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来访
凌飞不说还好,一说,谢山河又有些止不住眼泪了。
拿手背一揉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老兄弟,是怎么怎么这么回事……”
谢山河的本名叫做谢壁,山河是他的字。
不过比起谢壁这个名,他更中意山河这个字。因此他不论是做自我介绍,还是其他的什么时候,用的都是谢山河这个名字。
就算是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他也会说自己叫做谢山河。
他的祖籍是北平那边的,小时候因为家里得罪了势力,无奈之下背井离乡,来到另一处地方定居。
但谢山河这小子淘气的厉害,打小就不让人省心。
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苗,站上游撒尿,扔石头砸狗,这种事儿他都没少干。
后来有一次他追着一只兔子跑到附近的山里头,正巧碰上一群不正经的家伙。
那时候谢山河也就几岁的年纪,反抗都没反抗就被人家给捉住了。
这么小的孩子,其实也挺值钱。那几个人一商量,就决定找个大城市,寻个梨园把谢山河给卖了。
几人出发走了有两天,谢山河也是挣扎了两天,也被暴打了两天。
第三天的夜里,谢山河想办法挣脱开了绳索,好不容易跑出去,结果没跑多远,就被人家给逮住了。
那人二话不说就把谢山河往地上一摔,紧接着哔啪就是一顿暴揍,险些把谢山河活活给揍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山河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异常的香味。
紧接着揍他那人就突然间脸色一变,霍然起身,喊了声:“不好!”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就从斜地里蹿出来,一刀扎进了那人的脖颈里面。
再然后,谢山河就是眼前一黑,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谢山河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救下他的那个黑影,就是他后来的老师,妙手南宫,南宫赢。
当时南宫赢是打算送谢山河回家的,但这小子自己也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愣是把家给丢了。
实属无奈之下,南宫赢才带着谢山河开始流浪,也是帮谢山河找家。
书说简短,两人的相处不必赘述,总之后来南宫赢发现谢山河这兔崽子跟自己除了长相不同之外,其他地方,性格上,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么南宫赢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踢寡妇门,挖绝户坟。打瞎子,骂哑巴,欺负老实人。
大街上夺块切糕,抢张馅饼,看见人家有钱了,趁人家没注意,掏掏人家的钱包,打个便宜手,吃个便宜饭,他南宫赢就是个这么样的人。
之所以救下谢山河,也是因为恰好他跟那伙人其中之一有仇,顺手就救下来了。
而且他最近流年不利,总是出现各种意外状况,找了个盲人神算一算卦,人家说他是坏事做多了,报应来了,得多做好事,多积德。
所以,谢山河这是运气既好,也不好。
因为两人性格出奇的一致,共同话题就特别多。南宫赢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小子,就正式的把谢山河收为徒弟,并且把压箱底的本事全都传授给了他。
后来谢山河长到二十岁,行了及冠之礼,南宫赢就把这小子赶走了,说是不能再靠师父过日子了。
谢山河心里头不舍,说天下这么大,凑两个坏蛋多不容易,咱们师徒俩这么有共同语言,今天却要分别,实在是难舍难离。
一番话说的南宫赢也是热泪盈眶,但他没松口,就这样谢山河还是离开了。
离开之后第一件事谢山河是去找爹妈,南宫赢说过他当初是在哪儿捡到的他,记忆虽然模糊了些,但顺着那条路走,总是能见到的。
书说简短,谢山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结果到了一看,那地方刚叫山贼给劫了没几天,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了,尽是残垣断壁。
谢山河这个火大啊,心说这个世界上坏人怎么这么他妈的多!
