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参军
“主子。”
常笑走到七皇子未王跟前。
“主子。”
“嗯。”
七皇子未王嗯了一声,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
“主子,已是酉时。”
“哦,这么晚了?”
七皇子未王从木桶中站了起来,水都有些凉了。
他双腿一抬就出了木桶。
一边穿袍子一边问常笑。
“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
“安排吃饭吧。”
常笑帮七皇子系上袍子后面的带子。
“刚好像有贼人路过。”
“福临门酒楼的饭菜和酒已经送来了。”
“哦?有贼人?有抓到吗?”
常笑垂头回道:“没追上,那人跑得贼快。”
“行了,吃饭去吧。”
七皇子未王向屋子里看了看。
“小贼尔尔,不必放在心上。”
“他如果来还会来的。”
“是,主子。”
常笑恭敬地对七皇子拱了拱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浴堂。
等俩人走远了,房梁上的那位才堪堪跳了下来。
半边面具发出银色的光。
他伸手拉开了门,左右看了看,才闪身出了屋子。
没作任何停留,直接从后院里翻墙走了。
翻过墙后,顺着墙根很快就淹没在夜色中。
七皇子未王吃饱喝足了后就早早歇了。
这一路马车还好。
骑马就不成了,差点把他屁股颠碎了。
他有时都有点怀疑。
怀疑那皇叔幕王难道是铁打的不成?
铁打的身子,铁打的腚。
常笑在门外守着。
他低垂着头,眼睛微眯着。
耳朵却是万分机灵地随时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听到床榻上七皇子磨牙了。
还听到一声细长柔软的屁,从对面客房里传来。
接着便是黑夜中瑟瑟的寒风了。
风把悦来客栈的青帘吹得东摇西晃。
常笑把脖子缩了缩,双手在胸前抱刀而立。
七皇子竟然做了梦。
梦中是一片烈焰火海。
有女人的惨叫声从火海中传了出来。
声音尖锐,几乎震破了他的耳膜。
他“啊”一声,忽然一下子坐起身来。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常笑贴在屋门口轻轻地唤了一声“主子。”
“没事,做了一个噩梦。”
七皇子冲外面的常笑说了一声。
常笑侯在门外,又没了声音。
七皇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已经好久好久不曾梦见大火了。
当年大火烧得太惨了,以至于他做了小半年的噩梦。
是母妃请了庙里的和尚前来念了七天的金刚经。
从那以后,他才渐渐恢复过来。
这也是他与太子兄弟感情决裂的开端。
尽管当时他咬着牙不承认,但他内心里是知道的。
他被太子利用了,利用的很彻底。
一把火加两桶油就断送了九皇子和丽贵妃娘娘的命。
这件事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会不由得就想起来,想起来就是一通后怕。
但所有的后怕和后悔已经都没有用了。
丽贵妃娘娘和九皇子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当年太子也有动手,那两桶油是太子倒的。
蓦地,七皇子未王脑海中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快如闪电,他忽然间呆住了。
当年太子行五,一十二岁,他九岁。
太子小时候长得个子矮,比他还矮上了半头。
那两桶油太子是怎么从外面搬来的?
又是怎么撒在祥瑞的周围的?
当时,太子让他去拿火折子。
他回来的时候,太子已经把两桶油都倒完了。
太子笑嘻嘻地问他。
“七弟,你怕不怕?”
他当时把小胸脯向前一挺。
“五哥,我才不怕哩。”
“小九平时把父皇的关爱都抢走了,我恨他。”
太子也附和着说:
“就是哩,父皇最近都不考我背诵文章了。”
“我也恨他,是他把我们的父皇抢走了。”
“五哥,那我们就点火吓唬吓唬他。”
“好,七弟,我们就是要吓得小九知道错了,不和我们抢父皇。”
“七弟,快把火折子点燃。”
他用火镰敲击着火石,没几下手里的火绒就点着了。
太子抓起他的手把他手里的火折子朝前扔了过去。
火绒扔到撒的到处都是油的地上。
“轰”地一声。
火油就被点着了。
祥瑞宫很快就被大火包围了。
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到祥瑞宫里面人声噪杂起来。
哭的叫的喊的,他先前看着大火还与太子开怀大笑来着。
只是见火越来越大了,也没见有人跑出来。
他突然有些害怕了,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太子拽着他的手从火场上拖了回来。
他拼命挣扎着,他嘴里嚷着,要救小九,要救小九。
太子的手劲很大,攥得他的手牢牢的。
后来,可能是他闹得有点凶吧。
有人就从他后面抬手砍了他脖颈。
他一下子昏了过去,等他醒来后就在自己母妃宫里了。
他在内殿的床榻上坐了起来。
只听宫女来回元贵妃娘娘说。
祥瑞宫那里大小人没了。
他骇了一跳,太子不是说只是吓唬吓唬小九的吗?
