报。
等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已是傍晚时分。
林封銮看了一眼外头天色,道:“不早了,先回吧。”
楼月心有迟疑,想着段如风此刻未归,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本想让他先行离开,可看他那副关切模样,便也只好作罢。
她点头,匆匆起身,和林封銮一道出了衙门。
两人打街市路过,楼月掀开帘子往外头看了几眼,许是因为贴了告示出来,此刻外头人影稀疏,那些少有的往来人群里,并不曾发现衙门的人。
“在担心段捕头?”
林封銮的声音将她唤回心神。
她将帘子放下,转头和她视线对上,她不曾多想,叹道:“此事也不知他处理的如何了。”
林封銮却是轻笑了一声。他道:“这段捕头的名声我也听章师爷说过,他既然能帮你断几桩奇案,必然也是个办事利索的,这些小事想必也难不倒他。”
楼月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吧。”
林封銮看她眼里满是担忧,视线不由一黯。
“阿月,我听章师爷说,这段捕头原本你是不想留在县衙的,为何后头又改了主意?”
楼月闻言一怔,忙抬起头来看他。
“此事他也同你说了?”
她心中暗骂章一尺多事,竟然什么事都敢往外抖搂出去,该不会把她和段如风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都说与了林封銮听吧?
“是我多嘴问了几句。”林封銮笑道:“我看他第一眼便觉眼熟,顾才多问了几句。”
楼月:“……”
她倒是忘了,段如风那双眼和他那么像,旁人能看出来,林封銮又岂会不知?
若是从前,她大可大大方方和林封銮撒气,说她就是找了个和他相似之人,就是为了解那相思之苦又如何,谁让他几年了无音讯,任她在此独自冷清。
可是现在……
那些话说不出,也做不出。
她稍稍撇过头,道:“许是表哥同他有缘。”
在林封銮还未反应之际,又接着道:“我一开始是不想他留在县衙,那时我看他像极了文弱书生,怕他做不了衙门里的活计,便想打发他走,后来想想师爷所言,才决定先将人留下,毕竟……人不可貌相。”
“人不可貌相……”
林封銮琢磨了一通她话中之意,不由摇头笑了笑,他道:“但愿这位人不可貌相的段捕头,这次又能帮你解决心中之忧。”
楼月没再多言,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
先前那几桩案子虽然棘手,可好歹还有迹可循,如今这疫病来由未知,又如此凶猛,当真是没有任何对策。
这种不安,在第二日便得到了证实。
那荒宅里昨夜就闹了人命,除了李大夫,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段如风昨日迟迟未归,便是因为此事。
没人能预料到这疫病竟然这般严重,短短两日,竟连连出了三条人命。眼下那荒宅里还有患病者,更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有人被送过去,可这控制疫病的药,却还没有半分进展。
楼月急得焦头烂额,一整天思绪都没法平静,让人去那药铺跑了几趟,每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
这般苦等了两日,那药铺终于传来消息,楼月当即激动万分,掩着帕子便匆匆赶了过去,两位大夫捧着辛苦研制出来的药面露迟疑,道:“大人,这药我二人也不敢担保有无效用。”
“那也总比在那等死的好。”楼月将药接过,骑着快马便与段如风一道赶去郊外荒宅。
荒宅外头有人时刻把守,里头隐隐传来哭声,楼月心头一震,让人将那荒宅的门打开,自己却走了进去。
里头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因着无人打点,有些甚至没过了膝弯,她踩着杂草进去,远远便看见入目处那间残破的大厅。
地上摆着一排排木板,上头铺着简陋的被褥,此刻上头都躺了人,咳嗽声,哀嚎声混在一处,终是被几个小孩的啼哭声盖了个七七八八。
她踏进去时,有个三四岁孩童正趴在大厅门槛,他一张脸早已哭花,看到她时哭声顿住,抬着挂满泪水的眼看她。
两人视线对上,那孩童又哇地哭出声,楼月忙蹲下身,伸手替他擦了擦泪,这一触上,才猛地一惊。
额头竟这般烫!
她忙转头:“段捕头,快去端盆水过来。”
段如风领命下去,走了片刻又犹豫地转身回头看了一眼,见楼月已经抱着那孩童进去,这才无奈退下。
楼月将那孩子抱了进去,放在一旁空置的被褥上,这时里头的人早已听到动静,纷纷拖着身子起来打探,一见她穿着官服,不禁哭诉道:“官大人,求求你放我们回家吧,我们在此处无人照应,那便是只能等死了。”
“昨夜又死了一个,这样下去可如何是个头……”
声音凄切,楼月也于心不忍。
林封銮说的不错,她不适合坐在这官位上,她心慈手软,终究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面对那些患病者的哭求,她只能好心劝慰,正无奈间,段如风端了水过来,他将水放到一旁,蹲下身拧了帕子递给楼月,看她耐心给那孩童敷额头。
方才他在外头听到里头动静,知道她遇到了难事,此刻看她细心照顾那孩童,不由开口道:“大家莫怕,药马上便好。”
“药?我们有救了吗?”
几个躺在地上的患病者听到这话忙坐起身,眼里露出希冀。
楼月正待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回头一看,却是有两人拎着药罐进门,瞬间,一股药味迎面扑来。
“大人,药好了。”
“快拿来!”
楼月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忙让人将药放了进来,连连倒了几碗分发下去。
她道:“大家莫要惊慌,此疫症来势汹汹,为了不再肆意感染下去才不得已将你们安置在此处,衙门有人随时在此看守,绝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这药是大夫新研制出来的,你们且先服下。”
方才便听说有药的患病者如同找到救星一般,那闻着苦涩不已的药,竟一滴不剩的灌入肚中。
楼月也不好在此多停留,又安抚了几句,这才离了那荒宅。
但愿那药能有效用,解了此次青峰镇危机。
她与段如风打马行到街市,本是直接回衙门,可念着那药的事,她又调转了头,想再回那药铺去看看,两人才刚下马,便听一妇人凄凄哭声,她随手将马绳扔到一旁,这才迈步走过去。
那药铺门口,两个衙役将一妇人拖着往外走,妇人哭得毫无气力,一双腿瘫软在地任由人拖着在地上摩擦,只有哭声却不肯停歇,她道:“官大人,我家孩子真的只是普通烧热,你就让我拿些药吧!”
“巡按大人有令,只要是烧热咳嗽症状,便有八分可能是感染疫症,一律按照疫症来处置,你瞒报事实,快些去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