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陈念安离近了看，那男人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此时仿佛嵌在惨白的灯光中，木木地不张嘴。
“这次方便告知我们你的姓名吗？”裴寂直视着男人的脸。
“这次”这个词像是烫伤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张开嘴慢慢吐了两个字出来：“李楷。”
“现在将你们的行动从头至尾讲述一遍，从你们之前是什么人开始。”裴寂让李楷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这男人看着不是什么善茬，但写得一手好字，正如他名字里那个“楷”。
“要到多久之前？”李楷突然对着裴寂问，“前到我出生还是我死去？”
“你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达伦打断男人的话，他少有地很强硬，“减少废话，你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之前就是个普通做生意的，在家附近开一家小卖部。”李楷却抬起头来看向达伦，那眼神并没有惧怕的意思，“所以我没有通过你们所谓的准入测验，我被拒之门外。”
“不仅是我，这些人都这样。”他瞥了瞥身后关押的那些暴徒。
“你们知道我们花了多久到达这里吗？”李楷的脸狰狞起来，“不是每个人都有枪，有自保的能力，是你们的广播，一直在我们耳边回响——”
“这里安全，这里绝对安全。”他仰起脸，“安全屋，多好的名字，简直是个乌托邦。”
……
时至今日，李楷忘不了那个晴天。或许是晴天吧，他只是躺在屋里的躺椅上小憩了会儿，一觉起来，世界就变了。
当然，在他对裴寂等人的陈述中，省去了他看到食罪灵吞噬人类时被吓得不太体面的描述——他躲在屋子里看着一只食罪灵撕开了一个尖叫女人的身体，吞了下去，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血都凉了，跪在地上一阵干呕。
李楷那时甩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才说服自己，这确实是现实，那种电影里的末日，真的来了。
他侥幸活下来算是走了狗屎运。
李楷没有七号那种战斗力，也没有陈念安杀死食罪灵的能力，他从自己屋里狂奔出来，一路上偷了辆公路上废弃的车，开到高架桥时被一堆食罪灵围观，那些没有脸的黑色怪物围绕着他的车，食罪灵不会发声，但他在车里，听得到自己的心脏狂跳，像是他想象中食罪灵的狂啸声。
所谓的狗屎运，就是这时天上掉下来一架燃烧的直升机，司机已经死亡，那架直升机撞在高架桥的蓝色指示牌上，落在他偷来的车前，把高架桥变成一片燃烧的火海，阻隔了那些黑色的怪物。
他捡了一条命，在高架桥转头，车内的无线电广播一直在播放——
安全屋，安全屋。人类最后的家园。
“我们会给幸存者提供基本的避难所，食物，军队的保护，医疗救助。”
这话说得没错，安全屋组织那时候的政策倒的确如此，只是这一切确实需要一些代价，譬如说，对安全屋组织基地的财政支持。
这种日子里，李楷那时候在车上昏睡时，不知晓灾难日子里那里也不会养闲人。
再遇到食罪灵危机时是一个深夜，食罪灵的利刃穿透他封死的车窗，这时枪响了，李楷也是这时候遇到第一个同伴，他们的确都有共同的目的地。
汽车的汽油耗尽后，李楷和他的几个同伴便开始步行，他们只有一把还剩下几颗子弹的枪，几把四处收集来的刀。
到达安全屋组织基地的那天好像也是个晴天，李楷其实记不清了，那天几乎算是他末日后最绝望的一天。
他背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疤痕，是在路上被食罪灵擦伤的，仅仅是擦伤，如果食罪灵的利刃带着黑色的火焰深入他的皮肉，李楷活不到走到基地的这一天。
和陈念安进入安全屋组织基地的遭遇差不多，达伦带着一队武装人员走近他们，安全检查却没有通过，他们被很客气地请了出去。
确实非常客气，但那道门关上的那一刻，李楷和他的同伴们渐渐感到自己的体温在流失——
末日里的普通人，活着，就是一个要用尽全身力气的事。
没有物资，没有救助，没有庇护所，没有武器自保。
他们被很客气地抛弃，很客气地放生。所谓的自生自灭其实没有活路，那把枪里的子弹有一颗留给自己，祈愿一个最体面的死法。
后来李楷不知道自己怎么配活着，或许是同伴的接连死去为他们生者提供了一些生机，又或许是转机来得很快。
平民区里的一位姑娘联系了他的父亲，也就是李楷的同伴之一。
“所以你们进来是依靠这个女孩？”李楷说到这里，裴寂的左手放在桌下，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手掌。
“她当然没有这么大能耐。”李楷讽刺地笑笑，“她只是通风报信，我愿意说这么多，也只是想让你们不再深究她的身份。”
“说实话，她是死是活，我们现在也不清楚。”
“暴/乱中的第一只食罪灵，不是我们带进来的。”他说，“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只，是哪个人类衍生出的，但它就是出现了。”
混乱中，他们进入了安全屋基地。他们自己是活饵，带来的是那些可怖的黑色怪物。
“混乱持续越久，对我们越有利。”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念安，“至于他……”
“你们或许不知道他的身份在平民区已经是广为人知的秘密？”李楷一字一句地说，“执行队的王牌，能杀死食罪灵的救、世、主。”
陈念安不喜欢这个称呼，从来都不喜欢。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救我们？”李楷的眼睛死死定在陈念安身上，“你不是救世主吗？你不是有可以和神相匹敌的力量吗？”
“很多人都看到了，看到了你杀死了食罪灵，那光就像一种奇迹——”他开始碎碎念，“但是你没有救我们，你是这里的走狗……”
他后面说了什么，陈念安没再细听，他站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陈念安原本想问问他是否有弟弟陈遇安的消息……
现在看来，没有这样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