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七号向他扑来，一个凶猛的扫腿，还戴着拘束手套的陈念安反应不及，被撂倒在地上，七号的刀很快追上来，气势汹汹，是朝着他的胸口来的。
陈念安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躲过了刀尖，但尖利的刀仍在他的腿上划了一条长血口，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七号是真的要杀他？
这不可能。如果他要杀自己，怎么会等到这一天。
他们曾在空寂的星空下入眠，互相把彼此的后背交付于对方。陈念安被影的白眼珠吞噬时，也是七号将他拽出来，为他战斗直到力竭。
他最初捡到这孩子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澄澈懵懂的蓝眼睛……七号是一张空白的纸，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除了战斗本能和雏鸟情结，他或许最想知道的只是自己到底是谁。
陈念安突然明白为何七号会想要倾听自己的心事……七号的记忆本身就是一片空白，和陈念安不同，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他更看重他们一起创造的记忆。
这是个很乖，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陈念安在地上滚了几圈，滚进屋子里唯一的遮蔽物办公桌下，他已经退无可退。
他看到七号握刀的手很稳，他受伤之前被食罪灵撕裂的伤口还未愈合，那绷带又开始渗血。
七号低着头，他看不清七号的脸和眼神。
他其实想要看清七号的眼睛，七号的情绪一向直接写在眼睛里。
七号走近办公桌，蹲下身子，他的刀还是直直地落向陈念安的胸口——陈念安勉强接住了那把刀，同时也看清了七号的眼睛。
光线很昏暗，那双蓝眼睛不复之前的澄澈……而是猎人看猎物似的冰冷。
刹那间，陈念安想起在谁身上见过这种眼神。
刚刚离开的那个白发少年。他看向陈念安时明明嘴角带着弧度，眼底确是冰冷的，对于猎物打量的好奇目光。
七号正是感受到他目光的阴狠，才站在他身前帮他挡住——
那时候七号还很正常……之后呢？
之后白衣少年走了，留他和七号在屋里，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七号说自己看错了，和之前的话是矛盾的。还问他的能力能否使用……这些都很反常，不像是七号会做出来的举动。七号在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一向是自己上去莽，陈念安很清楚，这孩子对自己的伤痛姓名都看得轻如鸿毛，也并不惜命。
除非……他不是七号？
那他是谁？
他死死攥住那把刀，和七号僵持了好一会儿。但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他不擅长战斗，在体能上和七号也差远了。
怎么办？怎么办？陈念安的大脑急速运转，他不能在这里被杀掉，他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
等等……不，他知道这是谁了。
安全屋组织不会杀死他，这一切只是他们口中的安全检查。
他毫不怀疑。
他要赌一把，他又要赌一把——
陈念安狠了狠心，松开了攥着刀刃的手。他的手被刀刃划开，鲜血沿着清瘦的手向下流淌。
“你是刚刚那个白头发的检查人员吧？”
陈念安闭上了眼睛，等着那把刀。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七号”的刀由于惯性向下，划破了陈念安的上衣，刺破了他的皮肤，但并没有继续向下，而是停在了他的胸口。
他知道他赌赢了。
“啧，没意思。”
“七号”随手把刀一扔，站起身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陈念安。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他的？”他仍是七号的模样，顶着七号的脸说话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陈念安沉默了一会儿，说：“很多。你根本不是他。”
陈念安想起身，双手按住地试图站起身来，手却使不上力气，他看了看自己的满身伤口，平静地问：“这就是你们组织的待客之道？”
“怎么会，这是给你的特别检查。”这个“七号”露出戏谑的笑容，真正的七号脸上不会有这种表情，这让陈念安感到一阵反胃，好像七号被夺舍了一般，“而且这些伤口是不会带出幻境的。”
幻境？
“你在这个幻境里扮演七号？”陈念安皱眉，“那真的七号在哪里？”
“那当然是在另一个你要杀了他的幻境里。”“七号”好心地解释道，“不过幻境被识破就会很快消失，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小狗啦。”
