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七号从墙边探了个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酒馆里和林柯坐在一起的陈念安。
安哥当然不是来喝酒的，上次喝醉之后陈念安就没怎么沾过酒。林柯坐在陈念安身旁和他有说有笑地谈起事情，七号却没来由地心焦起来。
现在安哥天天躲着他，怕是让安哥看见自己在四周，立刻就会起身离开。
既然安哥说了“保持距离”，他就不会轻易允许七号接触他，别说坐在他身边说笑，眼神接触他都会避免。七号最了解陈念安，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认真，而什么时候只是说笑。
七号虽然伤心得耳朵都耷拉下去，但对着安哥毕竟还是生不起来气，只好扒着墙角悄悄瞪林柯，快要把这人瞪穿。
“所以，你是想好了？”林柯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他倒是免不了小酌几杯，他的目光落到清瘦的救世主身上。
他们在谈新的人类基地的领袖问题。林柯和裴寂都同意陈念安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也给了他几天时间再决定。
“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这里都是你的家。”林柯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说。
陈念安抓紧那杯装满白开水的酒杯，最终还是开了口：“我想好了……我还是不愿意做这个领袖。”
林柯立刻流露出遗憾的神情，但很快收敛，咳了两声，答：“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陈念安接着只是直视林柯的眼睛，说：“但我不会离开这里。”
“我觉得无论是你还是裴寂，都是比我更好的领袖人选。”他默默地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手中那个杯子，“有什么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这个救世主的担子，我还是放不下。”陈念安苦笑了一下。
他曾自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他心里那个“小家”在他的脑海里像个乌托邦，是他幸福的定义。别人的幸福，别人的生活，原是与他无关的。他只想和弟弟，和七号在哪里平庸而幸福地度过剩下的生活。
他也不是神，不是造物主。这玩笑一般的力量到了他的手上，陈念安却有过多次想逃的想法。
他只是，狠不下心来抛下这个担子。
林柯的眼睛亮了亮，终于放下了心，他说会转告裴寂陈念安的想法，他们再讨论出下一步的计划。
“我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园了。”林柯感慨万千，“裴寂和我都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字该交给你来取。”
陈念安摆摆手，忙说他不擅长起名字。但林柯坚持着，偏说这意义重大。
“意义重大，更不该交给我这种人……”陈念安皱起眉头，苦恼地说。
“你再想想吧，我们等你的好消息。”林柯不给他推辞的机会。
他起身告别陈念安，临走前又想起什么，笑着拍了拍陈念安的肩膀，说：“虽然知道不用这么见外……但是，谢谢你，陈念安。”
谢谢你没有放弃这个世界。
陈念安看着那玻璃杯发呆，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一斜，盯住了墙边那一抹亮眼的金色。
还有人在偷听呢？他有点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些，怕七号看见他笑了，又憋了回去。
“咳咳。”他咳嗽两声，那金色缩进了墙边。
……
裴寂向七号摆摆手，说你们俩的事我不会再管，你那安哥没给我痛骂一顿都算好的了。
她本来是准备走了，收拾收拾可以回去准备交接，还得留只眼睛观察下高层的动向，她忙得很。
更重要的是，裴寂有点想躲着许晨恩了。
她把达伦的死讯告诉了许晨恩，意外地，许晨恩安静地凝望了她一会儿，只是说：“我知道的。”
那一刻裴寂被巨大的无力感吞噬，只觉手脚冰凉，半天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裴寂，这不是你的错。”许晨恩看着脸色惨白的裴寂，反而还出声安慰她。
裴寂没说出话，灰溜溜地跑了，她做了些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许晨恩会这么说——她的设想里许晨恩得闹上几闹才得罢休，然后她的愧疚心才能得到一种别样的安抚。
裴寂，这不是你的错。
她却偏觉得这都是她的错。不止达伦，许晨恩这样，安全屋组织这样，这些全都与她息息相关，怪她醒得太晚太迟。
所以这会儿七号算是撞在铁板上了，裴寂这会儿心力交瘁，哪有功夫管他和陈念安的家庭伦理剧。
