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父之死
多琳回到房间，拿起桌上一块灰蒙蒙、不通透的晶体，插到台灯的凹槽中。
台灯马上亮了起来。
不大的房间被灯光晕染成温柔的橘黄色。
这种功能和电池差不多的晶体叫伪晶，这真是个敷衍的名字。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是种人造的魔晶，用能量耗尽的魔兽结晶的粉末制成，是炼金术的伟大产物。
伪晶造价低廉，用处却很多，在人们日常生活中非常常见。只要不是特别贫困的家庭都用得起它，家用的魔具，甚至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都需要它来提供能量。
多琳把卷轴拆开，摊开平放在桌面上。
只是个看上去很复杂的魔法阵，细密的刻痕层层叠叠，中间不间断的镶嵌着看不懂的文字。这和多琳已经学会的通用文字不同，应该是一种专门用来施法的魔文字。
好吧，看来想要学会魔法，她还得再学会一门新的语言和文字。
抚摸着卷轴上凹凸不平的图案，多琳的内心其实已经下定决心。
她一定要离开哈斯塔小镇，到更繁华的地方去学习魔法。但是离开这里后，没有露比的保护，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异大陆简直寸步难行。
那么召唤一只幻兽就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
一家人用完早餐，多琳郑重地对吉姆说：“我已经考虑好了，吉姆叔叔。我要使用它。”
“既然你已经做下决定，那么，我要送给你一份忠告。”
“你听着，多琳。我们人族的寿命最多只有短短两百年，精力和力量也有限。一个人这一生可能只会有那么一两只幻兽。”
“但是你要明白，幻兽是朋友，是伙伴，更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家人。它们不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也不能因为没有价值了，就随随便便抛弃它们。当你召唤它的时候，它回应你，那是幻兽给予你的信任和肯定，你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你为它取了名字，你们之间就建立起了羁绊。契约可以解除，但羁绊和感情是无法斩断的。从今以后你要照顾它，爱护它，直到你生命的终结。”
“哪怕它可能只是一只低等幻兽。你能做到吗？我的孩子。”
最开始她被异世界两百年的寿命惊讶到，但他接下来那番话，却让她不由得郑重起来，心情也变得沉重。
她慎重的说：“是！我保证。”
“你做得很好。”吉姆称赞，“你可以去邀请约翰尼神父为你主持这个仪式。他是最虔诚的信徒，有他在，这次召唤一定会更成功。”
“我待会就去邀请他！”
吃完午饭，多琳出发去教堂寻找约翰尼神父。
如果这位热心的神父下午能抽出时间来，说不定今天她就能拥有自己的幻兽伙伴。
早晨的哈斯塔小镇笼罩在朦胧的霞光中，勤劳的小镇居民已经开始新一天的劳作，民兵自卫队也已经开始巡逻。
路上遇到几位熟识的大婶，多琳和她们礼貌的打了招呼。
小镇民风质朴，居民们热情好客。哪怕是她这样的社恐人，在这儿生活了两年后，也能轻松自如地和路过的行人们问好。
终于到达目的地。
往常这个时间，刚结束例行早课祷告，约翰尼神父会站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给路过门前的每一位小镇居民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但是很奇怪，今天台阶上没有人。
多琳登上台阶。
“砰砰砰”
“你好！”她一边敲门一边向里面喊：“请问有人在吗？约翰尼神父，您在吗？”
“我是多琳。”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可能神父临时有事出门了，她想。
“贝拉？你在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等待几分钟后，教堂里都没有传出任何声响。
这可真奇怪，难道今天是神父送走贝拉姐弟的日子？
没有办法，她只好进去祷告室里找张椅子坐下来，等待神父回来。
推开褪色的大门，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清晨的太阳温度还不高，教堂里就显得愈发阴冷。
祷告室里彩绘玻璃投下斑驳的光斑，黯淡的光线照射在神像上，给没有脸的神像打上一层厚厚的阴影，显得阴森可怕。
她甩甩头，试图把奇怪的想象抛出脑袋。这可是光明神的神像，象征着异世界的光明与正义，她怎么会联想到鬼怪。
随便找张远离神像的椅子，还没来得及坐下。从祷告室侧面的小门里传来一点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那是神父他们房间的方向。
有人在！
可能是贝拉他们，也许是距离门口太远，她的声音没有传到里面去，他们才不知道她来了。
多琳决定进去问问贝拉，神父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太晚她就先回家好了，总比在这里干等要好。
走入一段不短的甬道，日光无法照射进来，黑黝黝的通道就像一条看不到尽头、通往异次元的隧道。
好在很快她就来到门前，那扇掉漆的门后果然又传来一些声响。
走上前去，推开那扇门——
“啊！”
多琳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平时总是慈祥微笑的约翰尼神父此时倒在地上，双目不甘地圆睁，表情狰狞。整洁的白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一把匕首深深地扎在他的胸口。
听到有人闯进来，神父身旁那个全身裹着深棕色游侠斗篷的人，停下准备拔出匕首的动作，脸微微向多琳的方向侧过来。
短暂停顿后，它的身形迅速地掠向后门，脚步悄无声息，仿佛漂浮在半空中移动，简直就像是幽灵。
很快，那个高挑纤细的背影就冲了出去，转过门时，有一点银色的流光闪过——是条看不清图案的徽章模样挂坠。
……
凶手离开了。
多琳的腿有些发软。在现代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年，这是第一次有人活生生在她眼前被杀。她有些后怕，如果闯进来时凶手不是选择离开，而是把她也一起灭口，恐怕她也……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奔向躺在地上的神父，中途一个被拔掉塞子的水晶瓶差点将她绊倒。
顾不上这些，她扑到神父身边，声音恐惧：“神父！约翰尼神父！”