大小人都没了,那是丽贵妃娘娘和小九都没了?
哎呀,哎呀,啊,他大叫了一声,又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母妃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
这以后开始,他就整整做了半年的噩梦。
半年后,他就彻底和太子闹掰了。
是啊,是啊,七皇子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很显然当年并不是太子孩子般爱玩的习性,而是有人在幕后布置。
假借他和太子的手点了一场大火。
太子当时应该是知情的,而他则傻乎乎地上了太子的当。
还当太子是好五哥,原来太子从小就不是个单纯的。
七皇子再也睡不着了。
他想了很多很多。
从小九出生当天,想到质子去世。
又想起每年的七月十五那天。
宫里都会有和尚来念经。
念七天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
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
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
“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
“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
汝今谛听!
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
这是父皇专为小九请的压魂愿。
小九身子从出生起就一直不大好。
七皇子有偷偷听宫女们说。
宫女们说九皇子命格太大,却因为生辰在中元节上。
小孩子本来就魂魄浅。
所以就有点压不住呐。
压不住的表现就是小九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
丽贵妃娘娘又是个小母亲,便总是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
又因小九不认奶娘,来哪个奶娘都不认。
哪怕饿得直哭,也不认奶娘。
没有办法,父皇便允了丽贵妃娘娘自己个带小九儿。
父皇又爱好丽妃。
祥瑞宫里时不时会传出来一家三口的欢乐声。
不仅惹得皇后娘娘嫉妒,也惹得贵妃娘娘、贵嫔娘娘们嫉妒。
可是丽贵妃娘娘从来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她敢哭敢笑敢闹,活脱脱一个市井中的女子。
可就是这市井中的女子。
万般吸引着父皇的心,吸引着父皇的眼。
自从进宫后就一直荣宠不断。
哎,其实自己是喜欢小九和丽贵妃的。
他特别喜欢跑去祥瑞宫和小九玩。
他只大了小九三岁。
他特别羡慕丽贵妃和小九之间的母子感情。
丽贵妃从来不要求小九背什么《春秋》、《礼纪》和《尚书》。
尽管这些小九已经背诵的滚瓜熟了。
她会给小九讲皇宫外面的世界。
讲她家乡的后山。
讲后山上冬天开满的梅花和漫山的积雪。
讲积雪上野兔走过的脚印。
野兔的脚印象梅花。
麻雀的脚印象树杈。
山鸡的脚印象竹叶。
狸猫的脚印象桃花。
他随着丽贵妃的讲述。
眼前还真就看到了那些生动的小脚印。
丽贵妃还喜欢做自己家乡的艾草青团。
鸭蛋黄的艾草青团。
肉菘的艾草青团。
枣泥的艾草青团。
赤小豆的艾草青团。
这些艾草青团不仅让父皇喜欢,也让他和小九喜欢。
他和小九都喜欢吃咸鸭蛋黄的艾草青团。
吃在嘴里那叫一个香。
七皇子忽然有些怀念起丽贵妃娘娘的艾草青团来。
他眼睛里先是有光彩升起来,但最后还是黯然了。
丽贵妃娘娘和小九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哪里还能吃上丽贵妃娘娘做的艾草青团。
“浩修,你来了,快坐下和小九一起吃青团。”
七皇子的眼眶就汪了泪水。
浩修是他的字。
丽贵妃娘娘喊起来总是那么动听。
想着往事,叹着气。
七皇子终于还是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七皇子才悠悠起了床。
