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老相识
因为酒精的作用,那人多少是已经有点失言了。
关于铁佛寺,他本来不应该说。
说完自己心里头也后悔,心想自己这不是节外生枝么?
于是在这之后,无论凌飞如何询问,他也都是插科打诨,敷衍过去。
凌飞再给他倒酒,他也不喝了。
就这样,凌飞虽然找到了一个知道铁佛寺内情的人,但最后还是没能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其实凌飞去青楼,来客栈,这些行为看似跟铁佛寺风马牛不相及,实则不然。
一来,自古以来,人多的地方就是好打听情报,越是鱼龙混杂的场合,就越是有人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
青楼、赌场以及客栈,这三个地方是最符合以上要求的地点,凌飞这算是挨个打听。
二来,那些失踪在铁佛寺的姑娘们都去哪儿了?她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一个非常可疑的问题。
铁佛寺的僧人,总不能把那些姑娘绑架了,然后关在某处吧?他们这样做图什么?而且人家吃喝拉撒,不也是一大笔钱么?
那个和尚跟他的相好在寺庙里头偷情的时候说话叫凌飞听见了,他说他分份子钱,应该就跟这些姑娘有关。
所以凌飞认为,铁佛寺绑架那些年轻的姑娘,肯定是要往那儿卖。
正因如此,凌飞才去了青楼。
因为那些年轻的姑娘们,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难道要卖去别家种地么?
想要利益最大化,青楼妓院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场合,这个地方对女孩是来者不拒,就算脾气火爆的也照单全收,他们自有调教的方法。
凌飞在青楼里虽然没打听出什么情报来,但是跟着老鸨上楼下楼的,他这双眼睛却把能看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
虽然大清早的还有些姑娘没起床,但聚在一楼的那些姑娘们,看着可不像是有被迫的样子。
一个个的脸上虽有无奈之色,但也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才到这儿来的。
另外,铁佛寺绑架的那些小姑娘,都是昌平县周边村庄镇店去拜佛上香的。
他们往昌平县的青楼来卖,万一遇到熟人,这不就暴露了么?
所以凌飞后来在客栈里见到这个看上去走了远路的人时,就动了心思。
心想着他有没有可能知道些什么,于是就过去跟人家套近乎。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还真让凌飞给碰上了一个知情人。
不过人家嘴巴也牢的很,往深了一点都不说。
凌飞无奈之下,只好借故告辞离开,心想着自己先回去跟楚天说一声,然后就过来监视这个人,看看他这买卖生意,有没有可能就是跟铁佛寺做的。
可就在他往回走的路上,他就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一直鬼鬼祟祟的尾随他。
有人可能就说了,那你大马路上难道还不叫别人走了么?
凌飞怎能不知道这个,他特意拐了好几个弯,甚至兜了一大圈又兜回来,那个身影也是仍然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凌飞这下就开始警惕起来,心想自己刚打听完铁佛寺,背后就有人跟过来了,难道说他是方才客栈里那人的手下,特地过来盯着自己的么?
还是说,自己的真正身份已经被人看出来了,这帮人就是拿了赏钱阴魂不散的狗腿子么?
不管是那个,自己都有必要搞清楚他的身份。
于是凌飞眼珠一转,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了个巷子就拐了进去。
藏好等跟踪者过来的时候,就反手一把将其制住,这才有了之前提到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你都跟了某家一路了,赶快报通名姓,否则某家就把你的脑袋给你拧下来!”
那跟踪者的眼里满是惊恐,不过也没怎么挣扎。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凌飞听到有人说话,他大吃一惊。
声音是从面前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可自己还捂着他的嘴没松开呢,这什么情况这是?大白天的难道自己活见鬼了?
“你怎么回事?方才是你说的话?”
“是,我会腹语,不过说着也挺累,你要不先把手松开,不用担心,我不会叫。”
说的话少,凌飞没听出来,但话说的一多,凌飞听着确实感觉有点不自然的意思。
于是他半信半疑的松开了手,但松手之前他警告道:“你可别跟某家耍花花肠子,不然某家可真是要杀人的。”
凌飞松开手之后,那人大口喘着粗气,靠在墙上说了一声:“哎呀,可憋死我了!”
