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我们在前期的研究里,对食罪灵的构造已经非常清楚。”
裴寂听得昏昏欲睡,之前的众多会议里已经复述过许多次,第一次的研究还是她作的总结报告。
那时她带着熬了两天夜的大大黑眼圈,眼睛却由于研究取得了成果亮起来。
食罪灵的名称,严格来说也是由他们命名。
食罪灵,顾名思义,就是蚕食人类的罪恶而活的生物。
虽然它们的行动逻辑并不像生物。
“我们已经知道,食罪灵来源于人类心理危机的具象化。这种繁衍方式和惊悚电影里的丧尸完全不同,或者我们可以这么理解,它们不是生物,只是来源于人类内心的怪物,正因为外表无法表现出是否出现心理危机,食罪灵可能入侵任何地方。”
“当然,也包括我们看似坚不可摧的基地。”
全息投影里的老人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些日子里我们也失去了许多挚友,请大家默哀一分钟,以示对逝去之人的尊重。”
裴寂闭上眼睛,她眼前浮现她犟脾气妹妹的模样,最后闪过那张骇人的裴楠脸上布满黑色爪痕的照片。
事实上,她不感到悲伤,她只是很迷茫,或许还有一点愤怒和无奈。
她想说,裴楠,你啊你,想没想过自己会死得那么难看?
那些未说完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哽得她难受。
死亡对于裴寂来说是一件很难被接受的事情,如何形容呢,裴楠于她而言的确就像空气,她习惯了这个总是过于较真的妹妹,拌嘴是不可少的,打架偶尔也有,她不会特意去在意妹妹的存在,但裴楠确实在那里,自己只得一边看她不顺眼一边被迫与她共处。
她觉得自己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强,或者没心没肺。
她睁开眼,看到许晨恩一直定定地看着她。
“偷看我看嘛,小兔崽子。”裴寂恶狠狠地低声说。
许晨恩低了头,出奇地没有和她互怼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看见裴寂的眼圈红了。
这很奇妙,他从没见过裴寂有这种可以称为脆弱的样子。
许晨恩是个被安全屋组织收留的孤儿,没有可以哀悼的亲人,老人所说的默哀让他很迷茫……原本只是打算眯一会儿,却瞟到了反常的裴寂。
这一切都很奇妙……包括他自己,也陷在这个奇妙的漩涡里。
老人睁开眼,他终于也想要提起这次会议的正题,对于所谓“救世主”陈念安的安排。
“在我们现今的研究中,彻底消灭食罪灵的方法一直是一个无法突破的缺口。这对于我们人类事实上是致命性的打击,我们只能不断地与食罪灵进行无意义的消耗。”
“但在最近,经过前线重灾区的检测,我们发现了特殊大型食罪灵的死亡。”
老人顿了顿,语调变得上扬了许多,他咳嗽了两声,郑重地说:“我想大家都知道,我们称呼那个杀死食罪灵的人为‘救世主’并非是对他个人的品格抱有期望。”
“换句话来说,他甚至可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这无关紧要,但他所掌握的特殊力量,是我们所需要的。”
“而在我们的年轻骨干许晨恩的努力下,‘救世主’已经通过了特殊的安全检查,这意味着他也许能用和平方式收编为我们的一员。”
“和平收编”这个词一从老人的口中说出,会议桌前便开始传来嘈杂的声音,人们纷纷小声议论着“和平收编”。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起身来,大声质问:“但‘和平收编’仍有很大风险,对吗?贸然让他成为我们的一员,谁来保证我们和下面那些平民的安全?”
