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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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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林间穿来的风吹动了平静的水面,将众人映在水中的脸吹得波澜起伏。

    湖对岸的女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她的瞳孔很黑也很大,占据了大半个眼眶,远远望去像是两个漆黑的洞。

    她的眼神无光,像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偶,木然地看着他们问:“我美吗?”

    尤余吓得缩在傅敏和和京墨后面,磕巴说:“这,这这这,这光天化日的,还还还,还能撞鬼啊?”

    女人坐在对岸盯着他们看,看得十二个人那是谁都不敢动,傅敏和偷摸踩他一脚,说你快闭嘴。

    这时,缩在一边装得比谁都怕的叶宛童嘤嘤嘤地叫梅敏,说姐,这是什么啊?

    现在他们摸不着头绪,梅敏也有点儿怕,她不动声色地把叶宛童往前边儿推了点儿,道:“不知道,但肯定是人。井里白天不会出事的。”

    刚从镇子里出来的傅敏和心说你骗鬼呢?

    梅敏说着就在背后怂恿叶宛童上去看看,叶宛童那演得都能去抢小金人了,说不行啊姐,我害怕。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那哭声呜呜的,吓得原本就抖如筛糠的人更抖了。

    结果大家抖了半天,对面那位也没啥动静,见他们不说话,又低下头去,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瞎乐呵,咯咯笑道:“我美吗?”

    “这他妈的……”尤余一哆嗦,“有点儿瘆人啊……”

    又过了十五分钟,对面还是没动静,人群里逐渐响起交谈的声音,随后越来越大,终于,有个男人缩着脖子站出来,说要不咱们去看看?

    他刚说完,站在他边上的几位就往后退了一步,他自个儿傻愣愣地站在最显眼的位置,那叫一个鹤立鸡群。

    “诶你们,你们怎么……”

    傅敏和突然道:“我陪你过去看看。”

    他说着就朝京墨使了个眼色,京墨会意,将手按在了刀上。

    傅敏和和那男人一起走到湖对岸,女人依旧坐着,似乎周围的任何动静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优雅地坐在湖边,望向湖水的眼神中充满了甜蜜的爱意,仿佛一个即将出阁的少女,等待着新郎的到来。

    到了近前,跟着一起来的那位不敢再往前,伸手拉了傅敏和一把,说咱要不就在这儿停了吧,我看她好像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咱身上。

    傅敏和拍拍男人扯着他的手,示意他待在原地。旋即自己走上前,朝着女人的背影叫了一声。

    “姑娘。”

    湖对岸的人们听见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京墨手按在刀柄上,指尖泛白,随时都有可能抽刀而出。

    但女人依旧坐在湖边,仔细地用手指梳理着刚才被甩乱的头发,没有回应。

    “姑娘?你没事吧?”

    湖边一片死寂,只能听见林间不断传来的风声,以及被刻意压抑住的呼吸。

    尤余压低了声音问京墨:“就算是npc,好歹也说句话吧?”

    他刚说完,京墨就将目光投向了他们来时的林间小路:“有人来了。”

    “啊?”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林间布满碎叶和湿泥的小道上出现了几个人影,导游走在最前面,正朝着他们快步走来。

    一看见他们,导游立即道:“刚刚寨民说寨里有个姑娘今早上山后失踪了,你们有没有——”

    这边导游话还没说完呢,那几个跟着上山的人里就有个姑娘大叫起来:“阿姐!是阿姐!”

    几个寨民匆匆跑到湖边,伸手想把湖边的女人拉起来,傅敏和立马叫道:“别动!”

    寨民们手刚伸出去,还没碰着人呢就给他这一嗓子吓得停在了原地,其中一个长辈模样的男人皱眉问:“怎么了?”

    傅敏和正要解释,就听刚才那喊阿姐的姑娘大叫道:“阿爸!你看阿姐这是咋啦!她怎么叫不应啊?”

    姑娘站在一边叫阿姐,阿姐置若罔闻,只是痴痴地望着湖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美吗?”

