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戴着厚眼镜的男孩走出了教室，陈念安只好跟着他。
难怪那怪物长着一只巨大的眼球。
这男孩的窥伺欲无限膨胀，化作了食罪灵。
食罪灵和本体是独立的，也就是说……这个男孩，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陈念安感到一阵反胃，他不想试图去理解食罪灵，也不想试图去和偷窥犯共情。
说到底，这是人类内心深处很反面很阴暗的东西。
他又想起自己的食罪灵——那个人形的黑漆食罪灵，无法被溶解的存在。
他又是为何会存在？
……
男孩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
陈念安跟着他，偶尔走廊上会走过一两个面目模糊的少年少女。
面目模糊的意思是，他真的看不清那些孩子的脸，或许是因为记忆的主人没有印象。
夕阳把男孩的影子拉得很长，陈念安看了看自己脚下，理所当然地没有影子。他不过是一个观众。
男孩孤身一人走了很远，一直走到校门外，他在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份煎饼果子，低头边走边吃。
陈念安看得很饿……倒不是真实的饥饿，只是自食罪灵危机开始后，他就没办法吃到这类的食物，日复一日地啃些面包饼干。
男孩一路吃着，走进了一栋矮楼，陈念安一抬头看到了生锈的铁丝窗，看出来这是一个很老的家属楼。
几十年前，在工厂工作久了会被分配这样的楼房，可惜日子过去了，曾经的好房子斑驳不堪，白色的墙皮在日复一日的磨耗中剥落，家属楼变成疯长青藤青苔的危楼。
和他心里想得没错，家庭的不幸福助长了这孩子的畸形欲望。
倒也不是不幸福，这家的大人都很善于“无视”。
中年女人在麻将桌上搓着麻将，几个牌友吞云吐雾。他们桌上的杯子里坠进了一只肥大的苍蝇，也无人注意。
“自摸。”女人一推麻将，儿子进屋来也没给他一点反应。
戴厚眼镜的男孩问了一句：“我爸呢？”
女人没搭理他，过了一会儿洗牌时候在呼啦呼啦的麻将声里勉强回了句话，说我怎么知道，肯定喝醉了在哪条街上睡着吧。
男孩进了屋，打开他记着“看见”记录的本子看了好一会儿。
“想要被，看见。”
这句不是男孩说出来的，而是男孩看那本子时内心的声音。
陈念安没想到自己还能听见他的内心声音，尽管他主观上并不想听。
……
四周复又暗下去。
再亮起来时却又是那个教室，这次不同上次，坐满了学生。
厚眼镜男孩坐在倒数第三排。
讲台上站了几个学生，一个扎麻花辫的女生在往黑板上写字，是几个名字和“正”字。
看起来像是在选举什么人选？
厚眼镜男孩举了手，或许是因为胆怯，他举得很低，讲台前的男生显然看到了，却没有把他喊起来，而是无视了他。
陈念安认出来，这是昨天欺负讲台下男生的几个人之一。
“想要被看见。”
很不合时宜的，陈念安又听到了男孩的心声。
“如果不能被看见，那么就看见。”
“看见你们都是什么烂货——”
后面的两个字几乎是狰狞的。
陈念安眼前画面闪过，诸如男孩在学校时被无视被嘲讽，在家里被无视，在职场被无视被欺辱的画面一一飘过。
他杀死了影，所以他必须接受这些记忆。
陈念安感到一阵压抑——他不想和男孩共情，但梦境的视角从男孩开始。
他意识到食罪灵的诞生并非毫无道理，如果真按照人形食罪灵所说，这一切都是人类自食其果。
但或许不该是这样……
他们有没有，也许，一点点机会改变这一切呢？
……
陈念安醒来了。
七号的脸凑得很近，他能看到七号因为担忧皱着的眉毛。
今天很反常，七号醒得更早。
“你做噩梦了。”少年笃定地说。
陈念安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闭上眼，那个戴厚镜片的男孩的脸就会和食罪灵重合，在他脑海里浮沉。
陈念安不否认。那记忆对他来说也是很真实的噩梦。
七号犹豫了一下，伸出双臂，试探性地向他靠近了一点。
他的双臂犹豫着犹豫着，缓慢地落在陈念安身上，圈住了他。
这是一个笨拙的拥抱，一点微不足道但是诚恳的安慰。
“你可以讲给我。”七号抱住他，声音闷闷地，“如果这会让你好受一点。”
陈念安觉得心里有一块坚硬的地方，或许在慢慢融化。
他也伸出双臂，给了七号一个拥抱。
他决定讲给七号，他和弟弟的故事……他太害怕这一段记忆流失，自己脑海里只有那些痛苦挣扎的负面情绪。
……
卧谈会结束后他们又踏上了去安全屋组织的路。
陈念安谈到弟弟时情感波动有些大，他眼角有些泛红。他掩饰着，揉了揉眼睛看向手里的地图。
七号之前告诉他，裴楠的包里有张地图，她之前多次提过安全屋组织。
他还说自己杀死影，刚醒过来时还记得裴楠，正是因为裴楠要去安全屋，他才会动了去安全屋的念头。
这样的确解释得通。那么，他失去记忆的过程居然是逐渐、有过程的吗？
“看地图应该很近了。”陈念安说。
他们很幸运，一路遇到的普通食罪灵都是七号可以轻松解决的程度。
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再没遇到影那样的特殊食梦灵。
但地图的标志点很奇怪。
陈念安觉得大约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但他们眼前只有郊区的矮楼和蜿蜒曲折的公路。
他们仔仔细细研究了地图，那张沾了血污的地图指向的确实这里才对，按照标志建筑物高耸的信号塔来看，应该就在这附近。
或许……是在地下？
这时，从矮楼里走出来一个人。
不……不只是一个人。
远远地，能看到那人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枪的军人装束的护从，他们向陈念安走来。
七号看见他们端着枪，明显警戒了不少。他拿出包里那把只有一颗子弹的枪，递给陈念安。
陈念安接回来手-枪。他知道七号的意思，假如这些人有伤害他们的意思，至少要保证自保……七号的刀或许会比他们更快，但不能保证能护得住陈念安。
那一行人走近了。
“放下枪。”陈念安喊了一声。
领头的是个高个的男人，他也远远地喊了一声：“请你们放下枪。”
“我们没有恶意。”男人虽然如此说道，但并没有让身边的护从放下枪。
他看了看站在七号身后的陈念安。
“我知道你们杀死了食罪灵。现在我想知晓你们的来意。”
他的声音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