他这本音对照常人的嗓音,略显尖细,要是再尖细一点,就跟树上的猴子叫没区别了。
此时凌飞再打量眼前这个人,就见他宽袍大袖,身材貌似有些消瘦。
长相是普普通通,但是可能因为太瘦了,所以双腮略微有些朝里面凹,总之就是一副尖嘴猴腮的相貌,但不难看。
见那人也没叫没喊,凌飞的戒备这才略微松缓了一些,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要跟着某家?”
那人便回答道:“哎,这事儿说来话长,你先别问,我先问问你。”
凌飞差点让这家伙逗乐了,心说你搞得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不?现在是你的小命被我拿捏在手里,你还跟我来了个反客为主?
不过凌飞也看得出这家伙确实没有恶意,于是就说道:“行,你快问,某家手头还有事,别耽误某家的时间。”
“好嘞,三两句就问完了你别着急。”
凌飞无语,这家伙废话真不少。
再看那人上下打量着凌飞,然后眨巴眨巴那双小眼睛,问道:“我说老兄,你是不是不是本地人啊?”
凌飞心里一惊,心想这人怎么看出来的?
山东那边跟这儿的确是在口音上有些差异,但这两年自己已经尽力融入了,现在连本地人都听不出自己的口音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电光石火之间,凌飞脑子里就闪过了这些想法,张嘴就说道:“是又怎的,不是又怎的,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好嘞,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了。”
凌飞有点恼火了,我他妈也没说我不是本地人,你干嘛这么断定,有你这么问别人的吗?你这问跟不问有什么区别吗?
接着就听那人继续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在山东……呃,山东开阳县那边当过官?还当了不少年?”
“……”
凌飞心中讶异,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心说这家伙到底是谁?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自己的脑门子上难道写着这些话么?
见凌飞不吭声,那人颇有些激动,紧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姓凌,单名一个飞?字龙雀,还有个外号叫火眼金睛?”
凌飞这下是彻底震惊了,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这头一次见面就把自己的老底全掀出来了,关于自己,他难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么?
转念一想,既然瞒不住,那我不如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我看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于是凌飞沉着脸道:“没错,正是某家……”
这‘家’字还没说出口,才吐了半个音,那人就扑通往地上一跪。
凌飞大惊失色,紧接着那人不由分说就一把抱住了凌飞的大腿:“老哥哥!我的老哥哥呀!我总算是遇到亲人了……”
那人说着是嚎啕大哭,把凌飞搞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怎么一回事。
想把手抽出来,结果那人抱的还挺死。
一大早街道上人虽然不多,却还是有两三行人经过。
听到这巷子里面传来十分凄惨的哭声,人们便不由驻足观瞧,都以为是凌飞这个大高个把人欺负哭了,一个个对凌飞是怒目而视。
凌飞无奈,赶紧说道:“兄弟,你有话你好好说,你究竟是谁,某家实在是记不得了,你先报通一个名姓,再哭也不迟啊。”
这话确实有用,那人一听,就站起身来,撩起散乱的头发,整张脸凑到凌飞近前道:“老哥哥,你不记得我啦?我是谢壁,谢山河呀!”
此话一出凌飞再看眼前这人,确实五官貌相,颇有些眼熟。
但他记忆中的那个谢山河,可没眼前这么瘦,那是个稍微还有些偏胖的人啊。
再仔仔细细的端详一番之后,凌飞大叫一声,眼中含泪道:“老兄弟,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你要是不说,我还真认不出你了!”
他真认出来了,眼前这人确实就是自己以前的好朋友,谢壁,谢山河。
谢山河见凌飞认出来自己,哇的一声又哭上了,抱着凌飞说道:“老兄弟,我这些年吃了太多苦啦!我可算是遇到亲人了,哎呀!我可算是熬到头了!”
说完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凌飞好言安慰,足足有那么一炷香的功夫,谢山河才缓过劲来。
凌飞见巷子口围了不少人,就说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老兄弟,你跟我来!”
说完,拉着谢山河就回了楚天在城里的宅子。
这时候楚天已经离开去县衙了,家里就剩下苏莺莺和苏兰秀。
凌飞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的人,两女都有些惊讶,对视一眼,心中暗想,难道凌大哥这是把正主给抓回来了?
两女心里头正纳闷时,凌飞便给他们两个做介绍。
“兰秀妹子,莺莺妹子,这位是我过去的好朋友,名叫谢壁,字山河。
我们俩今日在街上偶遇,但是我一开始没认出来他,弄出了一些误会,导致街道上很多人也起了误会。
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家里叙旧,你们俩不会赶人吧?”