但一人之力对付那些山贼也没办法,谢山河又寻找门路,拿偷来的钱雇了一帮侠客,得有个几十号人,算是把那伙山贼给灭了。
那些侠客觉得谢山河是个好人,行侠仗义,就把他带去牛二员外那边介绍。
牛二员外这人海交啊,对交朋友这种事来者不拒。听说谢山河的所作所为之后也非常的钦佩,俩人自此就成为了朋友,谢山河也是打着儿开始,在牛二员外的庄子里头过日子。
凌飞认识他的时候他都发福了,小日子过的实在是太好了。
后来鲁王陈檀倒行逆施,整个山东的老百姓都受不了了,牛二员外趁机拉起起义大旗,当然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被镇压了,也没什么动静了。
这中间还有凌飞杀陈檀失败逃亡一事,不再赘述。
总之,谢山河在此期间一直跟随着牛二员外。
后来官兵把他们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牛二员外一看,再这么抵抗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大家各奔东西,分散开来,将来有机会再合到一处。
听上去这像是让八百个人朝八百个方向突围,但事实上当时也只能这么办了。
他们只有三千人,而官兵有足足十万,吐吐沫都能把他们淹死,这还打什么。
所以大家虽然都不太情愿,眼下却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于是所有人原地解散,化整为零,装扮成当地的老百姓蒙混过关。
有的人成功逃出了包围圈,有的人则是永远的没能走出来。
不过投降叛变的倒是一个都没有。
能坚持到这一步的,又有几个是意志不坚定的呢?该投降的,早就投降了。
谢山河不知道出来了多少人,但他反正是幸运的逃出来了。后来官府发布海捕文书,他因为没什么名气,没被官府惦记上,哪怕用本名生活,也没人找他的麻烦。
之后谢山河发挥自身特长,靠着从师父那学来的本事,也算是过上了能填饱肚子的日子。
但因为先前的经历,谢山河多少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他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这还不算完,对于他们这种小偷来说,酒是一滴也不能沾的。
酒精会让他们的手变得不稳,酗酒更是会长期造成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没喝也是如此。
后来有一次谢山河喝了酒去干活,被人逮了个正着,一顿暴打之后丢到监狱里蹲了足足一年零八个月才放出来。
之后谢山河身无分文,穷困潦倒,走到哪儿都遭人白眼,没办法谢山河只好离开此地,换个城市生活。
但到了下一个城市之后,一切并没有变得更加顺利,反而处处都是挫折。
谢山河这时候就能体会当初师父的感觉了,那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于是他也找了个盲人神算给他算卦,结果人家的回答也是你这坏事做的太多,报应来了,得做好事赎罪。
要说谢山河在坏这块多少是比他师父更胜一筹,听了这话谢山河一把就给人家算卦的桌子掀了,骂了一句:“你他妈放屁!”
然后扭头就跑。
不过事后他自己心里头也嘀咕,难道真是这么回事?
他开始试着做好事,结果还别说,真挺有效果,找了份正经的工作,但刚赚点钱,他就拿去喝酒。
结果自不必说,因为喝酒耽误了事情,他被踢走了,然后又干老本行,又被逮到了,又是一顿暴打,又到大牢里头蹲了一年零八个月。
出来的时候依旧是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到哪儿都遭人白眼。
但打这儿起,谢山河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能再喝酒了,而且也不能再偷东西,做坏事了,不然的话早晚有一天自己得被自己给活活的害死。
于是谢山河为了戒除这些毛病,竟然直接跑去深山老林里头过日子去了。
他也不固定在一个地方,今天往前走几里,明天往前走几里,看到一个树林子就往里钻,真跟野人相似。
之后他流落到昌平县,在这儿碰到个也在山里过日子的猎户,但人家不常来,不过倒是好心,每次来都给谢山河带点吃的。
原本谢山河真好像个皮包骨头一样,天天都吃不饱饭,顿顿都是野草树皮,整个人都快跟草一个色儿了,山里了豺狼虎豹见了他都叹气。
后来有这位猎户帮忙,谢山河多少是长了几两肉。
不过好景不长,有一次谢山河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那猎户,后来寻找发现,他是从山上失足跌下去摔死了。
谢山河没办法,只好挖了个坑给人家埋了。
然后把人家的衣服脱下来穿上,又到河边洗了个澡,把衣服也洗干净,总算是有了点人样子。
再之后他就下山想去找点活,结果没人要他。无奈之下他只好再回山里,继续吃野果。
可就这么老吃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天冷了他冻得手脚都没知觉,野果就更甭想吃了。
在这之后的事情,就是他遇到了凌飞的事了。
其实谢山河在山里差不多得混了大半年,反正是从春天暖和起来的时候,一直到入冬。
但即便如此,他对酗酒的想法仍然还盘踞在心头,所以谢山河仍是想要在山里面戒除酒瘾的。
不过这时候不出来也不行了,再不出来自己就要被活活冻死。
得亏他也是遇到了凌飞,否则的话,这条小命大概真就没了。
在谢山河诉说着他悲惨经历的同时,楚天也已经抵达了县衙,找到了张大庆。
此时张大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对面的高盛也是一脸迷迷糊糊的模样,连楚天进门都没察觉到。
看样子今天依旧是没什么大案子,俩人在县衙里没事儿干,恰好昨天休息的不够,还折腾了半宿,因此张大庆直接就趴在桌上睡觉去了。
楚天也没打扰他们,径直去了自己的公房,一进屋,他就是一惊。
因为阿秋正一脸幽怨地坐在屋里盯着他。
楚天看到阿秋,这才一拍脑门子。
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自己和凌飞昨天没回家,忘记通知阿秋了,这傻姑娘不会干巴巴等了一夜吧?
