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命运就是时来运转
就在那一天,胡万里造成了当时轰动整个灵州的石山县灭门案。
石山县县令一家二百多号人,刨去杂役之外的,只要是跟石山县县令有染并且当时就在县令家中的,没一个逃得出去。
包括石山县县令的儿女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被锤子砸的脑浆迸裂。
按理说,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死了这么多的人,胡万里本该被直接处死才对。
可是胡万里却没有遭到这样的待遇,而这一切的原因倒是颇为奇怪。
就在胡万里造成这场灭门案前不久,大概也就是半年前的样子。
灵州辖境内,某县也发生了一起如出一辙的案子。
起因同样是当地县令欺男霸女,为非作歹,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而其中一个女儿被那县令奸杀的父亲,盛怒之下冲到县衙里面,连衙役带县令全都当场砍死。
此事在当时也激起了不小的风波,甚至连灵州州牧都被惊动。
为了降低负面影响,州牧要求当地官员从重从快做出判决。
有了这位州牧的授意,当地官员自然也就有了主意。
他们立刻把那个父亲推到菜市场斩首示众,然而这样的做法,却将这件事的性质推到了另一个高度。
县令的所作所为本就让百姓们深恶痛绝,有人屡屡向上层反映,也没什么动静。
直到这一次酿成大祸,上面的反应倒是迅速。
因此,有些不甘被如此欺负的老百姓站了出来。
行刑当日,他们劫了法场。而且最初只有几人的行动,到最后竟变成了轰轰烈烈的全民运动。
当地官府彻底被百姓消灭,县衙被付之一炬。
除了平日对百姓还算不错的官员之外,其余的官员皆被吊死在城门楼子上示众。
灵州州牧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痛斥这帮刁民无法无天,立刻找来手下将领,要进行军事镇压。
但手下的谋士却阻止了他,并且明确的阐述利弊,告诉他百姓们只是要个说法,不是真正的造反。只要施以小恩小惠让他们满意,便可兵不血刃的结束这场骚乱。
灵州州牧深思熟虑后采纳了他的建议,最终,这场持续了足足半个月的骚乱,在他谋士的辅佐下得到了解决。
这位谋士被州牧派过去之后也没干别的事情,到那就让百姓们选出来一个他们认为足以担负县令之职的人选出来。
半个多月的商讨过后终于确定了人选,谋士将此事上报,州牧发来文书,从官方的立场上承认了对方身份的合法性,这件事便就此告一段落。
虽然事情得到了解决,但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却是让整个州的领导班子都心有余悸。
险些将百姓弄成叛军的他们,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们再也不想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于是当胡万里的案件发生之后,他们多方调查,确定了胡万里的举动以及县令的行为与之前案件背景极为类似。
为了降低影响,同时也为了不影响百姓的情绪。他们最终决定将胡万里收监关押。
考虑到一切胡万里可能造成的影响,州府方面特地决定把胡万里从石山县转移到昌平县来。
一是防止当地百姓协助他越狱,二也是昌平县的监狱体系更适合关押胡万里这种危险的犯人。
所以,当时才刚刚十五岁的胡万里,就这样被当作重刑犯关押到了昌平县的监狱之中。
胡万里一到监狱,就成了当时监牢里面人人欺负的对象。
要问为什么,那就是这小子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昌平县依托城墙建造的监狱体系使得这座监狱更适合关押一些危险的犯人,因此附近不少县城里抓到的危险人员,有一半都押送到了昌平县这边。
这也是为什么昌平县的鉴于面积如此巨大,甚至要大过两个楚府了。
关押在这里的除了本地的犯人之外,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一开始他们见胡万里年纪小便欺负他,胡万里把县令灭门之后,回到家看到姐姐自缢,心中也是无限的悲凉。
那段时间,他心灰意冷,即便是被人用大粪砸在脸上,他都一声不吭。
这更加让那些人认定,胡万里是个好欺负的家伙。
可后来有一日胡万里不知怎的,想开了。
他对面牢房的那个家伙再度隔空挑衅他时,他猛地起身,稍一用力就把自己的手铐给扯断了。
随后一拳就打爆了自己监牢的木栅栏,紧接着又冲到对面的牢房里面,抓着那个家伙的脑袋就往墙上砸。
一直砸到那家伙头骨碎裂,了无生气之后,方才停手。然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返回了自己的牢房里继续坐着。
这一出把所有人都看呆了,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张大庆听说此事特地前来会一会这个猛男,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才终于撬开了胡万里的嘴。
得知了胡万里的经历,张大庆颇感唏嘘。
同时,在半年的相处过程中,他也发现胡万里并不像是那种会大开杀戒的人。
除非是被欺负到了一定的地步,否则的话他还是会忍气吞声下去。
之前也说过,因为朝廷对地方控制的减弱,导致远离京城的州郡里面,不断的有一些百姓落草为寇,或是一些强人占山为王。
这些人极大的威胁了县城以及周边百姓的安全,而常年不打仗的军队,早就已经退化成一帮扶不上墙的烂泥。
再加上本就不是什么正规军,全军上下也都抱着一个混吃等死,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
他们每天就守在城门口,靠吃拿卡要捞油水,真要打起来,估计他们倒是第一个跑的。
所以,张大庆觉得像胡万里这种有本事,心眼也不算坏的人,就这么烂在牢里实在是太可惜。
于是他走通关系,上下打点,最终为胡万里争取到了出来的机会。
张大庆要求胡万里出狱后就加入捕快的行列,但胡万里并不想这样做。
他只想回到家乡继续靠打石为生,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别的本事,就会打石,只有靠这个他才能填饱肚子。
张大庆哭笑不得,心说要是你除了打石之外没别的本事,那我们大家连打石都不配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说的胡万里答应考虑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再在羁押牢房里待上一年。
无论张大庆如何保证这个胡万里不是个危险人物,他所做过的事情却是摆在眼前的客观事实。
县令不愿得罪手下这个得力干将,但同时他也必须要在张大庆的面前树立自己的权威。
所以,他以此为借口,要再观察胡万里一年才肯把他放出来。
很多时候当领导的就是这样,明明事情能够顺顺利利的解决,但他就觉得,要是这么顺利,那还要我这个领导做什么?