“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么？”七号却耍起赖来，堵在门边，不让裴寂走，“再留一会儿嘛。”
“我不回去，留在这干嘛？”裴寂抱着双臂，懒懒地问。
“你上次说得不清楚……关于爱情和喜欢。”七号认真地说，“这次要给我讲清楚些，我才能给安哥讲清楚。”
这孩子倒是执拗得很。裴寂好笑地说：“你还要给你安哥上课啊？他不一定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可管不了，我还急着要走呢。”
“裴寂……”七号简直要泪眼汪汪了，凑到裴寂面前，“不要多久，你就帮帮我。”
“事成，我给你买来十几包薯片。”七号加了一句，他观察裴寂已久，知道这平时看着颇有点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最喜欢薯片，“我还帮你多照顾许晨恩，让他不会再生你的气。”
见裴寂还是不为所动，七号只好干巴巴地又加了几句话：“裴姐……除了安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这句话的真实性存疑，但许晨恩之前求裴寂办事时候曾说过，七号在一旁听得真切，这会儿马上抄来用了。
果然，裴寂觉得心软了些，眼前这金发少年也确实是可怜，告白失败，还被他全世界第一好的安哥躲着。这会儿又有了马屁听，又有了薯片吃，她终于决定还是帮帮他。
“我那时候说的话，你仔细想过了？”她坐到七号身边，慢悠悠地问。
“你所说的爱情……”七号见裴寂理他了，高兴了些，认真地回答，“你说它有唯一性，我仔细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对安哥的感情是唯一的。”
“你说，人对家人朋友是不会有心动的感觉的。”他继续解释，“我常常看到安哥就心跳加速，觉得他天下第一好看，想亲他，想要拥抱和接触，想让我们的关系成为唯一……”
“那天，安哥喝醉了，咬了下我的耳朵……”七号的脸腾地红起来，好像又被陈念安咬了一口耳朵一样，“那会儿我就心浮气躁……”他说不下去了，总觉得那会儿脑子里的想法是一种亵/渎，让他有些羞耻。
“然后我就渐渐明白了，裴寂，我是喜欢他的。”七号说。
裴寂盯着脸红耳朵红的七号，陷入了一阵迷茫中，说实话她有些惊讶，她只是随便点过几笔，没想到七号自己去琢磨通了。
或许不能叫琢磨通了，但显然七号还是明白一些事的。
和陈念安所想不同，七号似乎挣扎于这种感情中许久了，陈念安说七号不懂什么是喜欢，这根本是一种歧视，他是真的不懂七号的这部分想法……又或者是，七号没传递出来？
“七号，我好像明白了。”她安抚紧张的七号，说，“你确实是真的喜欢你安哥，不用怀疑这一点。”
“但陈念安不相信这一点。”裴寂叹了口气，说。
她看得出，陈念安常常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换句话说，陈念安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他与弟弟相依为命，末日前的日子也绝说不上美好，他很多疑，最喜欢的是单纯的小孩，大部分时间他却阴沉冷漠得像所有人都欠他钱。
连裴寂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这人不是什么好人。陈念安也确实表面展现成这般，但经历了种种，裴寂已经清楚他的为人。
他不相信七号的感情是爱情也情有可原，或许他自己也是不懂爱情是什么的，只当是种永远不会与他有关的洪水猛兽。
你如何叫一个半封闭内心的人去接受他人呢？何况是如此让人没有安全感的感情。在所有的感情中，爱情仿佛最空最泛最无所依靠。人原本是如同刺猬一样，对着所爱的人又只能露出柔软的腹部，最容易被伤害。
他自己不懂，便以为七号也不懂。
裴寂问：“你那时只说你喜欢他，对吧？”
七号点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喜欢你”这一句话，是万万不能说服陈念安的。拒绝是正常的，不被拒绝才是不正常的。
“我喜欢你”听起来太像青春期孩子错将好感看作/爱情、一时冲动下的告白。陈念安便是只当做七号迟到的青春期来了——七号的交际圈又太小，便给陈念安看作了爱情的对象。
“你要和他证明。”裴寂语重心长地交代七号，“他现在不相信，你就去证明，证明你的心意明明白白，是百分百的。”
七号却有些犹豫，问：“我害怕……安哥要是不喜欢我呢？”
裴寂笑了两声，答：“他肯咬你耳朵，这喜欢不喜欢还说不定呢。”哪家的哥哥会咬自己弟弟的耳朵？即便是醉酒后，裴寂也只觉陈念安有点欲盖弥彰。
她看不透这人在想什么，但七号的心意显然没表达出去，陈念安要逃避，是逃不掉的，这两人必须得面对面好好谈谈这事，才能有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我猜，他也不懂爱情，不懂爱人。”裴寂轻声说，“你去问问他，有没有学学的兴趣？”
这个我猜，仅供参考。裴寂拍拍七号的头，说错了我可不背锅，别叫你安哥知道这是我的主意。
裴寂笑盈盈地在心里偷偷下了赌注。
我猜，我也只是猜，猜这小狗最终能拿下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