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陈念安说这句话时的样子显得很疲惫,裴寂仔细打量救世主的眉间,好像真的布满愁云,这人像个担忧自己孩子早恋的老父亲。
“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裴寂翘着二郎腿,仿佛他们俩真是在什么家长育儿会上交流,“子非鱼,安知……”
“打住。”陈念安有点冷的眼神扫过来,“都是你跟他说这些胡话。”
哦?你现在倒来怪我把你家小狗教坏了?
裴寂懒得和这家伙争辩,只微微抬了眼看陈念安,问:“那你接下来是准备怎么做?给七号逮起来治病?”她说这个“治病”时候话尾上挑,好像在嘲笑陈念安是个老迂腐。
“保持距离。”陈念安答,他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怎么偏偏是……要是七号喜欢上了哪个小姑娘,我定不会拦着。”
那说明你根本不如你自己想的那般了解你的小狗。裴寂暗暗腹诽。
不管怎么着,她这会儿其实懒得管七号和陈念安的事,只能在心里让七号自求多福。
……
裴寂此行来生还者聚落,自是为了别的事。
达伦死了。
尘埃落定后,裴寂没有和自己想象中一样崩溃。她照常打理安全屋组织的事,哦,现在不该叫这个名字了,她还没和林柯商量出新的人类基地名称,她的意思是陈念安来起这个名称——如果陈念安想好,要成为他们的领袖。
而达伦死了。
裴寂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事,就像裴楠死了的时候,她也从不轻易允许自己去想这件事。生者有生者的生活,她要继续向前,她必须继续向前。
这事还瞒着林柯之外的其他人。这个傻乎乎的救世主还在忧愁他的小狗怎么敢动了自己的心思,而许晨恩的情况不断恶化,这几日来醒着的时间比睡着的时间更长。
裴寂这次来生还者聚落,还是头一遭。但林柯果然如通讯中所表现的一般,热情大方,屁颠屁颠跑来给她递烟。裴寂见这穷鬼怎的连薯片都没有,只好接了那烟。
她此次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还是,还是交接。安全屋组织的基地已经不再安全,高层表面上似乎是按兵不动了,但狂风暴雨般的报复什么时候来,她并不知晓。
现在只有生还者聚落是安全的。他们的计划也是如此。她得把那些民众带过来,安置妥当。
顺带着,裴寂实在是忧心许晨恩的情况,急着去看看他。
“我蛮害怕的,怎么和许晨恩讲这事?”裴寂看着燃烧的烟嘴。
这问题林柯没法回答。林柯是个自来熟的人,但还没熟到这么了解裴寂和她的朋友。或许也正是因为林柯是个局外人,裴寂才放得下心来,先把达伦的死讯告诉了他。
“他会想通的。”林柯说,“那孩子也是个坚强的人。”
裴寂跟着林柯向许晨恩的病房走,白发少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是几日不见,就显得比之前瘦得多,或者说,憔悴了些。
是她心里这么觉得?还是许晨恩真被那食罪灵折磨成这样了?
裴寂慢慢靠过去,坐在许晨恩床边的椅子上,这椅子显得有些硬,让她有点坐立难安。
她真是怕了。这时候怕有什么用?裴寂在心里笑自己。
其实她与救世主都是一类人,常常端着长辈的架子不肯放,时间久了,便以为自己本来就坚不可摧。
好像为那些早已长大的孩子打理好一切,就能掩盖自己的脆弱一样。
陈念安啊陈念安,你早晚会懂你家小狗的心思的。裴寂想。
她有了些勇气,低低地唤了声许晨恩。
“林柯说他这连薯片都没有,可委屈我了。”她调笑道,“但是苹果倒还是有的,喏,带给你吃,别装睡了。”
许晨恩听了这话果然悠悠睁开眼睛,撇着嘴有点阴阳怪气地说:“哟,您来了。”
他还在生气呢?气什么,气裴寂赶他走么,还是气没让他留在那?
裴寂是个心大的,这要换陈念安,这会儿可能就已经在愧疚了。裴寂却眼一横,扑上去提着许晨恩的耳朵,问:“怎么了?不欢迎我来?”
“还气呢,只有小气鬼小屁孩这会儿才气。”她恶狠狠地加了句。
许晨恩没精打采地由着她折腾,半晌还是说了一句:“你还好吗?”他默默打量着裴寂,还有力气折腾他,应该没什么事。
你还好吗?在安全屋组织那里,你把我推开,自己在危险的地方,你还好吗?
这话也正是裴寂要问许晨恩的。
“我很好,外面也很好。”裴寂又坐下了,细细说起最近的事。
她把达伦那件事往后抛,拖拖拉拉,总是不肯提起。她说了一切都在变好,又忍不住想这是真的么,还是她在欺骗自己?
一切都在变好。把安全屋基地的平民接过来后,他们新的人类基地就有了一个新的雏形。救世主表态后他们也会有一个新的领袖。
裴寂知道那救世主心软得像棉花,就算不愿意当这个领袖,也会愿意帮助他们。
如果按照达伦那个宏大的梦想“人类复兴”来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至少走了一条正确的路,而不是在安全屋里继续苟且。
脱离了肮脏的地方,创造一个新的家园,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似乎一切都在变好,至少事情有了些眉目。
“你还好吗?”裴寂说完那些事情,皱着眉看向许晨恩。
许晨恩挑了挑眉毛,说:“暂时死不了。”
裴寂不信他这一套,她拽开许晨恩的衣领,看到了他胸口那处黑色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半个身子都染上了黑颜料一般,这是食罪灵侵蚀的痕迹。
“你也就嘴硬。”她皱了皱眉头,松了手,不管许晨恩喊着“裴寂耍流氓啊”之类的屁话。
打打闹闹好一会儿,裴寂也累了。许晨恩的情况她也了解了些,还是吞噬食罪灵带来的后遗症,生还者聚落这边采取了些措施缓和他的侵蚀,但也仅仅是缓和。
那个让许晨恩恢复健康的方法,他们还没找到。在他死之前,裴寂能找到么?
“我走的时候……”许晨恩突然出声,“七号推着我,不让我回头。”
“七号这么霸道啊,对你憋很久了吧。”裴寂习惯性地打哈哈,她知道她最怕的要来了。
许晨恩静静地盯着裴寂,盯得裴寂想要躲闪眼神。
“但我听到了枪声,我隐隐约约好像是看到了——”
“裴寂,请你告诉我。”
裴寂深吸一口气,她再怎么害怕,再怎么逃避……
许晨恩也不再是个孩子,不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喊许砚之爷爷的孩子了。
……
所谓的“保持距离”,自然是痛苦的。
七号只觉得像是被人对头浇了一盆冷水,安哥好像变了一个人,远远地看着他,目光也不再相接。
“七号,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那时他好不容易把心意说了出来,陈念安却只是这样问他。
气氛慢慢消退下去,陈念安沉默着离开了房间。
七号被自己脑中那几个“闯祸了”“怎么办”“为什么”的乱糟糟想法砸得头晕眼花。
他好像是往前踏了一大步,非但没取得什么成果,倒是吓得安哥连连后退。
有些泄气,七号觉得心中一阵沉闷,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为什么没能证明他的感情?
之后……还有机会么?
“我喜欢你”的正确回应是什么呢……是“我也喜欢你”吗?
他闭上眼睛,难过地想,所以安哥是拒绝了他——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安哥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