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死遁
八月十五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外婆在担心中焦虑中最后沉沉睡去了。
大先生却一夜无眠，他抱着胳膊，倚在床前，耳朵里听着苗家庄的声音。
秋天了，秋蛉子叫了起来，蛐蛐儿叫了起来，夜风刮了起来。
夜风把山谷里的桂花香都一古脑的送到村子里来。
整个苗家庄都透了香。
透骨的香。
大先生把贴身的包袱背在自己的肩上，同时背在肩上的还有一把长剑。
这把长剑被藏得很好，若不是事情紧急，大先生还不一定把长剑拿出来。
包袱里还有大先生的独门暗器钢针。
这钢针大先生也是不敢轻易使的，因为普天之下用钢针做暗器的除了江湖大盗任我行外，再没有作得那般出神入化。
只不过，为了囡囡，大先生还是把长剑给翻了出来，把钢针给排成了几排。
这个世间，谨娘没了，那就只有囡囡是他的羁绊了。
他答应过谨娘，要好好照顾囡囡哩。
所以当他听说囡囡在艾府里溺亡后，他都不想活了。
后来，好歹囡囡又活了过来。
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哩，谁知竟然来了太子。
狗太子竟然想把囡囡接进府里去，连囡囡脸上的红斑竟也不嫌。
听小柱子不止一次说起过艾府，知道艾府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别说太子还是那个艾香芋看中的，就是沾一沾艾府的边，他都待要发飙。
当时真想举起长剑把那个狗太子和艾香芋给刺成马蜂窝啊。
为了囡囡，他忍。
同样的，为了囡囡，他想听囡囡的话。
真要在大齐活不下去了，那就不防听了囡囡的安排，逃离了吧。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大先生心情稍一放松，人就睡着了。
囡囡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出神。
苗家庄应该算得是她的故乡吧。
外婆说她刚刚出生就被奶娘裹进了襁褓，路途遥远地送回到了这里。
可以说是苗家庄的山水养育了她啊。
只是从此后就要从这苗家庄里消失了，她晓得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会想念苗家庄的呵。
会想念苗家庄里的每一个人，会想念在苗家庄里的那些个过往的日子。
可是现在因为狗太子和艾香芋的出现，她却不得不想要逃离了。
其实让囡囡想逃离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小柱子的伤和小柱子的画像。
大先生把那张捡来的画像拿给囡囡看过，与小柱子有七八分相像。
如果刺杀小柱子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么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在没有弄清楚这件事之前，小柱子就不能再出现在人前。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囡囡不想自己的亲人们受到伤害。
所以也算借狗太子这一波操作来操作操作了。
囡囡抚了一把脸颊，人皮面具竟然还完好的贴在脸上。
戴在脸上久了，囡囡都快习惯了。
这会儿，囡囡洗了手，把人皮面具沿着耳后，轻轻揭了下来。
一张明媚美艳的小脸儿露了出来。
呀，如果此时那个狗太子百里胜看到了，估计就不会等到年底了，会当场就把她带回京城去。
这张脸比艾香芋的那张脸更为明艳，肤白细腻，眼睛黑亮亮的如墨如潭。
小嘴儿嘟嘟着娇憨俏皮，嘴角两只酒窝更是盛满了浓郁的酒香。
只站一边儿静静的看着就能醉人呢。
囡囡左手腕上的门铃一通尖锐的响。
按下开关，平头哥骨碌一下子滚了出来，差一点磕在了床沿上。
接下来的事，就一切按照安排的进行了。
等灶间里的火苗儿一起，囡囡就来到外婆屋里。
外婆才刚刚睡着，这会正打起了长长短短的鼾。
囡囡靠近外婆，拉起外婆的手，意念一动，外婆就进入了空间。
囡囡已经叮嘱小柱子在空间里点了安神香。
外婆这一去，没五六个时辰还真醒不了。
把外婆送进了空间，外面灶间里的火苗已经烧到院子里来了。
囡囡推开了大先生的屋门。
大先生的眼皮直打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他，这一会儿就困得不行了，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囡囡来到大先生跟前，轻轻拉起大先生的手，咦，看不出来，大先生竟然还会使剑呢？
怎么之前没听大先生说过了？
看大先生这一身打扮，倒真有点江湖侠士的风范。
看着大先生依旧俊毅的脸，囡囡心神一晃，差点儿就晃成了前世的艾一刀。