他没有反应。
颤抖着把手伸向神父的鼻底，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
眼睛的余光看到那把刀刃完全没入胸膛的匕首，多琳还是不肯死心，颤颤巍巍地去摸神父颈侧的脉搏。
没了、什么都没了。
约翰尼神父真的死了。
这时，墙边的柜子传来轻微的东西挪动声音。
多琳惊惧交加，猛地转过头望过去。
——是贝拉姐弟。
瘦小的贝拉和弟弟一起抱膝藏在柜子和墙之间，香槟色的长卷发胡乱地糊在脸上，那双平时木讷呆滞的浅蓝色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约翰尼神父的尸体。
“神明保佑！你们还活着！”
撑起发软的双腿，她跑向那对姐弟。
把这对可怜的孩子从角落里拉出来，粗略检查一番他们的身体，万幸，都没有受伤。
“我们必须马上去通知卫队！”多琳飞快地说：“别害怕，我们现在很安全。和我一起出去吧，不要再呆在这儿。”
她伸手拽了拽贝拉，没有拉动。
这次使上点力，还是没有拉动。贝拉的脚就像生根一样，牢牢钉在原地。
她不愿意离开。
一定是死亡威胁和恐惧，再加上一直照顾着他们的慈祥神父的死亡，这些接踵而来的打击让这个年幼的孩子崩溃，无法动弹。
多琳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她没有在勉强贝拉。
但是不能再耽搁，应该马上通知卫队，说不定还来得及抓住那个凶手。
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再无危险后。
多琳向他们保证：“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们。”
她松开贝拉的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不敢走凶手离开的那扇门，转身从来时的方向绕远路跑出去。
……
很快她就带着一队正在巡逻的民兵自卫队赶来。
“噢！天哪！”
“喔我的光明神！”
“可恶的、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连约翰尼神父这么善良的人都不放过……”
……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们很快就开始勘察现场，想要发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首先是那把匕首。
但是很可惜的是，木制的刀柄光秃秃的，上面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记或者花纹，这就是一把再寻常不过的制式匕首，任何人都可以买到的普通货色。
神父的手边不远处有一瓶洒掉的圣水，是的，就是最开始差点绊倒她的那个水晶瓶。
可能是在反抗的时候，神父想用它来砸向凶手自卫，不慎洒掉的。
那么只剩下证人们这儿的线索了。
卫队长首先选择盘问年纪最大的多琳：“你进来的时候看到凶手了吗？”
多琳很快回答：“是的！我看到了它。”
“但只是它的背影。它全身裹着游侠斗篷，手、头发都没有露出来。身材苗条，比成年男人要矮，可能、可能是个女人！”
“它听到我闯进来，很快就离开了。在它转角的时候，我看到它的脖颈上挂着一条徽章模样的银制项链。”
“我很抱歉，我只知道这些。”
卫队长点点头，然后转向贝拉姐弟两：“可怜的孩子们，别害怕，你们已经安全了。”
“你们有看到凶手的样子吗？”
贝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哪怕进来这么多人，她那双眼睛仍然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神父的尸体，仿佛与外界隔离一样。
贝拉的弟弟，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可怜小男孩，也一直紧紧握着姐姐的手，苍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看着他们呆滞可怜的样子，卫队长心疼不已，用力把这对姐弟拥入怀中，不停地安慰他们。
被抱入怀中后，卫队长宽厚的被挡住了贝拉的视线。
那双浅蓝色的漂亮眼睛这才开始缓慢转动，她看向这个温柔老实的男人。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和安迪一直躲在角落……”
贝拉一字一顿回答得很迟缓。
卫队的人唏嘘不已，线索断掉了。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多琳目光微闪，悄悄看向贝拉。她在撒谎，那个角度，她一定看到了。哪怕凶手戴着面罩或者面具，贝拉知道的也一定比晚进来的自己多得多，毕竟他们从头到尾都在这个房间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呢？
贝拉为什么要撒谎。
难道她不希望尽快找到凶手吗？
她到底想隐瞒什么。
……
多琳的心中滑过很多猜测，但最终她并没有揭穿贝拉，毕竟这只是她的猜测。
现场很快就勘察完毕。
凶手很谨慎，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唯一遗留在现场的匕首，也实在是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伤口一击毙命，凶手应该对人体非常了解，匕首精准的从胸骨的缝隙扎穿心脏。
约翰尼神父在哈斯塔镇服务十七年，从来没有与任何人结仇，哪怕是最苛刻的人，都无法对着他的笑脸刻薄以待。
异世界没有指纹识别技术，这场谋杀案恐怕会成为一场悬案。
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杀害这样一位平平无奇，天赋平庸，只能在偏远小镇上传教的落魄神父。
卫队收敛了神父的尸体，一切都尘埃落定。
多琳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向卫队长告辞回家。
……
来的时候是轻松愉快，带着期待的。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暖洋洋的温度照在多琳的身上，她的心里却仍然觉得寒冷，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直面死亡的冲击，神父死前狰狞的脸一直在她脑海中回放。
她要快点回家，和苏娜吉姆一起。
她需要露比暖烘烘的体温来让自己回暖，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