“这也正是我们要讨论的事情。”老人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男人,转过头望向沉默的大多数人,“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有什么好的想法?裴寂想了想,无非是分作两派,要求完全限制控制的激进派和愿意接纳陈念安的和平收编派。
至于她自己……实话来说,她不知道,她更感兴趣的是陈念安的能力,对于他的死活不甚关心。
她觉得上面的意思也不是听取他们的意见,大概率只是走个程序。
裴寂看向身边,许晨恩又开始发呆走神,这孩子最近的精神状态都非常恍惚,可能是每周的定式检查总是逃掉。一直沉默的达伦带了纸笔,认真地记下了什么,她探头去看,被达伦用手遮住。
“有什么好记的?”裴寂笑。
达伦似乎习惯了裴寂的不正经,低声说:“没什么好记的,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讨论还在激烈进行着,反对陈念安直接接触人们的成了大多数人。他们之中又分化成了更加激进的“囚禁陈念安,想办法提取他的能力”派别和“限制陈念安,暂定解决方法”派别。
说来,人类不是一向都是这样,党争不停,因为自己的观点和别人不同就不断争辩,有时候本来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不过是争个气势。
达伦突然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但也压不住嘈杂的环境,一时间没有人注意他的起身。
他重重地在桌上敲了几下,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
“我有一个想法。”
……
陈念安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像全身陷在棉花里,被子包裹着他,将他与满是压力的世界分离……温暖,隐秘,安全感。
不,他为什么会觉得安全……?
陈念安猛地睁开眼,他差点忘了自己在哪里。
他抱着的不是他弟弟,他也不是在那个小出租屋里睡觉。没有厨房差点烧糊的味道,也没有带温度的阳光斜射进窗内。
这里不是他的家。
这里是冰冷的地下,堡垒一般的安全屋组织。
他怀里塞着个枕头,让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安全感”十分可笑。他坐起身,四处看看,没有看到七号在屋子里。
这间屋子还配了间洗手间,大概是标配,居然还有牙刷和牙膏。陈念安走进洗手间,迎面而来、半身长的镜面让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脸很苍白,眼下一圈青色,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陈念安扭开水龙头,看着它流出几涓细流,伸手接了一捧,往脸上扑了扑。
冰冷的水让他清醒了许多。
这些都并非免费的礼物。他不能放松懈怠,被这些糖衣炮弹击中。陈念安任由水滴在他的脸上流淌,想要再打起精神来面对今天。
怎么活着都是活着,但他想要好好活着见到弟弟。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七号。陈念安迎上去,问:“你去哪了?”
七号回答:“去把某个人揍了一顿。”他也挂了彩,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打他的人看起来挺狠,专对着脸打。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他身后传来许晨恩的声音,这个腔调,不用看到许晨恩的白发,陈念安便知道是这个恶趣味的少年。
许晨恩倒是也受了伤,他好看挺拔的鼻子挂了彩,嘴唇也肿起来。或许其他地方还有陈念安看不到的伤口,他也闷哼几声,没有解释的意思。
陈念安摸了摸七号的伤口,皱眉问他怎么又去惹事。七号一见他皱眉就认怂,说许晨恩自己来找事,站在他们屋子外面游荡,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血口喷人挺有一套啊。”许晨恩对着七号翻了个白眼,“我来接你走,上面要和你说话。”他指指陈念安。
“去哪里?”陈念安问,“达伦呢?”他还是更习惯达伦给他带路,许晨恩肚子里坏水多着,谁知道会不会走着走着又让他们入了幻境。
“达伦当然也在那里等你。”许晨恩有点不耐烦,伸手想拽住陈念安,被七号一把打开,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怎么,你还想打架?”
七号执拗地说:“我也要一起去。”他不放心所谓的“上面和你说话”,更不放心许晨恩给陈念安带路。
其实他撒了谎,许晨恩原来只是站在走廊边发呆,七号是故意挑事的。
他不知怎么的,对许晨恩有种熟悉的死对头的感觉,如何形容呢……他空白的记忆里原本只有陈念安,但许晨恩给他强烈的讨厌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之前就认识这人,并且跟他过不去。
但看许晨恩的样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
许晨恩带他们去了二楼的核心区域,中心有一个很大的半圆形会议室,屋子里只有裴寂和达伦坐在椅子上。
“只有他们吗?”陈念安问。
许晨恩耸耸肩,没有回答陈念安的问题,对达伦说了声“我人送到了”便出了会议室。
陈念安走近会议桌,达伦和裴寂看向他。达伦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不用担心,你可以信任我们。以下的谈话都将进行加密处理。”
突然响起的声音来自于桌前的全息投影。一位矮瘦干瘪的老人站在那里。
“初次见面,我是安全屋组织的最高执行官。很高兴认识你,我们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