苏兰秀和苏莺莺自然不会,纷纷摇起了头。
同时心里头还有点好奇。
因为楚天和凌飞,无意之间都曾经透漏过凌飞过去的事情。
虽然不是很全面,但两女都清楚,凌飞之所以会到昌平县来,完全属于是落了难。
然后就在凌飞快要挺不住的时候,是楚天毫不避讳的出手相助,于水火之中救了凌飞的姓名,他之后便立誓要给楚天当牛做马一辈子。
但是具体的内容,比如凌飞之前是做什么的,又因为什么逃到昌平县这儿来,又为什么会在奄奄一息之时被楚天捡到,两女都不清楚。
这时候一听说是凌飞过去的朋友,顿时这俩人好奇心就起来了。
“当然不会,快请进吧。”
“嘿嘿,多谢,多谢,多谢两位妹子!”
谢山河还嬉皮笑脸的拱手道谢,两女也都很常规的回答说不用客气。
几人进了屋坐下,方才烧好的茶水,还没彻底冷却,温度刚刚好。
给谢山河倒了杯茶,谢山河道谢接过,随后就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苏兰秀见他似乎有点渴,就又给他倒了一杯。他又一口气喝完,苏兰秀就接着给他倒。
就这么倒了五六倍,谢山河都是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
最后第六杯喝完,才一抹嘴道:“好嘞,喝饱喽,多谢妹子给我水喝啊!”
凌飞刚才瞧他喝水那样就觉得不对劲,这时候一听他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怎么回事,老兄弟,你难道还没吃饭么?”
谢山河嘿嘿一笑道:“老兄弟,说出来不怕你笑话……”
一边说,他一边伸出三根手指头,余下的小拇指和大拇指握在掌心:“兄弟我已经足足三天没吃过饭了,一直靠喝水填肚子呢。”
凌飞闻听此言一拍大腿:“那你不早说!你早说,咱们直接在外面吃了好不好!”
说完又看向苏兰秀:“兰秀妹子,家里还有什么吃食么?快给我老兄弟弄些来吃,三天没吃饭了,怪不得你瘦成这个鬼样子……”
苏兰秀点点头:“肉馅还剩一些,我这就去和面包馄饨。”
然后又看向苏莺莺道:“你再去附近的铺子买些点心回来,先让这位谢大哥垫垫肚子,馄饨得一会儿才能吃上。”
苏莺莺答应了一声,就起身拿钱,然后出府去买点心了。
苏兰秀也是快步走到后厨,开始忙活起来。
这边凌飞看着谢山河,脸上尽是心疼的表情:“老兄弟,你这活活的饿了三天,可是身无分文,没钱弄吃的么?”
谢山河一脸悲苦的点头道:“是啊,不瞒你说,我自从一个月之前,这兜里干净的就跟刚洗过的脸一样,是分文全无啊。”
“那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唉,别提了!”谢山河说到这儿,眼睛一红就哭出来了:“一个月前,天气还没现在这么冷,我在那山林子里头,多少还能找到点吃的。
可这几天,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山林子里吃的都没了,我是实在没办法,就下山来县城里,想要找点活干。
结果人家一看我的样子,都不肯收留我,于是我只好靠喝水来填饱肚子。
我的性格,老兄弟你是了解的,我是宁可饿死,也不愿意伸手管别人要饭。
我今天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肚子里空空如也,饿起来这肚子就好像被人拿拳头凿一样,而且头晕目眩是眼冒金星。
我路过那个客栈,准备厚着脸皮过去讨要一个馒头吃。
结果正碰上老兄弟你神色匆匆的打客栈里出来。
我一眼就瞧你眼熟,怎么看怎么就像是你,于是我才跟上了你……”
一边说,谢山河一边哭,就没有一句话是说完整的。
凌飞听得也是红了眼睛,想当初一群人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那时候谁想过有朝一日会连饭都吃不上啊?
“我都剃了胡子你还能把我认出来,老兄弟,你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唉,甭提了……”
谢山河一摆手,捂着脸开始大劲哭了。
这时候就听外面有脚步传来,紧接着苏莺莺提着满满一篮子的点心回来了。
“点心来啦!谢大哥你快吃吧!”
