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探望
是夜,艾府的福寿堂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那是大丫发出来的。
这叫声在黑夜里那么突兀和凄厉。
把福寿堂的房顶都要掀翻了。
马管家听到了这叫声,几乎没有迟疑,就一路小跑跑到了福寿堂。
福寿堂进贼了。
守门的小厮已经打开了院门,手里正抓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马管家看了过去,竟是大丫。
大丫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看到马管家就吃吃地笑了。
“二丫呢?”
马管家压着怒火。
“马管家,我,我在呢。”
二丫从屋门里探出头来。
“我也不知大丫是怎么进来的,这大半夜,我正睡着觉呢,突然就听到了叫声。”
“我怕大丫的叫声,惊扰了老夫人,才让门外小哥进来抓人的。”
“马……管家,你是知道的,大丫她之前就有疯病,不能受到刺激。”
“我也不晓得这大半夜的,她受到什么刺激了?”
二丫慢慢地说着,两只手在袖子里死死的攥在一起。
大丫,对不起,虽然你是我的姐姐,也对不起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是你自己找来的,怪不得我咯。
马管家看向大丫的眼风就带了刀子。
他脸色一沉,正欲说话。
石榴搀着大夫人来了。
马管家扯了扯嘴。
这个死大丫,尽坏他的事,一会有她好柿子吃。
二丫从屋里给大夫人搬来了一把太师椅。
“大夫人请坐。”
大夫人坐下来,只淡淡看了二丫一眼。
石榴抡起胳膊,朝二丫就抡了过去。
二丫被一下子抡倒在地,脑袋儿蒙蒙的。
鼻血也一下子流了下来,二丫不敢擦,任由鼻血流到胸前的衣裳上。
二丫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大声也不敢出。
咯咯,咯咯。
大丫却笑了起来,他挣脱了那小厮的手,冲到大夫人跟前。
事态紧急,马管家没来得及多想,抬脚就冲大丫踹了过去。
谁知大丫比他的脚快了那么一步。
她先一步扑到大夫人身上,大夫人身子一怔,被大丫抱了个满怀。
嘻嘻,夫人。
你别走,你看你身后站着一个两个三个呀,好多好多人呀。
他们有的伸着舌头,有的流着血泪,有的被拔了舌头,有的被挖了眼睛,他们都站在你身后呢。
夫人,别走呀,我今天晚上还看见了老夫人呢。
大夫人心头直跳,她看了一眼马管家,怕大丫后来说出不好的话。
先给她一剑也是好的。
马管家伸手就来抓大丫。
大丫跳了跳,躲开了马管家的手。
老夫人在那躺着呢,不过郝姑姑死了。
郝姑姑死得真惨啊。
大夫人你想看看吗?
就在镜湖呀,镜湖的风好冷好冷啊。
要冷死我啦,要冷死我啦。
大丫说着身子就如同面条一样软了下来。
她的左胸口被射进了一枚小小的钢针。
用钢针做暗器的,是江湖大盗任我行的独门绝技。
不是说江湖大盗任我行已经死去很久了。
当年还是圣上亲自下旨斩首的。
“来人,把大丫拖下去吧,既是犯病,那明天请府医看看吧。”
“时候不早了,别惊扰了老夫人的清静,大家都回吧。”
马管家冲门口的小厮使了使眼色。
俩小厮过来,架起大丫就走了。
大夫人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二丫。
眼神不由得暗了暗,她看向马管家。
马管家冲大夫人拱了拱手说:
“夫人请回吧,是我失职了,请夫人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处理好的。”
大夫人挑了挑眉,却也没再说话。
她站起身来,几步就出了福寿堂,她连老夫人躺的那张床都懒得撇一眼。
老夫人屏息躺在床上,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心里又怕又慌。
马管家等大夫人走了,他命小厮去关了福寿堂的院门。
他坐到刚才大夫人坐的太师椅上。
“二丫,你抬起头来。”
二丫怯怯地抬起头来。
鼻血已经不流了,却还有两道血印痕。
“二丫,你知罪吗?”
“马管家……我,我知罪,我,我错了。”
“请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马管家,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二丫把额头都快磕破了。
马管家伸手抬起二丫的下巴。
“我之前说的话,都忘了?”
“没……二丫不了忘,求求,求求,您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二丫又砰砰地磕起头来。
过了好久,马管家才喑哑着说:
“好了,你起来,半个时辰后去我屋里吧。”
马管家说完这话就站起身子来。
二丫听了他的话,如临冰窟。
不要啊,不要啊,谁不知道,马管家最厉害的管人不是打不是杀,是让人去他屋里啊。
不要啊,求求,求求,不要啊。
二丫把头都磕肿了,抬起头发现马管家已经走了。
夜风吹来,吹来一股阴冷的寒气。
二丫瑟瑟发抖。
她自己抱住自己的身子,怕到骨髓里去了。
老夫人坐起在床榻上,难道不是她才是主角吗?
