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这就离谱!离大谱!离离原上谱!”尤余边走边骂咧,那嗓门大得隔八条街都能听见,“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眼睛一闭一睁,十个月过去了?!”
混乱的清晨以行刑结束为终止,落魂者们随着四散的寨民离开广场。
寨民们的脸上挂着麻木的笑容,仿佛刚才目睹的不是一场剥夺他人生命的极刑,而是景区每天定时的特色表演。
他们像是一具具木偶,被连着四肢的线牵引,定时定点地出现在固定的地方。
尤余还在嘟囔,叶宛童转身一把捏住他的嘴,尤余两片嘴唇被她抓住,活像只鸭子。
“把嘴闭上。”
尤余呜呜了两声,被她瞪了一眼。
叶宛童刚才情急之下的那一声质问显然暴露了身份,没人信一个刚进来的新手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能如此冷静理智地朝npc喊话,梅敏已经不信任她了。
不过也无所谓,叶宛童本人如是道。
他们随着人潮回到吊脚楼,一进门就去看墙上的挂历,挂历上明晃晃写着“1995年10月”。
“奇怪……”傅敏和托着下巴,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晚上就过去了十个月,那这个世界的限定时间是多少?”
“鬼知道!”尤余道,“谁旅游会游十个月的?!”
一边的叶宛童道:“我们啊。”她说完,又朝一直往楼上看的京墨问:“看什么呢?”
话音未落,楼上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传来的还有被压低了声音的惊呼。紧接着,一个男人匆忙从楼上跑下来,看见他们先是一愣,旋即指着楼梯上道:“见鬼了!”
这时正好有不少人回来,听见他喊,纷纷变了脸色,问怎么回事?
男人领着他们上楼,正对着楼梯的竹木门半掩着,傅敏和隐约记得这个房间里住着的人是那位反对一切封建迷信的大姐。
“我,我刚刚回来之后,上楼听见房间里有声音。”男人咽了口口水,绘声绘色地朝他们描述,“然后我就在门口问是谁,我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我,我就进去了,结果……”
正好这时候门缝里十分应景地传来女人娇柔的声音,不少人身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结果什么?”尤余问。
男人缩了缩脖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你们,你们自己看吧。”
离门最近的京墨率先进去,紧接着是他身边的傅敏和,尤余还有点儿犹豫,但被叶宛童提溜着领子扯了进去。
其他人依旧持观望态度,齐齐聚在门边往里看,几个脑袋围了一圈,正好把门框挤满。
房间里很暗,没拉窗帘也没开灯,那位大姐坐在正对着门的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把崭新的木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披散下来的长发。
她坐得很端正,长发被全部拨拢到肩前,露出漂亮的脖颈和腰肢,背上的骨骼和肌肉随着她梳头发的动作不时起伏。
这场景让傅敏和想起了半夜对镜梳头的鬼故事,心说要是再点根蜡烛,就能来个人鬼跨次元对话了。
好巧不巧,对话开始了。
“我美吗?”她突然问,并且抬起了眼睛。
镜中女人的瞳孔像夜一样黑,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她呆滞地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但所有人都通过那面镜子看见了她的眼睛。
大家与镜子里的女人对视,她勾起嘴角,笑得很开心,但眼睛却睁得很大,其中看不见丝毫笑意,仿佛有人将一张木然的脸和一张微笑的脸缝在了一起。
她睁着无法转动的眼珠,呆怔地看着镜子,看着镜子后面的其他人,充满笑意地问道:“我美吗?”
美,太美了,美得都快吓死我了。
在场众人一阵恶寒,尤余一个哆嗦,扯扯傅敏和,道:“这是惩罚吗?”
“是……吧?”
傅敏和也不大确定,毕竟井中的惩罚大多是由夜叉来执行的。但这大姐现在的样子实在和昨天落洞的阿姐太像,再结合导游的警告和她昨天那番反对封建迷信的言论,很难让人不把二者联系到一起。
叶宛童上前给人把了脉,半天也没发现问题,然而这姐属实是叫也叫不醒,挪也挪不动,逮着人就问“我美吗”,还死活不让男人碰。
其他人没办法,只好把她留在房间里,等找到更多线索后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她恢复正常。
几人从房间里退出来,尤余往外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说梅敏呢,怎么没看见她?
刚刚那个给他们带路的男人听见,忙道:“她好像没回来,刚才在广场上大家分开之后她就一直没回来。”
傅敏和哦了一声,说是吗。
男人点头,傅敏和又问怎么称呼?
“我叫白鹏。”男人道。
傅敏和把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叫傅敏和。
其他人都下楼去了客厅,他俩搁走廊上尬聊,京墨等在一边,白鹏突然问:“这位是?”
傅敏和突然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介绍京墨。
说是朋友吧好像又不止,京墨明显对他有意思,不管哪个方面;但说是那什么吧好像也不合适,毕竟有意思归有意思,人家也没明说我对你有意思。
总不能像上次在船上那样说是我媳妇吧?
就他思前想后这会儿,京墨已经替他答了:“朋友。”
傅敏和看他一眼,发现京墨抱着二胡出神,没再看他。
俩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儿怪,白鹏砸吧砸吧嘴,说哦,朋友。然后找了个借口溜了。
走廊上就剩下他们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更怪了。
最后还是傅敏和先投降,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问我们现在干什么?
京墨不答反问:“那个人怎么了?”
“哦,他啊。”傅敏和挠挠头,道:“刚来那天他不是想让宛童试毒吗,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
京墨点点头,嗯了一声,傅敏和猜那是认同的意思。紧接着就听他道:“他和梅敏走得挺近的。”
“你怎么知道?”