    阿爸顿时脸色大变:“完了,莫不是落洞了!”

    站在旁边听完了全程的傅敏和抽了抽嘴角,说原来这个世界还会给人解释生僻词啊?

    早知道我就不当这个出头鸟了,还被人怼了几句。

    他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去看刚才说他封建迷信胡说八道的女人,却见她站在人群边缘,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看他们这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大湖的深处。

    寨民们将阿姐扶起来,由其中一个男人背着,顺着山路下山回寨子。导游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说时间到了,我们也回去吧。

    被这么一吓唬,就算他们真是来旅游的也没心情了,何况这还是在井里,人人都巴不得早点离开,闻言纷纷说好。

    傅敏和从导游身边的经过的时候往她手上看了一眼,发现她压根就没戴表,心说现在的npc怎么这么不专业了。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了另一件事,导游带他们来湖边的目的并非参观景点,而是提供线索,只要找到了线索就能回去,否则别说一个小时,十个小时都不一定让他们走。

    那位落洞的阿姐显然是个关键人物,傅敏和的目光一路都粘在背着阿姐的男人身上,狗皮膏药似的。

    回去的路上,叶宛童依旧跟着梅敏,尤余和他俩走在最后,问傅敏和:“那个落洞女的传说,你从哪儿听来的啊?”

    “我学民俗的。”傅敏和道,“进来之前我还在草原上考察。”

    尤余一听,说真好啊,我报专业的时候我妈让我学金融,也不知道出去之后还能不能去学校报到。

    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俩话的京墨拍了拍尤余,看表情应该是在安慰他。

    就这么一路回了寨子,有了山里的经历,众人都以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更为艰难可怕的任务,结果没想到吃完饭,导游说大家自己在寨子里逛逛吧,然后就没了下文。

    傅敏和看着导游离去的背影,心说这年头钱这么好赚了?这要真是来旅游的不得把你饭碗都砸了。

    下午他和京墨依言出门到寨子里逛逛,尤余也想跟上,但被傅敏和一眼瞪了回去。

    好嘛好嘛,尤余小朋友想到,二人世界是吧,我不去还不行吗?

    他们俩离开落魂者们居住的吊脚楼,走出一百来米后,确定没人看见后才换了个方向,朝着寨子南边快步走去。

    下山的路上京墨依稀听见阿爸和那个背着阿姐的男人交流,言语之间透露出一家子住在寨子南边。两人在吃午饭时达成共识,准备下午避开其他人过来看看。

    至于是怎么达成共识的,坐在对面目睹了全程的叶宛童比较有话说,但碍于傅敏和和京墨两人的威逼利诱,叶宛童表示不方便透露。

    俩人花了半个来小时,靠着找寨里的小孩儿问路才找到南边那片儿。倒也不是路难走,主要是在他们眼里吊脚楼都长得差不多,一个不留神就迷了路。

    等找到地方已经四点多,南方冬天天黑得快,就这会儿太阳已经挂在西边天上了。他们一栋楼一栋楼地找过去,突然在一栋寨子边缘的吊脚楼上看见了靠着木栏杆的叶宛童。

    她自己一个人,左胳膊吊着,右胳膊平放在栏杆上,正盯着屋里,不知在看些什么。

    傅敏和站在底下叫她:“你在那儿干嘛呢?”

    叶宛童闻声转过头瞥他们一眼,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俩上来。

    “这是别人家吧?能上吗?”傅敏和问。

    叶宛童有点儿不耐烦,道:“让你上来就上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于是乎两人前后上楼,刚到门口,一个穿着对襟袍子、耳朵上戴着俩大银耳环的男人正好从里面出来,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俩一眼。

    男人看长相五十出头,驼背,皮肤很黑,脸上有不少皱纹,显得整个人又老又丑。他的手上布满老茧,皮肤粗糙,上面还有不少浅色的疤痕。

    叶宛童看见男人出来,问是怀孕了吗?

