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火一
别看整个苗家庄都红红火火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
可最苦的却是外婆，外婆心里搁了事，她又开始淌眼泪了。
外婆怕大先生和囡囡看到了，每每流眼泪的时候都抬头看天。
苗家庄的天空真蓝呀，风真柔啊，连那飞过的小鸟儿都叫得特别欢呢。
有了心事的外婆便没有心思守摊，她绕开人去了苗家大林。
几辈子的苗家先人们都躺在了这里，在一处孤零零的坟茔处，外婆蹲下身子来拔坟头上的草。
秋天了，这些草种子都已经落进土里了。
外婆很仔细地拔着草，她跪在那里，把身子低垂到土里去。
她贴着坟头，喃喃的自言自语：
老头子，明年这坟头土里还会长出杂草来呀。
老头子，明年寒食节的时候，我们就不能来给你烧纸了，你自己在苗家庄会孤单的不？
不，你怎么会孤单呢？你还有谨娘呀。
谨娘住在山崖边上，这山崖壁被凿通了“天堑”，来来往往的人多呢，相信谨娘也会很喜欢。
她没出闺时，就多么喜欢热闹和爱笑呀。
老头子，你就留下来好好看着咱谨娘吧。
不管以后，我和囡囡和明宇去了哪里都会想着你的。
……
外婆洒了一串眼泪，她又踉跄着跑去山崖边。
谨娘的坟头上开满了野花儿，外婆泪眼昏花，她总感觉少女谨娘正坐在那花丛中抿着嘴儿笑哩。
谨娘，你知道娘要来看你吗？
你与你爹常常见面吗？
谨娘啊，囡囡的事娘与你说不得，一言难尽呀。
死过一回的囡囡，可不能再进虎口了。
囡囡是你的闺女，也是我的命啊，没有囡囡我是一天也活不了了。
谨娘，都说死后为神，你也是神了吧，你如果是神就保佑我们囡囡吧。
当朝太子说要年底来接囡囡呢，把囡囡接进太子府还有什么好事呀。
所以，娘和明宇决定听囡囡的话……
谨娘，这苗家庄娘有生之年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你就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与你爹作伴。
我会永远记着你的，我的女儿啊。
嘤嘤，嘤嘤。
外婆的低泣声，把树后的大先生听得一阵唏嘘。
谨娘，你看，你要是活着该多好啊。
等外婆终于从谨慎娘坟前爬起身来走了后，大先生才从树后闪了出来。
他这几天每天都要来谨娘坟前坐一坐。
有时候絮絮叨叨地和谨娘说话，有时候什么也不说。
只这样静静的坐着吧，记忆中那张明媚的笑脸长成了一棵向日葵。
向日葵永远向阳，永远微笑。
只是此生，他再也带不走她了。
大先生一身落寞地走进夕阳的余辉里。
……
时间一天一天地向前走着，八月十二就如同往常的日子一样来到了。
村里的人这几天卖货都卖疯了。
手里有了余钱的村民们终于算抬起头来了。
单单一个成语趾高气昂，都不能形容村人们的状态。
苗老二这天一早就被青云崮的春花给叼走了。
春花来到近前，啥也不说，只一个眼神，一个转身，就妥了。
苗老二果然就乖乖跟了上去。
苗老二跟上去之前，把正从门口经过的石头抓了差。
“好石头，帮二叔盯一会儿，二叔一会就来。”
还没等石头说出个不同意呢，苗老二就一股风一样的旋走了。
石头就有些着急，他着急要去找囡囡呢。
还真是因为小柱子的事情哩，囡囡果然不打算过生辰了。
他借故走好几次囡囡家门口呢，一点要快生辰的意思也没有了。
不管过不过，今儿这绿檀木的簪子是要送出去的呀。
石头这不要去囡囡家吗？倒八辈子霉被二叔抓了差。
没等石头踮起脚来开溜呢，一下子摊前就围过来了七八个人。
有顾客上门怎么也不能抽身呀，石头苦着一张脸张罗着卖货。
这张山羊皮子可以做个皮坎肩，那张灰野兔皮子可以做入冬的手套。
还有这这这，那那那，石头张罗不来啊。
“爷爷，爷爷。”
石头大声地嚷，“快来呀，爷爷，皮货都要被抢了。”
这下苗大叔来的快，连苗大婶也拿着锅铲跑了出来。
“谁？谁？还敢抢村长家的货？”
村长苗大叔跑到院门口一看，可不是那皮货被抢了嘛。
不过这抢和那抢可不是一个概念。
这个抢是指买家上的多，眼看就把摆摊上的皮货都给抢空了呢。
村长苗大叔眉开眼笑着上前来帮忙。
苗大婶也放下手中的锅铲过来帮忙。
看爷爷奶奶都来了，石头就想溜。
他瞅着爷爷奶奶一个不注意，身子一矮，从人群中缩了缩身子就钻出去了。
等到村长苗大叔想起来喊石头时，哪里还有石头的影子。
老二，老二又死哪去了？
此时被念叨的苗老二跟着春花身后走呀走呀，走到山脚下了。
那边是大疯子年疙瘩领着小疯子扎的草棚。
草棚挨着大先生家的两块洼地近，大先生的地里有种西瓜。
