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七号睡得很熟，陈念安凑近了看，少年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呼吸平稳，没有装睡的可能。
陈念安走近窗边，把那盏假太阳关掉。他瞥到七号旁边那张空床，原本应该躺着白发少年，没人躺着，唐突地显得空落落的。
他原本这时候也应该入睡。许晨恩也好，裴寂的实验也罢，他忧心这些没什么用。
救世主的睡眠是很重要的，听说失眠会导致记性不好……虽然这可能对陈念安并不适用。
他想，这个时候，假如在外面，或许能看到月亮，或者星空。
末世中那些东西不再是美好的意象，而象征着暴露在野外，陈念安和七号背靠背睡觉的时候总是留着一根神经，当然不是用来赏月或者看星星。
陈念安倒也不是那种失眠时候会强求自己睡着的人。还和弟弟住一起的时候，他失眠了就会坐起来看书，确认弟弟睡着后在窗边点一盏灯，小小的冷冷的灯，还有那些方块字作伴，打发时间。
显然安全屋组织没有人性化到给他们的娱乐项目都安排好，这里没有书，也没有图书馆，或许直接去档案室翻档案会有点意思，但陈念安目前没有被给予这样的权限。
他思考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病房里那个时钟沉默地转动着指针，尽职地指向凌晨一点。
试探性地，陈念安推开房门。走廊上此时没有人巡逻，但楼下的广场还站着几个巡逻队哈欠连天的年轻人。他蹑手蹑脚避开巡逻队队员的视线，沿着走廊向前走。
在基地里他们的活动范围一向很局限，他记得走廊尽头通向医务室。这一层的病房很多，或许是还没有到医护人员查房的时间。
当然，人手严重不足，这次混乱中受伤的平民太多，巡逻队队员也有好些重伤卧床，或许很快就会在广场的大屏幕上开一次追悼大会。这一层除了病人和他这种病人家属，没什么闲人。
他或许也没有那么担心许晨恩，只是听裴寂说他情况很糟糕，加上自己的失眠，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
他走近了医务室。一位穿着白色医护服装的年轻女护士趴在门口的桌子上睡觉，陈念安小心地绕过她，向屋里探了探头。
医务室里几个并排的病床，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一小坨……是个孩子。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走近了看清熟睡的男孩的脸。
是丢丢。他和七号送回平民区的小男孩。他还记得这孩子本来对他戒心十足，看到他手里的糖就走不动路的样子。当然也记得他妈妈把许晨恩他们拒之门外。
果然……这次的风波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了。
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伤在哪里了，严重吗……
陈念安半蹲下身子，男孩的睡脸和七号有着相似的神情，他忍不住想起病房里的七号。假如没有这场灾难，他可能不会认识七号，七号也许会在哪个高中读书吧？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变态。”他背后传来笑声，许晨恩睁着眼睛，发出一声嗤笑。
“你醒了？”陈念安皱眉，又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步子还不够轻，把许晨恩吵醒了。
他打量了下斜躺在床上的白发少年，除了神情憔悴些，还暂时看不出食罪灵对他的影响，但他听得清晰，许晨恩的呼吸声浑浊得多，像是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
他感觉许晨恩是在逞强。
“你看我这样，能睡着？”许晨恩见陈念安看他的眼神又复杂起来，急忙说。他最怕别人怜悯同情的眼神，也不想继续掩饰下去。
“倒是你，大半夜的，摸到这来干什么？私闯医务室，让上面知道了没有你好果子吃。”
陈念安思考了一下如何回答许晨恩，最后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他不知道如何解释，也清楚许晨恩不会向上面告发他，索性闭嘴，省得许晨恩再借题发挥说些冷笑话。
“裴寂说你情况很糟糕。”陈念安低声说，“我想她今晚可能也会失眠。”
许晨恩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陈念安，想说些漂亮话缓和一下有些压抑的气氛，又觉得说不出什么。
非要说，可能也是和达伦裴寂说，管他陈念安什么事？
“那个小男孩，叫丢丢什么的……”许晨恩移开视线，“不用担心，他应该明天就能回平民区了。”
“不过他可能不太愿意。”许晨恩苦笑了一下，“毕竟，她妈妈死在那间屋子里。”
陈念安一震。他看向病床上的小男孩，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瘦弱，那张包子脸倒是还没有变化。
陈念安觉得自己心里撞进一阵强烈的悲伤，那一瞬间有些大脑空白。
明明大概应该习惯了，这场灾难里没有多少人能幸存，再小的孩子也不会例外。
他和许晨恩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都许晨恩都快睡着了。
“明天起……我会和裴寂申请去照顾他。”许晨恩听见陈念安的声音，“这孩子太小了，不能没有人帮他。”
……
陈念安睁开眼，裴寂站在门边，因为七号还没醒，她没有出声。
“我和达伦今天去审问那些人，许晨恩那小兔崽子是没法来了，你来吗？”裴寂顶着两个黑眼圈，对陈念安笑了笑。
陈念安点了点头。
他想起昨晚病床上那个年幼的男孩，又想起那些带着食罪灵闯进基地的暴徒。
灾难的根源不是那些暴徒……陈念安暗暗捏了捏拳头，但他们确实间接导致了更多的流离失所。
他跟着裴寂，穿过核心区域，前往暴徒被关押的拘留室，达伦站在门口等他们，向他们点头示意。
说是暴徒，这会儿似乎已经成了一盘散沙。为首的那个男人沉默地坐在桌子那头，一双灰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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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裴寂和陈念安，男人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又缓缓地挪开。
“早上好。”裴寂对着他绽开一个官方的微笑，正如她与男人谈判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