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如果说到裴寂对他们“救世主”的第一印象，她一定会和别人一样脱口而出，这人阴沉沉的，白费了这张好看的脸。
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人。
“救世主”身后跟着个金发蓝眼的男孩子，身形和样貌都和许晨恩有点相似，若不是头发颜色不同，裴寂差点将他认成许晨恩。
金发男孩子原本跟在陈念安身后，他向下瞟了一眼，与裴寂对视后眼睛一亮，飞快地跑了下来，猝不及防，一个擒拿撂倒了裴寂。
好了……她现在基本能确定，这俩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好痛……”裴寂的细框眼镜掉在地上，镜片摔出了几道裂痕，她被抓住的手臂也传来痛感。
“你干什么？”达伦也吓了一跳，启动了对讲机，准备通知武装护从抓住七号。
陈念安从那楼梯上跑下来，远远地喊了一句：“七号，放开她！”
七号抬头看了陈念安一眼，乖乖松了手，退到一旁。
他有些激动了，在楼上时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是裴楠，一摸一样的面孔，除了染了色的头发。
达伦把裴寂扶起来，后者故意哎哟哎哟地喊了好几声痛，惹得七号侧目而视，他其实没用多大力气……虽然他一向有点下手不知轻重。
“我们的救世主新官上任三把火啊，第一把就烧到我头上了。”裴寂揶揄道，她揉揉有些发红的胳膊，眼睛却紧盯着陈念安。
她的眼神倒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带一丝狡黠的戏弄。
“抱歉，七号不是有意的。”陈念安却一直打量着裴寂，他记不清裴楠的脸，但面前女人的身形和裴楠是相似的，七号的记忆力很好，不会认错，“只是女士和我们的一位朋友太过相似了。”
那位在他记忆里消失的朋友，姑且叫一声朋友吧。虽然陈念安不清楚对方是否将他看做朋友。
却没想到，面前这看着随意的女人正色起来，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一张合照，她和裴楠的合照。
陈念安仔细一看，和他们在裴楠尸体附近的行囊里发现的照片似乎是同一张……
他没有想过，这女人居然是裴楠的双胞胎姐妹。
这么说，七号一直看到的“裴楠”，其实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裴寂眯了眯眼，并没有什么情感波动：“那应该是我的妹妹，裴楠。我叫裴寂，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至少裴楠没有骗他们，这确实是她的真名。陈念安混沌地想那个他记忆里缺失的人。
他看重裴楠，不仅是因为她的死亡，更多是他自私地想从她身上挖出自己失忆的更多信息。那鬼-魅般的人形食罪灵没有告知他的部分，他必须自己搞清楚。
陈念安向裴寂鞠了一躬道歉，他想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想一想，假如是他的弟弟死了，有人来说些无足轻重苍白的安慰，他也会无法接受。
“对您妹妹遭遇的事情，我们感到很抱歉。”他憋出来这么一句。
裴寂却没有继续纠缠于裴楠的话题，她看着面前这两个被自己打上“不正常”标签的人，转过头去看向达伦：“现在是你的活了，带他们去安排住处吧。”
之后还会再见的，她对陈念安身上的能力十分感兴趣。
她转身离开，导游是达伦的工作，她没心情继续纠缠。
……
安全检查通过后，达伦明显对陈念安两人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他挥了挥手，让两人跟上他。
“很抱歉经过了这些程序，这些对于二位来说是必要的。”达伦走在前面，解释道，“我们的目的仍旧是收留幸存者，实现人类的复兴。”
“虽说现在路还很远，活下去都挺艰难。”他接着说，“不过也请你们放心，我们组织基地是绝对安全的。”
陈念安在心中闷哼了一声，刚刚的安全检查不过是个下马威，他不会相信这里有免费的晚餐。
那个叫裴寂的女人也提了一嘴“救世主”，他们称呼自己为救世主吗……？他反复思量这个称号的意义，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达伦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安，自顾自地解说着，他带他们在广场绕了一圈：“广场一般是基地的活动举办处，这里除了我和裴楠这种文书科研人员和军人，也有很多平民。”