怎么都没有人进来看她眼?
二丫呀,你这是怎么了?
二丫呀,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外面的风好大,外面的黑好黑。
老夫人害怕呀,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二丫的心都揪起来了。
现在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顾得上老夫人吗?
二丫把身子上上下下收拾了一下,才拉开了院门。
院门外值守的小厮并没有抬眼看她。
院门外的风把二丫冷得一哆嗦。
季节已是隆冬了,冷是正常的。
只是冷的何止是身体呀,还有心啊。
院门外的春秋已过了五载了吧。
那的她进来福寿堂时才刚刚八岁。
如今她十三岁了,马上就十四了。
她和大丫幻想过自己男人,若真找一个白净喜那样的也怪称心。
他后悔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她躲在墙角下听到的。
她听到厨子不止一次地扯着嗓子骂他。
白净喜你死哪去了,还不来帮老子捶捶背。
哎,哎,好你个白净喜,手劲儿这么大想捶死老子吗?
哎,哎,白净喜,我去马管家屋里了。
二丫擦了一把泪,把头一低,就冲进了黑暗中。
马管家在自己的屋子里点了香。
香气有点冲,也有点猛。
马管家自己已经有点儿受不住了。
他提前解开了自己的袍子,只略略掩映着。
笃笃,笃笃。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二丫的汗都冒出来了。
“进来。”
马管家的声音带了沙哑。
“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了,单薄的二丫站在门口。
“……”
马管家没再说话,只一伸手就把二丫给掳了进来。
房间里温暖如春。
二丫不知道该怎么迎合马管家。
马管家都能做她的爷爷了。
这一晚,是二丫的苦日。
艾府好大,每一处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和情节。
大丫的去处是镜湖。
二丫的去处是马管家。
大夫人的去处是老爷。
艾香芋的去处是太子。
翌日,天晴好,蔚蓝。
皇后娘娘派人送了请帖,是年后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花灯会。
贴子艾香芋一张,艾湘云竟然也得了一张。
真让人生气,艾香芋呕得要抓墙皮。
送贴子的人还传了皇后娘娘懿旨,请艾香芋即刻前去东宫领赏。
啥?去东宫领赏?
艾香芋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是皇后传我去的吗?
呀,是皇后传我去的呀。
好,好,马上,马上哦。
艾香芋换了一件浅藕色的衣裙,又让厨房把大夫人熬的百合银耳羹给盛进食盒。
她提着食盒,带着春红,款款走出府门,上了皇后娘娘派来的马车。
太子百里胜,身体已经大好了。
他躺榻上都躺腻了,一早用过早膳后,就在后花园里溜达。
凌风跟在他身后,沉默着。
这个凌风平时话就不多,让他陪太子散步,真是扫兴呀。
太子嫌弃地看了凌风一眼。
这个木头。
艾香芋在马车里喜笑颜开。
“春红,我的发髻咋样?我的眉毛咋样”
“快看,还有我的簪子,这支簪子还是胜哥哥在我及笄时送的呢。”
春红笑着说:“好看的很,小姐,你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加美女。”
艾香芋听了春红的话,接过春红递过来的铜镜,镜子里却有些看不真实。
她丹凤眼微微向上一挑,撅着嘴说:
“哎,有没有把人照得清楚好看的镜子呀,天天看这铜镜,我的心情都不美好了。”
春红双手接过铜镜来。
“小姐,我听来府里送菜的杨哥说,他们老家那有好镜子呢。”
“哪个杨哥?”
艾香芋探究地扫了一眼春红,把个春红吓的一哆嗦。
“小姐,你忘了?就是那个专供咱们府蔬菜的杨大叔家的儿子呀。”
“这不那天杨大叔病了,杨大哥递他送的菜吗?”
“奴婢看着眼生就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是杨大叔病了呐。”
艾香芋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着。
春红有些怯怯地垂下了头。
“真有那样的镜子?”
艾香芋突然说了一句,吓了春红一跳。
“有,杨大……杨天理说他有个远房的表姐过年前在集市中有买过。”
“那……杨,远房表姐又是哪里的?他倒是连这个也与你说了……”
呀,春红吓得不轻,脸色都有些白了,实际情况也确实有些……
自从那天她多嘴问了一句后,杨大叔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杨天理就总能隔三差五的来送菜。
哎,民怎样熟悉起来的呢?