再看阿秋眼睛下头略微有些发黑,楚天就有点心虚,看样子多半是一夜没睡了。
“啊,嘿嘿,你怎么来了……”
楚天是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阿秋则还是那副老样子,一到生气的时候,就一声不吭,光拿眼睛盯着,可以说是相当叫人心里发虚了。
“……”楚天见阿秋不搭理自己,心说坏了,这是真生气了。
于是就赔着笑脸道:“哎呀,我昨天确实是有事,忘了找人告诉你了,实在是抱歉。
不过,你先别急着生气,你听我说原因,你听了,你肯定也能原谅我。”
阿秋眉头一皱,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
紧接着,楚天就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说完,就如此这般,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从酒宴上遇到庞老汉开始,再到最后凌飞探听消息回来,苏莺莺提供重大情报为止,这些都毫无隐瞒的告诉了阿秋。
果然,阿秋不听则已,一听也是相当的气愤:“天哪!竟然还有这种事……这铁佛寺也真是……”
想到这儿阿秋还有点后怕,因为她不止一次的想要去铁佛寺上香拜佛,也算是祭奠一下乔夫人。
还好她是没去,不然的话,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那大少爷您准备怎么办?”
阿秋这时候也不生气了,或者说她生气的对象已经从楚天,转移到铁佛寺的那群和尚身上去了。
“现在还不太好说……”楚天也是叹了口气,摇着头转过书桌坐到了后面的椅子上:“现在我们这边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更何况,那铁佛寺上头有县令罩着,大张旗鼓的调查自然是想都不用想。
可我们就这几个人,利用下班的时间再调查,那效率自然不会高,也不知要查到何年何月去了……”
一边说着,楚天一边苦恼的伸出手揉揉脑袋。
有些事说起来容易,但真到上手去做的时候才会发现,真是困难无比,楚天现在所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境地。
上任之前,经过与白婴的谈话,楚天充满了雄心壮志准备大干一番。
结果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难住了他。
进了这个圈子,就必须要按照这个圈子里的规则行事。否则的话,不管是谁,干到最后也都是费力不讨好。
就拿这件事来说,楚天想把铁佛寺端掉,第一他必须要有证据。
既然当了官,做事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如果楚天是山贼匪类,那端掉铁佛寺也就是带着人过去乱砍一通的事情。
可偏偏楚天并不是这样的身份,当官的要抓人,就是得先把证据拿出来才行。
第二,这证据来得肯定也不是那么容易。
且不说这铁佛寺的和尚们会不会露出马脚来,光是县令这边,自己就不好过。
如果能够大举展开调查,效率增加,证据来的自然也快。
可偏偏有这个县令跟慧九和尚串通一气,两人狼狈为奸,相互勾结。
有这层关系在,楚天根本就没法大举调查,所以他只能跟张大庆这几个人,偷偷摸摸的查案。
可这样效率自然低下,想要查出证据来,不知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因此,楚天现在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阿秋跟在楚天身边那么久,自然能够看出来楚天在这件事上的困难之处,更何况楚天刚刚还讲给她听了。
不过此时此刻阿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觉得心头堵的难受。
她和楚天不一样,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
想到此时此刻毫无进展,而庞老汉的女儿,现在又不知道遭遇何种对待,阿秋这心里就好像揪紧了似的难受。
正在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之时,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楚天公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喊了声进,然后就看到张大庆推开了门。
“实在抱歉,楚主簿,方才卑职睡着了,还是别人告诉卑职您来了”
张大庆挠着头进来,楚天摆摆手道:“无妨,本身昨晚睡得就少,我这个睡饱了的人总不能不让你睡觉。你要不接着去睡一会儿?”
