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下厨
她如今心中还能有什么牵挂,那个在外人看来极为疼爱她的父亲,连姻缘都不能给她自由,若不是她当初一时任性接下那一纸任职令,接了这他们都觉得头疼的烫手山芋,如今只怕早就沦为别人的笼中之鸟。
她是在同家中赌气,可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她不必受那荒唐婚事的束缚,给自己赢一个自由的机会。
她没想在这个地方能发生那么多事,更没想自己会有去无回,如今蹉跎一世重新来过,她倒没再念着那个家,只想安稳活过,往后能寻个僻静之处静度余生,可自从遇到段如风开始,她所有的不甘都冒出了头,她让他进县衙,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甚至还给了他此刻同处一个屋檐下的机会,这每一步都是在试探。
段如风说他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他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是怕死,可段如风若是还如前世那般要她性命,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既然注定不能远离这个人,那她便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两人各怀着心思,说着看似客套却又生分的话,待晚膳结束,楼月与他并排走在院子里,难免又想起来从前那些时光。
她的房间与段如风住的那间屋子隔了小半个院子,段如风一路向送,行到院子口还未见有驻足的迹象,楼月脚步顿下,笑道:“那屋子几日没人住,怕是有些蒙尘,段捕头今夜先对付一宿,明日再好生收拾一番。”
“好,那属下便不送大人。”
还送?送到房间亲自伺候吗?
楼月被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恶寒一阵,慌忙回过神来,叹道:“好生休息。”
她往房中走去,觉得身后的人并未转身离去,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可她不曾顿足,只维持着看似平淡且疏离的态度,直到一扇门将外头所有隔开,才换来片刻喘息的机会。
这夜她睡的不算安稳,几重梦来回折腾,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她打着哈欠起身,没一会儿珠颜便进来伺候她梳洗。
正拿着帕子擦脸,忽然听到外头有声音,她不禁问:“外头在做什么?”
“是段公子在练剑。”
楼月一愣,她还真没想到段如风他竟还有这种习惯。
“我起来的时候段公子已经起了,昨夜我瞧着他屋中的灯许久才熄,料想他今日会贪睡片刻,没想他竟起的比我们还早。”
楼月哦了一声,故意忽略她几番试探之意,似是漫不经心道:“衙门里头人才济济,不多费些功夫,如何能坐稳这捕头一职?”
珠颜干笑,“那倒也是。”
她替楼月绾发,视线频频往镜中去看,似是犹豫了一阵才开口道:“大人,再过十几日便是端阳节了,以往在大凉总要提前准备,今年在这边过,也该早早准备才好。”
“你随意备上一些,横竖就是个节日,怎么过也是过。”
珠颜点头,又道:“上一回在章台寺我祈平安时,也帮老爷他们求了平安福,趁着端阳节将近,便与大人的书信一道寄回去吧?”
她倒是机灵,那书信她都未曾动笔,她这边连平安福都给备上了。
楼月漫不经心应了一句,没听她多言,便起身往屋外走。
刚走近院子里,就透过院墙的门瞧见段如风在院中练剑,他一身单薄的黑衣裹在身上,皮带紧束腰间,将身形衬得颀长,楼月欣赏了片刻才小步靠近,段如风也似是察觉,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顿住,他猛然转身收剑入鞘,一张脸上浮了曾薄汗,甚至是沾湿了不小心贴在脸颊的发丝。
“大人,早。”
他迈步过来,待走到楼月跟前才终于停下。
“早。”
楼月笑着应道,视线不自觉的落到他脸颊发丝上,总觉得那东西多少有点碍眼。
“段捕头好生勤快,便算是休假在家,还勤于练习剑术。”
“闲来无事练上片刻,让大人见笑了。”
段如风伸手将脸颊那发丝撇开,气息不如平时那般淡然沉稳,低了几度的嗓音传到楼月耳中,让她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换身衣衫就去用早膳吧,我稍后要去县衙,便不等你了。”
她离了那院子,忙快步往后厅去,匆匆的对付了几口,忙往县衙奔去。
县衙里此刻倒也热闹,宋子戚将盛柒那孩子带到衙门来了,正等着她来县衙便动身往凤山村去。
楼月看着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宋子饶,问道:“你去凤山村,带上阿饶做什么?”