    男人点点头,用苗语朝跟出来的阿爸说了些什么,阿爸连连点头,带着姑娘跑下楼去,看样子是去买药了。

    阿爸走后,男人又指指叶宛童吊着的那条胳膊,用眼神示意需不需要帮忙治疗,叶宛童害一声,说不用。

    男人又点了点头,两个银耳环直晃荡,没多说话,转身下楼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傅敏和才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梅敏姐姐不带我玩儿,我只能自己出来转转咯。”她招呼他们俩一起回去,傅敏和说我们才刚来,叶宛童白眼一翻:“你留在这儿也没用啊,人都走了。”

    京墨追上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吃完饭之后呢,在寨子里闲逛,突然看见早上那个姑娘,跑出来说要去找医生。我没事干啊,就跟过来看了眼。”

    “然后呢?”

    “然后就那样嘛。”叶宛童耸耸肩,“早上那位,怀了孩子,但找不到孩子爹。我说了他们还不信,非要找寨子里的医生。”

    “她怀孕了?”京墨问。

    “对啊,我现在都怀疑她落洞是装的,没准就是为了跟孩子爹私奔。”

    傅敏和立马捂她的嘴让她别乱说,被寨子里的人听见就完了。

    现在算是又找到了个关键线索,三人一起往回走,到了楼下,叶宛童先上去,他们俩在外边儿等了十来分钟才往上走,免得惹人怀疑。

    这一夜依然平安度过,平安得都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井中的世界。

    那位怒斥封建迷信的大姐也没出什么事,开开心心睡觉,平平安安醒来,嗓门嘹亮得都能跟寨子里的公鸡掰头。

    傅敏和五点多的时候被热醒,出了一身汗,他掀开厚重的棉被爬起来,一边扇风一边开窗户,扑面而来的风吹得他身上一凉,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从小在首都长大,几乎没来过南方,心说虽然南方气候变化无常,但这也太无常了,昨天还是大冬天,现在怎么突然就回温了?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楼下突然跑过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围裙和青布衣,戴着银首饰,匆匆跑过时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

    他叫住一个落在后面的小孩儿,问怎么了。

    “广场上要行刑了!”

    那小孩儿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傅敏和远远望去,只见寨门后的大广场上乌泱泱聚满了人,汇聚成海的银饰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他匆忙换好衣服跑下楼,叫道:“快点!去广场!现在就去广场!”

    尤余顶着头鸡窝出来,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眼睛还没睁开呢就被京墨扯着出了门。

    十二人匆忙朝着广场跑去,沿路几乎遇不上什么人,行刑的时间已经近在咫尺。他们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进去,与周围的寨民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几个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绑在柱子上的阿姐,以及周围人群前方被几个大汉制服的阿爸和姑娘。

    阿爸的头上都是被人揍出来的血,姑娘拼命挣扎着,哭喊道:“你们放了我阿姐!放了我阿姐!”

    “求你们!求你们了!”阿爸哭到,“我阿哥就她这一个孩子啊!”

    寨民中央,一个头上戴着银绣布帕的中年男人瞥了阿爸与姑娘一眼,几个大汉立即将他们的头按得更低。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行刑!”

    四个男人站在柱子下方,手持火把,口中念着古老繁复的巫语,然后一齐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了堆在木柱底下的柴堆!

    柴油瞬间被火焰点燃,大火轰然而起,滚滚的黑烟弥漫在寨子上空,熏得聚在周围的寨民纷纷后退。

    “你们疯了?!”人群中的叶宛童大喊道,“她还怀着孩子!”

    周围的寨民听见,道:“没有咧,孩子已经生了。”

    傅敏和一惊,忙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生了?”

    “生了就是生了呀。”旁边有人道,“昨天晚上就生完了,一生出来就说要处死她咧。”

    叶宛童一把抓住那人:“你开什么玩笑?鸡下蛋还得孵二十天呢!”

    这时,京墨突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七号啊。”有人道。

    “一九九五年?”京墨又问。

    “对啊。怎么了咧?”

    怎么了?

    开什么玩笑!

    一九九五年十月七号,一夜之间,这个世界里的时间竟然过去了十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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