常笑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还是从福临门酒楼定的。
早饭是粟米粥配农家小咸菜。
还有蒸饼和几样小青菜。
偏远的山区小镇就是这么个水平了。
吃过了早饭,七皇子嘱常笑在此地逗留两三天。
一来歇息一下。
二来也好熟悉一下这个镇子,能从镇子上收些新兵蛋子才是好的。
三来他想会一会昨天擅闯他浴堂的大胆之人。
镇上的铁匠铺子又开始呼哧呼哧打风箱了。
小学徒这会一边拉风箱,一边看着桌前的那两个人。
爷,还是戴宽草帽好些。
起码戴宽草帽看不见对方的脸。
这不戴宽草帽了,看着那叫一个吓人。
昨天那个高个子的宽草帽。
原来竟然长着一张疤瘌脸。
听矮个儿喊他年疙瘩。
昨天那个矮个儿的宽草帽。
原来也不是个正常的。
右半边脸处戴着半块银灰色的面具。
高个儿腰里缠着软鞭,背上一把长剑。
矮个儿的长剑放在桌子上,一只手压着剑柄。
俩人还和昨天一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只是这俩人的眼神也太不善良了,盛着太多的未知数。
师傅瞅时机,踢了小徒弟一脚。
看你个锤子,还不好好拉风箱。
叮叮当当,当当叮叮。
小徒弟和师傅一起埋头打铁器。
流星镖再有个小半天就全部打好了。
“主子。”
年疙瘩提起水壶给百里霄倒了一杯水。
“已经打听清楚了,确定幕王没走这一道。”
“幕王把部队一共分了三路。”
“一路铁骑绕过天祈山直奔大稚大本营。”
“一路由幕王带队直奔前方,要迎头碰击昌皇。”
“一路由七皇子未王带队,负责沿途招收些新兵蛋子”
百里霄听了微微皱眉。
他本来是来苗王镇专程等候幕王的,谁知如今幕王竟然没走这一道。
竟然还派了个纨绔来。
谁不知京城的七皇子是个图希吃喝玩乐的纨绔呀。
“这么说,新兵报名还得找七皇子才行。”
百里霄眼睛看向手下的长剑。
昨天他是不是该提剑把那七皇子砍了?
好给自己的母妃和自己报仇?
只可惜他当时竟然没有下手。
他看着他的脸,还有着小时候的模样儿。
那时他喜欢到他们的祥瑞宫里去。
听母妃给他讲乡下的日子。
吃母妃做的好吃极了的艾草青团。
“浩修,你来了,快坐下和小九一起吃青团。”
他提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又听到母妃叫他名字了。
那个大了他三岁的七哥。
“是,看来新兵报名,还得找这个七皇子。”
“好,那好,咱们现在就去报名。”
百里霄一把抓起桌上的长剑,站起身来就走。
“哎,主子……主……”
年疙瘩看了一眼铁匠师傅。
不是说等着飞镖打好后一起带上再去报名的吗?
这怎么说走就走了。
“师傅哎,一会来拿。”
年疙瘩从褡裢里掏出来十两银子。
只听“啪”一声,银子被拍在桌上。
铁匠师傅听了心头一惊,哎吆喂,这力道。
百里霄到了悦来客栈。
经由常笑通报。
他去到了七皇子跟前。
七皇子未王看到百里霄时,眼神微微一动。
此人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
只是他身上有股凌冽的杀气。
这杀气深沉而又狠厉。
与昨天去到他浴堂里的那个蒙面人的杀气高度相似。
莫不是他?
就是他,绝对是同一个人。
那这个人是个什么来历?
要报名参军?
还要上战场杀敌?
怎么感觉他昨天是要去杀他的呢。
七皇子恹恹地问了一句:
“多大了?名字?为什么要当兵上战场?”
还没等百里霄回答呢。
年疙瘩就赶过来了。
他冲七皇子未王作了一个揖。
“长官,长官,他是我弟弟,叫小北。”
“年小北,十五岁,我叫年疙瘩,刚满了二十岁。”
“因为我们父母双亡,家乡又遭了水灾。”
“我们兄弟俩才逃荒到了这里。”
“只是我们哥俩一直吃不饱也穿不暖。”
“恰好听街上人说,幕王的部队前去征西。”
“所以就在等候多时,今天特前来报名参军。”
“能解决了吃穿问题,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我们愿意跟随幕王刀山火海。”
七皇子丢给年疙瘩一张表。
“先登记一下。”
“登记完了,后边领军服。”
七皇子指了指年小北说:
“吃饱饭。”
“三天后随部队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