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人是社会化的动物。”
“而我不想被看见。”
陈念安眼前被黑暗笼罩，直到黑暗里透过一点一点的光，像是盖住他眼睛的黑布被揭开，暂时的失明消失了，他面前是一个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四周嘈杂的声音太过真实，人群穿过陈念安半透明的身体。
等等……他需要缓一缓。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受别人的记忆，但这变化实在是有些大，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前一秒，他还站在黑暗中和自己的食罪灵对话，对方说，要让他好好感受阿明的记忆。
阿明……陈念安想起来那个隐形的食罪灵，在那个湖边的幻境里被他击杀。
这只像忍者一样攻击极端、快速、灵敏的食罪灵，名叫阿明。
他是这些人群中的一员……陈念安站在斑马线上，看着红灯亮起来，汽车轻易穿过他的身体，人群的面孔是模糊的，按理说应该很轻易就能找到记忆的主人。
但他没有看到。这里的每个人面目都是模糊的，即便陈念安离得非常近也什么都看不清，这说明记忆的主人不愿意记住他们的脸。
但……这个阿明，他怎么会记不住自己的脸？
陈念安走进人群中，这记忆里的人们只是在不断交谈，他走近，他们说的话却又变成了一通乱码。他穿梭在人群中，直到绿灯亮起来。
绿灯亮起。人潮像是被指挥着，穿过马路，向一个方向走去。汽车静默地等待着，陈念安奔走在其间，感到一头雾水。
这和影的记忆完全不一样……影的记忆虽然视角多变，但具有基本的逻辑，他能看出来那是一个连续的故事，有前因后果，他变成一个窥伺犯是有理由的……那些记忆连在一起，构成他身上食罪灵诞生的原因。
而这个叫阿明的人的记忆，混乱，反常，没有轻重缓急，缺失逻辑。
这明明是个很繁华的街道，行人走在路上，该有的嘈杂是有的，场景也和陈念安印象中末世开始前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但没有人气。
就像是这些行人不是活生生的、拥有自己感情的人。他们像是只是一个背景板，还属于道具组很敷衍的背景板。
这个阿明是如此看世界的吗？
陈念安仍然执着于找到记忆的主人。食罪灵告诉他，阿明是个好孩子，他好奇，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阿明也没什么心愿，就是不想被人发现罢了。”食罪灵那时如此说。
所以他即使在自己的记忆中，也变作一个背景板……一个面目模糊的行人吗？他是如何做到自我欺骗到这种程度的？
这时，他背后的红绿灯唐突发生了异变，红灯和绿灯一起亮起，人群慢慢从对面街道退回来。
他们慢慢地转过头来，向陈念安投来了目光——不间断的谈话声终止了，四周突然变得十分静默。
这一刻陈念安想起《盗梦空间》中，对于闯入别人梦境中的人，潜意识做出的排异反应。
他们会试图杀死他？陈念安却并不感到害怕，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的记忆中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他回过头去……他身后站着一个男孩。
果然，这些人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这个男孩。
男孩仰起脸，陈念安发现他依然看不清这男孩的脸，如果他就是所谓的阿明，那么如他所料，阿明在自己的记忆里也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四周扭曲起来，四面的人朝着阿明跑过来，静默的人群像一堆死尸扑过来，他们淹没了阿明。
陈念安惊慌地伸手去拉阿明，那只手穿透了阿明的身体，他忘记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这太不像是记忆……这像是一个深受恐惧肆虐的病人的想象。
四周暗下去。
“阿明，阿明，不要怕，你是个好孩子。”名叫阿明的男孩躺在地板上，依然是面目模糊的女人接近了他。
“我不想到外面去。”男孩说，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好孩子可以不到外面去吗？”
阿明只是，非常简单地，无法接受他人的目光。
他和影几乎是两个极端，影只是窥伺欲无限放大，而这个男孩，似乎对于“被看见”畏惧的程度远远大于影的窥伺欲……以至于这份畏惧化成食罪灵后空前强大。
极端，是他极端的恐惧，灵敏和快速则是因为他想把自己藏起来，而暂时的隐形也就成为了他的食罪灵强大的能力。
但食罪灵说的没错，这个男孩没做错什么……这个叫阿明的男孩，他的恐惧只是来自于疾病，这不是他的错。
陈念安一下觉得十分疲惫。他无法避免自己对男孩产生了些许同情，但叫阿明的食罪灵和叫阿明的男孩对于他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含义。
知道食罪灵为什么诞生，对于他来说，有那么重要吗？陈念安迷茫地想起自己的食罪灵，那个人形的黑色怪物，会说话，会笑，拥有其他食罪灵都无法相比的智慧……他简直，更像是一个人。
会不会他就是陈念安自己？
陈念安打了个寒战，不愿再深想下去。
……
“你不是说安哥会很快醒过来吗？”
很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让他听着紧皱的眉头都展开。
“我可没答应过你啊，这不是都得看裴寂怎么说嘛。”
还算熟悉的声音……让他想起白发少年盯人时候的眼神，不是很愉快的回忆。
等等？
陈念安睁开眼，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是许晨恩和七号。他听出来了。
他没有忘记他们俩。
“安哥，你还好吗？”七号探过头来，小狗满头的绷带，乱糟糟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陈念安看，莫名让他很心安。
他长舒一口气，说：“我没事。”他没有忘记七号，真好。
“你脸色很不好。”七号皱了皱眉，他把桌上的那袋苹果从许晨恩那抢过来，扔给陈念安。
“吃苹果，安哥。”七号现在知道这东西叫苹果了，他也许永远不会承认这是从许晨恩口中得知的。
不过许晨恩有句话说得没错。还剩下两个苹果，他一个，陈念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