谢山河在凌飞面前又是抹眼泪,又是诉衷肠的,但在苏莺莺这些对他来说还是外人的面前,就一下子变了一副嘴脸。
又换上了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虽然脸上的泪痕把他给彻底出卖了。
“好嘞,多谢莺莺妹子,老兄弟我先不跟你说了,怎么着等我先填饱肚子再谈!”
说完,谢山河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一手抓一把点心,也不管是不是这么吃的,就直接往嘴里头塞。
“当然当然……”凌飞说完就看到谢山河左右开弓是狼吞虎咽,赶紧又说道:“慢点吃,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别噎着……”
刚说完,谢山河就猛地抬起头,使劲的抻着脖子,那张脸憋得通红。
凌飞见状赶紧拎起茶壶对嘴就往里灌,谢山河咽了几口,才借着水把噎在嗓子眼的点心都咽了下去。
“你看你着的是什么急嘛!”凌飞又好气又好笑,翻着白眼数落了他一句。
谢山河嘿嘿一笑道:“没办法,老兄弟,饿怕了,肚子里没食,心里头发虚啊。”
“谢大哥,您慢点吃,也别吃太饱了,我姐姐给正给您下馄饨呢,您现在吃点心吃饱了,一会儿吃馄饨,肚子里可就没地方了。”
“你放心,妹子,我不是吹牛,你谢大哥我现在就是拿一头牛过来,我都吃得下去。”
谢山河肚子里总算是有了点东西,这动作也就慢了下来,开始细嚼慢咽了。
凌飞也没打扰他,就看着谢山河一口半块点心,吃两口就喝口水,真是心疼自己这位老兄弟。
虽然他当初跟谢山河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
谢山河也就是跟着牛二员外混的一个马仔而已。
但是人生四大美事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
凌飞二十五岁开始逃命,被楚天捡到的时候都二十六岁了。
现如今他二十八,整整四年的时间,一个过去相熟的人都没见过,一件跟过去那些人有关的事情都没听过。
所以即便是跟谢山河这个并不算特别熟悉的人再次相遇,他也觉得十分高兴。
谢山河吃了一会儿,那边苏兰秀就把馄饨端过来了。
因为肉馅剩的比较少,苏兰秀馄饨没包几个,怕谢山河吃不饱,就把余下的面弄成了面条放一起煮了。
整整一大碗馄饨面,谢山河接过来,道声谢,随后也顾不上烫嘴不烫嘴,抓着筷子就往嘴里送。
吃了两口把碗放下,嘴里嚼着,低头看着那个大碗,谢山河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苏兰秀见状,顿时有些不安的问道:“怎么了谢大哥……我是我做的太难吃了所以您哭了么?”
谢山河赶紧摆手道:“不是啊,跟你无关啊,兰秀妹子,你做的好吃,特别的好吃。
我就是……想起这些年我连顿像样的饭我都没吃上,我这心里难受啊,我……呜呜呜……”
说着,谢山河就又哭上了。
这时候就连凌飞都有些好奇了,他依稀记得,谢山河这小子坏得很,鬼点子特别多,而且他师父好像是叫什么……南宫赢。
这人没太大的名气,而且传授给谢山河的也都是一些掏鸡摸狗的本事。
按理来说,他要是干起老本行,偷别人的东西,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啊。
凌飞心中纳闷,到底怎么回事,他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地步的?
谢山河旁若无人的大哭起来,把余下三人都弄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好在谢山河这股劲来的快,散的也匆匆。
哭了四五声之后,谢山河就抽抽鼻子止住伤感。
然后起身朝着苏莺莺,苏兰秀两女一抱拳道:“两位妹子,实在不好意思,叫你们看笑话了……”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两女紧忙摆手。
随后谢山河又坐下,捧着那碗馄饨面继续狼吞虎咽。
一大碗馄饨加面条,还有些汤汤水水,差不多得有个三斤重。
谢山河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吃了个精光,连口汤都没剩下。
不光如此,他手里捧着碗,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看那意思,他好像是要舔碗似的。
苏兰秀赶紧说道:“谢大哥,您吃饱了吗?没吃饱,我再给您下点面条去。”
“啊……饱了,饱了。”谢山河这才把碗递给苏兰秀,然后舔了舔嘴唇。
吃饱喝足了,凌飞见谢山河安稳了,这才问道:“老兄弟,说说吧,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