春红仔细想了想,还得从那一盒胭脂说起。
那天,杨天理又来了。
他长的高,又白净,脸模样儿也周正,就是连说话也满口的京城味。
别看他是下里巴人,待人接物却极其好,也是极有分寸的。
不光是春红,府里的石榴都很喜欢与他说话。
可……好象每次送完菜了,他就喜欢找春红多说一句话,还不忘送点小东西给春红。
胭脂、簪子、团扇,后来竟然还送了一个镯子。
哎,只是那镯子成色很好,春红推了没敢要。
别看她是大府里的婢女丫鬟,可身上能供自己支配的银子也不多。
乡下家里就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穷坑。
有时候,春红也很烦恼,这些话又与别人说不得也道不得。
看看府里的各位,哪一位不在为了生存努力呀。
杨大哥来了,常常找春红说两句,就是这两句话给了春红莫大的安慰。
原来她也可以有人喜欢呀,是的,从杨天理炙热的眼光里,她感觉到了。
原来外面的生活已经这么多姿多彩了呀。
原来外面有这么样那么样的好东西呀。
就在前几天,杨……大哥还与她说,等过了年,要送她一面小镜子呢。
小镜子是他远房表姐送给他娘的礼,想让他娘给表姐谋个好婆家哩。
只是杨大哥远房表姐,是哪里来?
“好……好像是,苗王镇,对,对,就是这个句字。”
艾香芋本来闭着眼睛呢,听春红说完竟一下子把眼睛睁大了。
“哪里?”
“苗王镇,小姐,是苗王镇。”
“是符集的苗王镇?”
艾香芋的声音有些不自抑地颤抖。
春红仔细地想了一想,很肯定地点了点说:
“是,小姐,就是符集省的苗王镇。”
“……”
艾香芋久久没有回应,她清楚地记得府里那个艾无盐的去处啊。
就是符集苗王镇的苗家庄呀。
这个死丫头,死了还骇本小姐一跳。
艾香芋不再说话,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了。
就听外面有婢女款款地说:
“请大小姐下车,随奴婢进府。”
太子府到了。
春红挑起帘子,扶着艾香芋下了马车。
马车前果然站着一个精明的大丫鬟,只是大丫鬟有些胖,胖得比石榴好看。
胖丫鬟朝艾香芋弯了一下腰:
“奴婢半月,给姑娘请安,请姑娘随奴婢来。”
半月在前面引路,艾香芋和春红就进了太子府的府门。
艾香芋小时候来过东宫,对这里的布局还有印象。
春红提着食盒,垂着头跟在后面,眼睛却四下里转了又转。
太子府果然不一样呀,这府邸大的呀……
半月引着艾香芋本来是要去大殿的,去大殿得经过后花园。
“太子。”
半月朝太子屈膝。
艾香芋眼睛一下子有了光,胜哥哥来接她了?
“胜……香芋见过太子,太子吉祥。”
“太子吉祥。”
艾香芋和春红也都屈膝弯腰,见过太子。
百里胜深深地看了艾香芋一眼。
女大十八变,小时候这艾香芋就好看,长大了更好看了。
有十七了吧?
“免。”
艾香芋站起身来,丹凤眼含情脉脉地望向太子。
“胜哥哥,你身体好了吗?可担心死我了。”
“看,这是我熬的百合银耳莲子羹,你喝一点吧。”
艾香芋把春红手里的食盒接了过去,递到太子面前。
粉粉嫩嫩的少女,铺面而来的少女的体香,美的入画的眉眼。
百里胜不由得心中一动,有些微妙的心思起来了。
听说是她临街送的马车,百里胜的心里便又感激了几分。
“香芋,谢谢你。”
“来,陪我逛一逛吧。”
百里胜看了凌风一眼,凌风这回不木头了。
他接过食盒来,走了。
百里胜又看了半月一眼说:
“半月带春红下去侯着吧,我同香芋走走。”
半月和春红一起屈膝弯腰退了下去。
百里胜伸手牵起了艾香芋的小手。
艾香芋快要兴奋死了,她真想笑呀,开怀大笑,放肆地开怀大笑。
胜哥哥,牵她的手了,胜哥哥,牵她的手了。
只是此时可不是该大笑的时候,她死死咬牙憋着,把脸都憋红了。
百里胜就有些好笑,真是个纯洁的小丫头,只牵个手就害羞了呢。
百里胜促狭地又用力捏了一下那小手。
小手温软柔荑,在他的手心怯怯地挠了挠。
呀,百里胜的脑袋轰一声懵了。
他的心一下子被挠到了痒处,痒得不得了。
好想亲她一下呀。
百里胜才刚刚想到这句话,手上已经行动了。
他托起她的下巴,艾香芋风情万种的丹凤眼一下子把他吸了进去。
那细长的微微上挑的眼角,含情脉脉。
那粉嫩嫩的红唇娇艳欲滴,好想品尝啊。
那纤细的盈盈一握的腰身,也正慢慢贴了过来。
这纤细的盈盈一握呀。
百里胜就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