陈念安打断他的话：“他不是我的小狗，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看来幻境是这个人的能力……这个组织用幻境来进行安全检查？检查了些什么？
他的疑虑越来越多，但假七号不准备再多说什么，陈念安向四周看，他身后那个花梨木的办公桌已经开始消散，变作粉末状的灰尘，他面前的“七号”也在消失，身体变作半透明。
这个“七号”还饶有兴趣地向他招了招手：“我是许晨恩，恭喜你通过安全检查，后面的日子还要一起好好相处喔。”
他嘴上这么说，但那双蓝眼睛没什么笑意。何况，他刚刚对自己真的下了杀手……陈念安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随幻境破碎消失。
幻境崩溃，他眼前仍是这间屋子，花梨木的办公桌上放了一盏灯，昏暗的灯光下，七号躺在他旁边，除他们外屋子里空无一人。
陈念安仔细检查了自己，的确没有从幻境中带出伤口，但在幻境里受伤的感觉很真实，痛感也十分真实，假如这真的是那个叫许晨恩的少年的能力……他的确很强，之后要更加小心。
他看向七号，少年似乎还陷在幻境中，处于昏迷的状态。
陈念安走到他身旁，挪动了一下少年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可以舒服一些。
七号出了一头的冷汗，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做噩梦一般。陈念安为他擦去冷汗，抚平他的眉宇。
他要等待七号醒来，还有很多很多话要问他。
在许晨恩所说的“在另一个幻境里”，七号在经历着自己的背叛。
他不知道七号能不能识破幻境，但他希望七号能熬过去……七号很强，没有理由被幻境里的自己杀死。
这恶趣味的幻境真有许晨恩的风格。
他看向房间的门，开了一条门缝，想起带他们进来的男人的话。
安全检查通过后，达伦会在楼下等他们。
陈念安有很多想要了解的事情，这次他想要问个清楚。
……
基地中心的广场上，达伦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染成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随意绑了个马尾，没有化妆的脸上架了个高倍近视的细框眼镜，此刻正在睡眼惺忪地打哈欠，像个熬夜打电动第二天来上班迟到的宅女。
如果七号在这里，他会看出来，这个女人就是他之前见到的“裴楠”。
“你昨晚没睡好吗？”达伦有些无奈地问，他一直不习惯这女人的邋遢随性，倒不如说，在这种时代，还有这种心态，让他有点羡慕。
女人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没有回答达伦的问题，反问：“你把他们带来了？”
“对，正在楼上接受安全检查。”达伦抬头看向之前陈念安他们进去的房间，“不知道怎么样了，许晨恩那小子下手一向没轻没重。”
“我觉得很难逼他使用出杀死食罪灵的那种能力。”女人说，说起食罪灵，她的眼神变得凌厉了许多，有了些裴楠的影子，“上头不会让许晨恩下杀手。”
达伦点头，他们本身也没有这个目的。按照上面的说法，能够和平收编是最好的。
他看着女人的脸，突然感慨万千。
前几日重灾区传来的照片，那张和面前这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布满食罪灵黑色的爪印。
这对裴楠来说，不是一个好死法。
第一个看见这张照片的人应该就是达伦面前的这个女人，裴楠的双胞胎姐姐，裴寂。
令他吃惊的是，裴寂并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只是填写了妹妹的死亡通知单。
“我们不知道她在那里经受了什么。”裴寂说，“如果不更快研究出杀死食罪灵的方法，我们每个人都可能会像她一样死去。”
狰狞、带着恐惧、毫无尊严地死去。
所以他们在影像资料里看到陈念安杀死食罪灵，才会那么惊喜。
安全屋组织研究过许久完全消灭食罪灵的方法，裴寂作为这里的核心科研人员参与了深层的研究，却没有什么收获。
也许原因正是食罪灵并非科学可以解释的怪物。
裴寂懒懒地靠在栏杆上眯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从包里拿出一根口红在嘴唇上随便抹了两下，显得有气色些。
达伦是他的好同事，但有时候过于天真。
和平收编是好事，但上面的意思更多是利用杀死食罪灵的力量，最好能抽取出来，让那人的力量为他们所用。
她很清楚，他们也许不需要什么救世主，他们需要的是拯救世界的能力。
达伦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看向上方。
楼上房间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清瘦的身材，俊秀的面孔，周身带着疏离冷漠的气质。
他低下头，与裴寂对视。
这是他们的“救世主”，陈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