关键时刻多亏了机灵的平头哥，平头哥放完火后，还没离开呢，它看着那火苗在风中舞蹈，竟一时看得呆了。
等火苗叫嚣着长成烈烈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才把平头哥换回了魂。
平头哥本来想一窜溜之呢，想了想，还是同老大一起回空间吧，省得小柱子再点着它的脑袋骂它不长脑子。
在囡囡一晃神的时候，正好平头哥寻过来的时候。
“老大，快跑呀。”
平头哥扯了一把囡囡，这个老大现在在干什么？怎么还对着她爹大眼瞪小眼的呢。
哼，一个鳏爹，有什么好看的。
囡囡的心神被平头哥强力给拉了回来。
“呀，快跑。”
囡囡可没来得及回头看那烧过来的大火，她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灼热。
不好，风大，火急，已经全面烧起来了。
囡囡一手拉着大先生，一手拉着平头哥，意念一动，人就不见了。
在遁入空间之前的间隙里，囡囡往火海里扔了三具大小不一的假人模特。
……
外婆的家终于被浓烈的大火层层包围。
苗大叔留下来的几个年轻人中，有苗老二，苗老大这会正背着石头往家走哩。
囡囡没了，估计最难过的当属石头了，石头咬着嘴唇，努力支撑着精神，他是一定要找到囡囡的啊。
石头挣扎要从苗老大的背上溜下来，只是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
此时的苗老大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把石头紧紧地箍在自己的背上。
这个傻小子，从小到大，心里眼里全是囡囡啊，若是找到了囡囡的尸体，那石头还能不能活？
苗老大就这一个儿子，他不会放任不管的。
苗家庄的村长历来都是由长子且有儿子的长子来继承。
苗老大之前前没有多看重这个村长呢，又加之老二一直没说上媳妇，见老二有意想干这个村长，苗老大也是持赞同态度的。
可，这不是苗家庄发达了嘛。
看看这见天价的来的人，来的越来越多了，来的人就是来的银子啊。
就是不用眼睛看，只用膝盖想，也知道干这个苗家庄的村长是好处多多的呀。
这样的好事儿怎么能让给老二呢？就是自己愿意，石头娘也不愿意呀。
对，石头娘肯定不愿意。
苗老大这一会儿已经把心思快要想到天外去了。
他背着石头的脚步跑得更快了。
外婆家的大火还让另一个人大吃一惊。
那个人就是苗老二。
为此苗老二还特意跑去了地窖那。
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呢，哪里有小柱子？
“什么？你找谁？小柱子？小柱子不是泥石流时就没了吗？”
苗四九瓮声瓮气地说：“我倒是也想找小柱子，不光找小柱子，我还想找到囡囡。”
“不光想找到囡囡，我还想找到外婆和大先生……”
苗四九眼泪都掉下来了。
苗老二一腚墩坐在地上，不对，不对，这件事情不合理呢？
小柱子明明是活着的，这个大先生没有瞒他，因为接小柱子那天，他们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事。
是，是的，就是从那时起的吧，一切都有些不对劲了。
那天大先生从县衙回来后就见了村长，说了小柱子的事。
本来，小柱子还活着的事，没有背着苗老二呀。
这事，村长也是知情的哩。
苗老二想到这里，又想跑去找自己的村长老爹问问。
可从地窖里跑出来后，他就又呆住了，天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
又急又密的雨珠儿落在了苗老二的脖颈里，把他激了一激灵。
他忽然又记起前几天，他送春花下“天堑”回来时累倒在崖边的草丛里，那天他清楚听到了外婆呢喃的呢喃声。
仔细辨别着听听，好像就听到了外婆喃喃地说她们就要离开了的话，当时自己不还有些疑惑的嘛。
还想着是不是外婆家遇见了什么过不去的坎，本来想着第二天过去与大先生说说话，顺便问问有什么困难来着。
可不是被春花的事给闹的吗？
倒插门这三个字，把他曾经想干村长的心思给歇得透透的了。
人家青云崮更不缺村长呀。
哎。
可是，不能当村长与大先生一家遭遇的大火相比，还是大先生这头更重一些。
大雨中的苗老二淋了个落汤鸡，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了下来。
他失魂落魄的在大雨中走着，走来走去，竟然又走到外婆家去了。
很奇怪，苗家庄里一时竟没有来一个顾客。
也许是这雨隔置了山外来客的脚步，也是，雨天路滑，谁也不会以身犯险呢。
苗老二站在外婆家的院门外。
草苫子遮盖了外婆、大先生和囡囡的信息，仿佛这里一直就是一堆断垣残壁一样。
好像从来没有过外婆、大先生和囡囡、小柱子一家，好像从来没有过囡囡这个名字。
苗家庄还是原来的苗家庄，仔细咂摸咂摸，又不是之前的苗家庄了。
苗老二一个趔趄跌倒了，倒在雨水中的他，想歇斯底里地大喊几声，嘴一张，却吐出了一口鲜血。