“不过，由于资源有限，现在我们收留幸存者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陈念安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道，“你们收留过一个男孩吗，和七号差不多大，黑头发，有点营养不良，个子不高，大概到这。”他伸手比划了一下。
那是他弟弟，陈遇安。
达伦茫然地摇摇头，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等你们安顿下来，我可以向上级申请一份名单，你可以看看上面有没有这个男孩的名字。”
他没有直接否认，陈念安松了一口气。
或许有呢？一线希望也不能放过。
广场中心有一块黑色的大屏幕，此刻处于关闭的状态。达伦解释道，这是他们的通知板块。
他们继续往楼上走，达伦介绍这里是仓库，那里是居民居住地，他们刚刚待着的那一层是核心区域……陈念安无心细听，一阵阵疲惫和困倦袭来，他觉得很累。
最后，达伦将他们带到三层的一间屋子前。
“不用担心，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达伦重复了一遍“绝对安全”，他打开门。
门里有温暖的床被，桌上放了些吃食和饮用水。
达伦待他们走进屋子，站在门边向他们告别：“明天的会议之前，两位的活动范围将被限制，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见。”
陈念安向前走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七号手疾眼快，接住了他。
“安哥，你还好吗？”七号扶住他，陈念安小声“嗯”了一声，走向床边，一头倒在床上。
“突然就很累。”他向着七号扯了一个笑容，闭上了双眼。
他很少比七号睡得早，他总是心事太多，无法入眠。今天或许是太累了，他沾着枕头就陷入了睡眠。
七号轻手轻脚为他拉上被子，有点担心地摸了摸陈念安的额头，其实他摸不出什么所以然。
他看着这样的陈念安，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彼时，他并不知晓这种感情叫心疼。
……
七号坐在陈念安床边，想起许晨恩那个恶趣味的梦境。
他醒来后入眼便是陈念安的下巴，年轻的男人半抱着他，低头看着他，那神情很熟悉，陈念安担忧时面部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只是皱着眉。之前一起寻找物资时，他经常顶着这幅表情为自己包扎伤口。
七号不怕疼，但看到陈念安皱着眉头就下意识认怂，不再那么莽撞。
“我梦到了……”七号想说话，他在那幻境里看到的陈念安实在是太过残酷，让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但陈念安没有让七号说完，他安慰地笑了笑，很轻地摸了摸七号的头：“我都知道的。”
“那不是我。”他像作出什么承诺一样，“七号，我在幻境里也看到你攻击了我，但我知道那不是你。”
“那不是我，不管之后发生什么，如果我伤害你，你要记得那绝对不是我。”陈念安轻声说。
七号张了张嘴，他这下知道陈念安确实是在作出承诺了——这个看起来阴沉沉的男人其实是个心软得像棉花一样的好人。
七号看着一脸认真的陈念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他学着陈念安的腔调，说：“我知道，如果以后你见到我伤害你，你也要记得那绝对不是我。”
他们郑重地作出了承诺。这承诺没写在纸上，没有一把锁用来锁住，但七号觉得它变得坚不可摧。
他相信，陈念安，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抛弃他的人。
……
偌大的会议室里，一张长桌，两旁稀稀拉拉坐了人，裴寂、达伦和许晨恩都位列其中。
许晨恩在眼睛上贴了两张纸条，盖住他闭上的双眼，上头的老家伙总是喜欢深夜开会，扰人清梦。
裴寂坐在他右边，看清了许晨恩脸上的纸条，嗖地一下从他脸上撕下来，揪掉了许晨恩的两根眉毛，后者嗷嗷地喊起来，两人差点打作一团。
“你俩怎么这么有童心呢。”达伦扶额，“晨恩闹就算了，裴寂你跟着胡闹什么，马上开会了。”
“上面就没考虑过时差是吧。”裴寂碎碎念起来，“本来就没睡好，我要是睡着了算不算工伤啊。”
许晨恩在这点上和裴寂达成了一致，他把那在争抢中变得满是褶皱的纸条揉作一团，说：“那俩人不是通过安全检查了吗，夜里为什么又要开紧急会议。”
达伦的对讲机响了一声，他“嘘”了一声，打开全息投影，会议桌最前方出现了一个老人。
他一出现，会议室里安静了不少。许晨恩和裴寂都勉强坐直了身子，看向老人。
“今天的会议……我想大家都很清楚。”
“我们要对代号‘救世主’的人作出具体安排。”
裴寂忍不住想，救世主，或许也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