“我带阿饶一道出去转转。”宋子戚笑道。
楼月也懒得管他,横竖他将事情办妥了便好,其他事也不必多问,她点头,道:“马车备好了便出发吧,可需要人随同?”
“那倒不需要,我一个人还是能应付过来的。”
他这话才说完,一旁那小娃娃就瘪了几下嘴,仰头大哭了起来。
宋子戚干笑两声,忙上去哄,哄了片刻没哄下来,忙将视线看向楼月。
她这是什么鬼县令,都成了老妈子了!
楼月暗叹一声,无奈将方才从回风堂带的桂花糕递到那娃娃面前,一番好言相哄,竟真让他止住了哭。
宋子戚看的呆愣片刻,见状忙笑道:“大人,我如今真是佩服你,这世间真有你搞不定的人么?”
楼月回头白了他一眼,“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对他好一些便能哄住了。”
不像人,哄了一年半载也哄不回那颗决绝的心。
“行了,孩子也哄好了,快些出发吧,路上若是再哭,你也耐心些,将对阿饶的那些耐心用上,何愁哄不好个小娃娃?”
等她将宋子戚送走,回到里头时瞧见章一尺拿着算盘在那算着账,她过去扫了一眼,问道:“师爷这是算什么?”
章一尺忙站起身来,一双三角眼眯在一起,他笑道:“大人,我在算拨给大家过节的银两。”
“过些日子便是端阳节,往年端阳节若是不忙,大伙儿都会去龙关口那里赛龙舟□□头,讨平安,每年赛龙舟时都会做上些腰带给他们戴上,今年大人可有什么好主意?”
“今年便也照例吧。”
楼月道:“前些日子大伙也忙碌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是该好生放松放松,过节的银两自然也不能少了,师爷且好生安排。”
章一尺忙点头哈腰称是。
楼月原本对这些节日没什么想法,以往她也不爱凑这热闹,那端阳节的赛龙舟也从未去看过,如今衙门上下还算管理得当,这种节日也免不了出面去做些人情,忙让章一尺将账算好,便一起筹划着节日安排。
晚上,她与章一尺吩咐好了才回了县令府,此时暮色未至,天边被彩霞印了通红。
她站在门口欣赏了片刻才转身进门,才回房里换了身衣裳折转到段如风住的房间,却发现那门是开着的,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她正要出门,脚步又猛地顿住,转身又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他带的东西不多,也没占多少地方,出了一方桌案和木架,其余地方都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她叹了一声,才跨出门去,便见珠颜正在院子里,见她从段如风房中出来,她不由一愣,半晌才迎了上来,“大人回来了?”
“嗯。”
楼月点头,又看她衣裳上有些脏,问道,“你这是去哪了?”
珠颜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裳,讪笑道:“刚才在厨房,段公子说要下厨,拦都拦不住,我只好去盯着些,就怕他将厨房不小心给点了。”
“不过说真的,我瞧着段公子也不像是会下厨的人。”
楼月闻言怔住,问道:“段捕头下厨?”
这人受什么刺激了,平时读着君子远庖厨的圣人之言,这会儿寄人篱下,还真什么脸面都肯拉下了?
“可不是么,拦也拦不住,说是要做什么……八宝鸳鸯汤……”
八宝鸳鸯汤……
楼月被这番话说的有些愣,脑中思绪飞转,又忆起了多年前她卧病在床的那一日。
那日她病的不能起身,段如风在床边照顾她,喂她喝汤,她当时只觉那味道可口,便躺在他怀里问:“如风,这是什么?”
“八宝鸳鸯汤,好喝吗?”段如风语气很轻,半垂着眸子问她。
她连连点头,心也跟着软下来,忙问:“是你做的吗?”
她当时病的虚弱,可因为他这举动觉得,病这一遭也值得,只是她还未高兴太久,段如风下一句话又将她瞬间打回原型:“酒楼里买的。”
她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他能亲自去酒楼给她带东西回来,也是很有心了。那时她太容易满足了,只要段如风能对她好一些,她便觉自己一番付出总算是值得的。
只是,如今看来,当时那汤……或许是他自己做的?那他为何不实话实说,非要编个从酒楼带回的假话?又或者,他明明是会做那汤,只是不愿亲自动手?
一番思绪杂乱,打破了她原有的沉静,她迫自己回神,让珠颜回去换了身衣裳,这才往膳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