“春花，你去那边坐着歇会，等我。”
苗老二冲春花呶呶嘴，让她过去草棚那里坐。
他却去了大先生的地，地里新耩的麦子，才露出针尖儿一样的细芽。
半块地角上，没种麦子，那是半块西瓜地哩。
地里全是绿条纹的圆圆的西瓜。
苗老二走进西瓜地里，遁下身子挑西瓜。
这边敲敲，那边听听的，很煞有其事的样子。
春花坐在那边的石头墩上从侧面看着苗老二，越看越喜欢。
可是，哎，自己的爹娘死活不撒口，就咬住了要倒插门的养老女婿这一条了。
爹娘说了，人长得好不好，家庭好不好，都不是主要的，主要是男方愿意倒插门啊。
哎，春花真要被爹娘给气屎了，还不看人长的好不好？
你恁闺女有啥资格挑人家长得好不好？
还不看人家庭好不好？
我的乖乖爹娘哩，谁有好家庭的要出来倒插门？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都来苗家庄相了看了也一致通过了。
接下来的事就看苗老二的了，这苗老二要是愿意倒插门怪好。
咱那爹娘还能活一辈子？
等咱那爹娘走了，俺和孩子还不得跟着你走呀。
春花这会已经自己把自己当做苗老二给劝上了。
这时，苗老二抱着一个西瓜走了过来。
西瓜被放在石头桌子上。
呀，这就是西瓜啊。
春花眼睛已经被眼前的西瓜吸引了。
怎么吃？
“噗哧”一声，西瓜被苗老二一拳头砸开了，又砸成几块。
“给，吃吧，可甜啦。”
苗老二把西瓜递给春花。
红红的沙瓤西瓜呀。
苗老二也兀自拿起一块，刷刷刷，啃了起来。
春花张开嘴巴，先咬了一小口。
哇，这么甜呀。
没一会功夫，春花和苗老二就把一个西瓜消灭了。
可能是刚刚吃了西瓜的缘故。
春花的笑脸增加了含糖量。
苗老二快在这笑脸里找不北了。
后来，春花就把自己劝自己的那些话，拿来劝了苗老二。
苗老二被弄了一个脸红脖子粗。
娘哎，这春花笑起来真能要了他的命。
苗老二对于倒插门倒没多大的纠结，家里有苗老大就够了，还有石头。
苗老二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就是大年除夕夜里的那盘老韭菜，有你也席，没你也成席。
可他现在就想被人割哩。
春花在天黑前下了山，苗老二拉着她的手下了“天堑”，果然省了大多半时间。
送走了春花，苗老二呼哧呼哧从崖下往上爬。
娘哎，下崖容易上崖难哦。
半个时辰下来，苗老二喘成一条伸舌头的死狗。
躺崖上半边都没动弹得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苗老二听到外婆的动静的。
外婆对谨娘说的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
……
石头跑到了外婆的院子外。
院子外的摊位上只坐着囡囡，囡囡这时正闭着眼睛想事情呢。
“呔。”
石头跳到囡囡跟前说道：“囡囡生辰快乐。”
鼻尖上满满的桂花香，囡囡睁开了眼睛。
呀，果然是石头折来的桂花。
“谢谢石头哥。”
囡囡接过来桂花，对石头笑了笑，那一对酒窝儿也冲着石头笑。
石头就有想伸手摸一摸囡囡的头，今年及笄了，长大了，摸不得了。
石头有些恍惚地站在那里。
“说了这个生辰不过了，外婆一早给我煮了长寿面了。”
“这会我爹还在屋里写字画画，外婆不知又去了哪。”
“石头哥，你要不要吃鸡蛋，灶间锅里还有哩，我去给你拿。”
囡囡抱着桂花就想往院子里跑。
“囡囡。”
石头一伸手就拉住了囡囡的胳膊，“坐，坐下，石头哥不吃鸡蛋。”
囡囡又坐下身子来，她看着面前的石头，石头已经长成大小伙子哩，眉毛又黑双粗，像两中毛毛虫。
“给，囡囡，这个给你。”
石头从怀里掏出来个木簪子，递给囡囡说：“戴上看看。”
囡囡一下子怔住了，这是绿檀木的簪子哎，还隐隐飘出一股香。
囡囡知道这绿檀木可是极为难得，又因为木质硬度大，要雕刻点什么，着实不容易哩。
仔细看这簪子，石头定是下了功夫的。
就因为这样，囡囡有些不想收这木簪子。
“石头哥，这太珍贵啦，囡囡不敢收呐。”
囡囡看着石头的脸一下子变得白了，又有些不忍心。
“你看，我这头发天天是这样式的，也用来着簪子呀。”
石头见囡囡并不想接这簪子，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囡囡呀，囡囡，你非要石头心头插一把刀吗？
石头见囡囡并不因为他有些难过而接了簪子，就更难过了。
石头吸了吸鼻子，他快速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情。
他听到院子里西厢房的门响了一下，那是大先生写完字了？