“不能睡了,本身也是有事找您。”
“嗯,听说早上那阵你还来找过我,怎么回事?”
张大庆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跟阿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走过来说道:“楚主簿,卑职是觉得,咱们应该去见见黑三……”
“黑三?”楚天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见他做什么?”
其实一开始楚天以为黑三是个侠肝义胆的人,就像那种被逼无奈才成了坏人头子的好人似的。
包括那时候在东阳武馆,黑三跟赵风雷拼命的时候,楚天是对这种印象加深了不少,因此对黑三很有好感。
但后来楚天才慢慢了解到,黑三这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的船帮从一开始,就是跟人家抢生意的。本身这家伙那块头就大的夸张,纠结了一些人当手下之后,更是横行霸道。
在港口那边,他们看上的生意若是有人敢抢,早晚那人是要挨上一顿胖揍的。
不过黑三也不完全使用暴力,很多时候他还会拉人家入伙,人家要是不干,他才会动拳头。
后来黑三越做越大,问谁谁都是只能答应入伙,黑三的名声这才逐渐起来。
然后也不知是受了哪位高人指点,在这之后黑三整个人就开始朝着正道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楚天有心认为黑三是改过自新,不过他手底下那间赌场的行事风格,似乎并不怎么想。
当然了,楚天也不是什么对别人的品格有要求的大圣人,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一块好饼。
只不过,楚天觉得这种事要是找上黑三,恐怕会多些变数。毕竟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背地里跟慧九和尚勾结在一块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张大庆不知道楚天在顾虑什么,还以为是楚天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于是就给楚天解释道:“黑三这人以前跟铁佛寺貌似有段过节,虽然后来再没提起,不过卑职觉得这应该是个值得利用的线索。
万一黑三要是知道些什么,咱们不去问出来的话,岂不是白白地错失良机么?”
楚天闻听此言,想起昨天苏莺莺说过,后来县令不管事,老百姓找过黑三。
黑三当时貌似也查过,只不过后来这事儿不了了之,没下文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黑三说不定真知道些什么,但也说不定他是跟那个慧九和尚串通好了,才会放弃查探的。
此时楚天的内心很纠结,他一方面不想放弃这个线索,另一方面也不愿意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
想了想,他对张大庆说道:“张捕头,你说……唔……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黑三与铁佛寺的慧九和尚,他们两个之间,会有些关系呢?”
楚天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伸出双手的两根食指,靠近又分开。
张大庆听了也是眉头一皱,嘴里嘶了一声。
随后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不太可能吧?
黑三这个人他喜欢道士,对和尚颇有些厌恶。卑职听说他曾经被和尚骗过,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他跟铁佛寺断无勾连的可能。
不过卑职这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您说的当然很有可能。”
说完,他跟楚天俩人就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还是楚天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拍板了。
“不管怎么说,有机会总不能轻易放过。
咱们这就去会一会黑三,但别一开始就说明来意,咱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说到这,楚天就低声给张大庆讲起了计划。
而张大庆听完不由得对楚天挑起一根大拇指说道:“楚主簿,说实话,卑职以前就佩服你,现在更是如此了,咱们就这么办,走!”
俩人说走就走,临离开之前,楚天让阿秋去找苏氏姐妹俩,先在她们那好好睡一觉,今晚回不回家,还是两说。
阿秋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也不会跟着去当累赘,点头答应,三人各奔去处。
书说简短,楚天和张大庆两人径直到了船帮的堂口,一听说是新上任的主簿跟张大庆一起来了,黑三连忙亲自出来迎接两人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