苗老二闭上眼睛之前，分明就看到站在他眼前一对金童玉女。
“老二叔，你这是咋了？”
是小柱子欢快中带着揶揄的声音呐。
小兔崽子，你，你把老字去掉。
“老二叔，呶，给你吃月饼，板栗馅的呢。”
是囡囡软糯香甜的声音。
囡囡，算老二叔求求，求求你了，你们快快回来好不。
……
这雨下了三天。
苗家庄人就三天都窝在泪眼里。
村长屋里躺了三个人，村长苗大叔、苗老二和石头。
三个人的脸都病气着，老耿头在跟前给三个人扎针。
银针还是囡囡给的呢。
哎。
屋子里被苗大婶点了艾条，这艾条还是囡囡救苗大叔时留下来的。
艾香袅袅升腾，苗大婶的心被揪的生疼。
她几次心疼的想大哭一场，哎，哎，囡囡哎，囡囡哎。
……
且说被挪进了空间里的外婆和大先生，刚进空间时俩人睡着一直没醒。
小柱子和平头哥在身边守着他们。
空间里的庄稼才刚刚收获了几天呢。
大田里还有收割后遗落的麦穗、谷穗和苞米粒，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仔叽叽喳喳地在地里寻食。
桃树儿一边开着花儿一边结着果儿，花儿芬芳，果香四溢。
在两棵树之间的吊床悠悠摇晃着，平头哥睡在上面，好不惬意呀。
小泉儿清泉汩汩，大泉儿热汽腾腾，一片广袤的蓝天下一片厚实的大田。
那边是一望无边的百草园：
黄精、旱半夏、山豆根、石斛、紫花三叉白芨；
板蓝根、金银花、金钱草、鱼腥草；
桔梗、生地、白术、柴胡、黄芪、水飞蓟……
品种又多又全，让人眼花缭乱。
外婆悠悠醒来，一入眼便是温暖的阳光撒下来。
给眼前的一切都渡了一层金光，金光闪闪，快把外婆的眼睛给闪瞎了。
这是来到了阎罗殿了吗？
可也没听人说这阎罗殿有如此好哩，真要如此好，那干嘛人人都还不愿意来呢。
外婆把头又转了转，周围的一切都好神奇呀。
咦，那不是明宇嘛。
天哪，明宇竟然也来了呢。
明宇，明宇。
囡囡呢，囡囡呢。
外婆着急地转着头四下里张望着。
“娘，你醒了。”
大先生也醒来了，他觉得浑身酸痛，不像是睡了一觉，倒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明宇，囡囡呢？我们都死了吧？”
“娘，放心吧，咱们都活的好好的呢。”
大先生说完，抬手一指：“呶，囡囡在那边忙。”
外婆抬眼去看，果然看到大泉哪，囡囡正热火朝天的在干活。
小柱子竟也在帮忙，哎哟，我的乖乖，慢点，慢点，小心那身上的伤。
外婆可舍不得俩孩子受累，这就起身去帮忙。
“娘，你歇着，我来。”
大先生按了按外婆的手，他有着满身的力气呐。
“爹。”
“爹。”
囡囡喊了一声。
小柱子喊了一声。
“爹，你怎么来了？”
囡囡认真看了一眼大先生，心里不禁有些嘀咕。
“爹来帮帮你们，爹不来，你外婆就该来了。”
大先生伸了一下懒腰，甩了甩胳膊，要说他不惊奇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比外婆早醒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中，他已经经历了，从最初的惊奇到认可后的平静。
想想也是，自从囡囡睡了七天醒来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不仅有了白胡子神仙老爷爷，还有了一身医术。
不仅有了一身医术，还有了秘密基地。
不仅有了秘密基地，还有了这完美的死遁计划。
囡囡真是不一般啊。
可再不一般，都还是他的孩子不是。
做老子的得无条件的相信信任自己的孩子。
这样想了后，大先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小柱子身体不好，不易劳动，还有囡囡力气又小，这些话计让爹来做。”
嗯，嗯，这小柱子以后也不能再叫小柱子这个名了，干脆直接另起一个吧。
起个什么呢？
跟自己姓也不合适，毕竟卫姓也是随口来的。
那就与囡囡一起姓艾吧，叫平安吧。
“囡囡，小柱子以后也改了名字吧，随你的艾姓，叫卫东，字平安吧。”
“好啊，好啊，我也还想着不能再叫小柱子这个名字了呢，要说还是我老爹，老爹，你牛牛。”
囡囡冲大先生竖起了大拇指。
大先生一阵无语，咋还老爹了？我真的有点老了？
大先生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谢谢爹，这外名字我很喜欢。”
小柱子，不，平安对大先生说道。
大先生朝俩人摆了摆手，都离开，看他的。
只见大先生撩起长袍，把袍子角系在腰间，又把两只衣袖用力挽了挽。
呵呵，大先生这一身精简的短打扮，立马提了精气神。
“爹，我和我哥都干完了，你就歇着吧。”
囡囡放下手中的铁锨，拍拍身上的衣裳：
“爹，这是我和我哥给你和外婆辟的温泉，等你们来泡泡，可舒服了。”
“爹，我和我哥先带你和外婆参观一下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