“宛童和我说的。”
傅敏和顿时瞪眼:“她怎么不和我说?”
京墨耸耸肩,往楼下走:“那我就不知道了。”
就他们刚才说话那一会儿,叶宛童和尤余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他俩前后出了吊脚楼,时间还早,傅敏和提议去周围打听打听阿姐的事。
两人沿着小路往寨子南边儿走,沿途打听阿姐和孩子。走了一会儿,傅敏和看见路边有卖糯米饭的,新蒸出来的糯米香混着芦苇叶的清香,那味道能飘出十里。
他们早上出来得急,饭都没吃,这会儿闻到香味饿得不行,走到摊前说要两份。那老板听不大明白,傅敏和又比划了个二,老板给他包了俩,也比划了个二。
旁边一好心大妈看见,说两毛。
傅敏和听见这价钱才想起来这会儿是1995年,连大哥大都少见,更别提微信支付。他原本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哪门的?”老板普通话不大行方言说得还挺溜,傅敏和咽了口唾沫,心说我要是说没钱买会不会挨揍。
一直站在边上嗑瓜子的大妈见状,叽里呱啦朝着老板说了句什么,又给上两毛钱,老板点点头,古怪地看了他们俩一眼,然后把那两份芦苇叶包着的糯米饭塞进了他手里。
眼神就像在说你旅游的钱都花了,吃个糯米饭的钱还舍不得?
傅敏和假装没看见老板的眼神,问那大妈知不知道阿姐的事,大妈诶嘿一声,给他俩指了个路。
据大妈所说,昨晚阿姐生完孩子后,请了寨子里的医生把孩子抱走,如果想找孩子的话,可以去医生那里碰碰运气。
俩人顺着大妈指的方向找到医生住的地方,那位置真叫一个偏啊,偏到去之前一份糯米饭吃完、结果到了之后又饿了的那种偏。
傅敏和抬头看往西边歪的太阳,心说这寨子这么大,怎么也不安排个观光车啥的,还旅游景点呢。
他正要和京墨说话,面前的吊脚楼上就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片刻后,两个男人从楼上下来,其中一个皮肤黝黑,耳垂上挂着两个大耳环,正是昨天他们才见过的医生。
另一位他们没见过,此刻正满脸通红,激烈地争辩着些什么。最后,医生口中发出一声怒喝,用力把男人推下了楼。
他甚至看都没看门口那俩人一眼就咚咚快步上了楼,然后砰一声关上门。
那关门的气势可谓是震天动地。
被赶出来的男人站在楼下用苗语大声地说着些什么,虽然他俩听不懂,但听语气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骂了几分钟,男人口中发出嘁的一声,转身就要离去。临走时他的目光落在京墨身上,先是一顿,旋即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似乎想把那张脸记住。
傅敏和立马侧身把人挡住,男人咯咯怪笑起来,口中低声嘟囔着什么,然后拍拍手,走了。
男人走后,傅敏和尝试上楼敲门,但除了屋内传来的啼哭声外没有任何回应。
见不着人,也没法儿确定屋里的到底是不是阿姐的孩子,他们俩这一趟算是白走。傅敏和叹了口气,用眼神询问京墨现在该怎么办,却发现京墨正盯着这栋地处偏僻的吊脚楼出神。
“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导游说巫医住的地方很偏僻?”
而他们面前的这栋吊脚楼可是偏得不能再偏了。
傅敏和:“你觉得这里是巫医的家?”
京墨:“有可能。雨惊和你说过他小时候的事吗?”
傅敏和:“没有,我们平时都不怎么提家里,毕竟谁都有不方便说的话。”
京墨:“你也有?”
傅敏和笑笑没说话,做了个手势示意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了站在路边的叶宛童和尤余。一看见他们,尤余立马嘿了一声,挥手跟他俩打招呼。
“你们怎么在这儿?”
一说到这个,尤余那张笑脸顿时一垮:“找人呢。刚才我们俩走得好好的,突然有个男人从边上路过,盯着宛童姐看,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我俩一下子给他吓着了,再回过神来人已经跑了。”
他说完,又骂了一句:“妈的,流氓。”
傅敏和一听,想起刚才在巫医家门前遇见的男人,脸色一变,求证似的看向叶宛童:“是不是?”
叶宛童点点头:“十有八九是吧。”
尤余问:“是什么?”
京墨:“下蛊。”
“啊?!”尤余惊道,“真有这玩意儿啊?”
可不嘛,不仅有,他面前这两位还亲眼见过呢。
虽然他们这么久都没有跟京墨透露过方雨惊到底是干什么的,但听他刚才的回答,估计十有八九也猜到了。
传说湘西有三秘术:赶尸、蛊毒、落洞女。不过三大秘术传人稀少,二十一世纪后几乎失传,但好巧不巧,方雨惊就是其中一个。
这也就是为什么下车后,叶宛童的第一反应是到了方雨惊家。
不过方雨惊对此颇为忌讳,很少提也很少用,就算在井里也没有露过手。唯一一次还是大学那会儿,被傅敏和和叶宛童磨得没办法才稍微展示了一下。
尤余一听就来劲,追着问下蛊到底是怎么下的。无奈另外三位不欲多说,他只好跟着打道回府,路上无聊吹口哨玩,被叶宛童干脆利落地踢了一脚。
“姐你干嘛啊!”
叶宛童瞪他:“别吹口哨。”
尤余不服:“口哨怎么都不让吹啊?”
叶宛童给他问得不耐烦,恶狠狠道:“寨子里吹口哨招鬼,你还吹不吹?”
尤余立马把嘴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