他看到巷子口，走进来一个人影，不是外婆是谁？
“囡囡，你这样就不地道了吧，怎么长大一岁，就不认石头这个哥了？石头哥和小柱子哥，可都是一样的哥。”
囡囡也听到大先生屋门响了，也看到巷子口外婆回来了。
“囡囡，这是哥哥对妹妹的一点心意，是我自己做的，不值几个钱，你要不喜欢，扔了就是。”
石头说完把木簪子放进囡囡手里，一转身就走了。
“哎，石头哥，你别走嘛，我收下就是了。”
囡囡说着又拉了一把石头的衣襟。
石头身子一顿，他转过头时脸上就挂满了笑：
“就是嘛，这样不就行了。”
……
这个夜晚果真没有举行生辰礼，外婆连饭也没有吃，就躺在了床上。
大先生和囡囡和石头三个人，默默地吃了一顿饭。
送走石头，大先生去整理书画，明天后天再卖上一天就不卖了。
外婆头很疼，吃了囡囡给她的小药丸后就昏沉沉睡了。
是夜，囡囡进了空间。
平头哥和小柱子已经和解了，两个货现在正在齐心协力忙碌着呢。
给老大过生辰，还是小柱子提议的呢。
平头哥压根就忘记了老大的生辰，这世间只要是与吃无关的，它总是容易忘。
小柱子想起相府里的那个桂花生辰宴，就是在那天，囡囡掉进镜湖里的。
现在想一想，也得亏囡囡掉进了镜湖呀，要不掉进镜湖，哪里有后来的这一通自由的生活呢。
小柱子在空间里给囡囡糊了一个大风筝，竟然是蜜獾牌的。
平头哥看完小柱子……哥的手艺展后，真特么觉得肝疼。
这被人扯着头和腚放上高空，别说肝疼，他都觉得胃疼、肾疼、腰子疼。
好歹把蜜獾牌的巨型大风筝做好了，小柱子才想起要做好吃的。
嘻嘻，小柱子……哥的厨艺，它是晓得的，做出来的东西，那叫一个好吃。
于是平头哥给小柱子打下手，摘菜洗菜烧锅，这些都是平头哥的活。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后，接下来就是显示小柱子大厨的技艺了。
烹、炸、炖、煮、蒸……十八般武艺，小柱子耍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平头哥的涎水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老大咋还不来呀？那门铃都快被它给按烂了。
平头哥正想着哩，囡囡忽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它的眼前。
“……老大！”
“囡囡。”
“马上就能吃了，平头哥，你快去摆桌子。”
小柱子冲囡囡举了举手中的锅铲，“囡囡先洗手。”
桌上摆了满满的一桌，小柱子的手艺又精进了。
什么也别说了，开吃，开吃。
用平头哥的话说，就是这世间只有干饭才是王道。
胡吃海喝了一通后，平头哥就犯了困。
小柱子看着囡囡的脸，“这段时间很忙吗？小脸都瘦尖了。”
囡囡“噗哧”一声笑了，小柱子，好哥哥，也只有你吧，觉得囡囡胖嘟嘟的好看，细看看外面可都在盛行瓜子脸弯弯眉呢。
“哥，你坐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接下来的话，让小柱子如遭雷劈，平头哥也吓得瞌睡全无。
那狗太子和艾香芋竟然还找到苗家庄来了，真是可恨。
竟然还要接囡囡进太子府？
这狗太子也忒他娘的太狗了。
哼哼，平头哥也有些生气了呢，这个狗太子若碰上他，看我不挠煞他。
囡囡抚了抚额，能不能听人家把话说完，重点不是狗太子啊，是接下来的我的行动大计呀。
“囡囡你说吧。”
“老大你说吧。”
囡囡喝了一口小泉水，才慢吞吞地说道：
“八月十五仲秋夜里，我要平头哥放一把火。”
什么？
哎哟，娘嘞，平头哥一下子跳了起来，窜到囡囡的背上。
是这么这么一回事哩，要这样这样去做呐。
囡囡把要做的事情和计划都说了一遍。
小柱子认真地看着囡囡：
“囡囡，你真想好了吗？只是这样以后，咱们要去哪里呢？”
囡囡说，“具体去哪？我还在想。”
平头哥的眼珠儿滴溜溜转了几圈：
“老大，咱们可以去大稚国呀……去，去找长腿欧巴。”
“滚，就你这样的还去大稚国，你这是叛国知道吗？”
小柱子弹了平头哥一个脑瓜崩。
“那什么长腿欧巴又是咋回事？”
平头哥吐了吐舌头，没再接话。
囡囡说：“哥，我和平头哥的想法一样，实在不行就去大稚国，在大齐，都是皇家的天下啊，那个……欧巴是我无意间救的一个大稚人。”
小柱子看了囡囡一眼，他心底的震惊是巨大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叛国。
难道这不是叛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