他美其名曰观察,其实就是一定要恶心张大庆一下,让他的事情办的不是那么顺利。
张大庆一介武夫,对于领导的心思完全察觉不出来。他还傻傻的觉得县令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胡万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转移至此,与其他几人相会。
了解了来龙去脉,楚天都不得不说一句这胡万里的运气真是好的逆天。
不仅是他与生俱来的特殊本领,同时,在他犯事的半年前,恰好就有人做出了同样的事情,给了州府方面一个教训。
否则的话,胡万里这样做,毫无疑问是要被斩首示众的。
众人此时才发觉,他们被关在这里的原因纯属是小儿科,只有这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才是最大的狠人。
一时间众人纷纷对胡万里抛去崇拜的目光,胡万里本身就是个内向的人,说这么一大堆话,已经有点超出了他的社交极限。
现在又被众人这般目光直视,胡万里一脸羞涩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王勇忽然问道:“楚大少爷,我们都说完了我们的经历了,那你到底是怎么被抓紧来的,我们还不知道呢,要不,您也说说?”
楚天也不推辞,开口就说道:“我的事情远没你们精彩,只不过是被抓紧来平息民愤罢了。”
说完,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把自己今天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众人的目光皆有些狐疑。
毕竟,纨绔子弟在他这个年纪,强占民女的事情也不在少数,搞大别人肚子的更是比比皆是。
这四个人里有两个算是走过南闯过北的,见多识得广,对于楚天的话自然怀抱着质疑的态度。
楚天见状,便苦笑一声道:“连你们都不相信事实,更别提那些老百姓们了。”
“他们相不相信,有什么区别吗?”
楚天看着提问的柴俊,握着拳头说道:“区别可大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一手导演这件事的人,就是冲着我来的。
她想把我彻底的搞臭,搞垮,这样一来,她才能够达成她的目的”
“啊?这人谁啊?居然有这么大的手笔,还能搞出人命来?”
“这也是我很奇怪的地方”
楚天抿了抿嘴:“所以,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张捕头身上,看看他能否帮我抓住真凶了”
如楚天所说,他能否摆脱眼下的困境,也就只有看张大庆给力不给力了。
张大庆算是知道内情的人,但楚天料定他也不会轻易相信。
毕竟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他也不会只听自己这边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判断。
而且,就算自己明摆着告诉他,这事儿是张氏做的,他也不一定真的能查到张氏。
如果说楚天在这次的事件中看出了些什么的话,那一定就是张氏的手段,在楚天看来极不寻常。
她逼刘春花自杀,不仅仅是为了让屎盆子在自己脑袋上扣的结实,让人死无对证,同时,也减少了她自己暴露的风险。
人只要还活着,就总有办法撬开她的嘴。
可死人不会说话,真相是什么,至少刘春花这条线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了。
所以楚天才在进来之前给张大庆提供思路,希望他能够找到孩子的父亲。
只要找到孩子的父亲,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就在众人对楚天的话半信半疑之际,牢头的声音远远就从外面传来了。
“楚大少爷!有人来看你啦!”
离了老远牢头就在那喊,楚天都有些脸红。
站在栅栏里面抬首眺望,见到的来人却是令楚天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白先生竟然亲自来看自己了。
白先生见到了楚天,心疼的不行。
虽然楚天才刚被关进来,而且阿秋的到来也让楚天换上了合身的衣服。
但是在白先生眼里的滤镜之下,他仍是觉得自己的学生在牢里肯定受了不少苦。
“先生”
“哎呀!可怜的孩子啊”
白先生一把拉住楚天的手,忙问道:“你在这里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这牢里的狱卒有没有伤害你?
为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以你的性格来说绝不可能做出会进监狱的事。
倘若这些人对你进行刑讯逼供,你大可告诉为师,为师肯定跟他们没完,替你出这口恶气!”
楚天一听这话,颇为感动,忙说道:“先生您放心,学生在这里一切都好。
他们对学生还算厚道,没有对学生动手动脚,学生的要求,也尽量满足。
所以您不用担心学生在这里会被他们殴打上刑。”
“他们没有逼你说这种话?”
“没有没有。”
“嗯!那就好,那就好哇!那样就还算他们有点良心!”
白先生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又对楚天问道:“孩子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要如此对待你啊?”
虽然先前已经听车夫说了一遍,但车夫毕竟没有亲身经历此事。
现在见到了楚天,再听一番楚天自己的版本,白先生觉得对比之下,自己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没错,此番白先生要跟着进县城,完全就是听闻楚天进监狱后来帮忙的。
当初他在京城供职的时候,也没少跟着洛阳北部尉去办案。
他虽然不是什么给人打下手的,而是在刑部负责记录的,但多少还是学到了一点东西。
楚天的事情虽然很明显有幕后推手,但白先生怎么想都觉得昌平县城这块出来的人物,再怎么也不可能比洛阳城里那帮权贵更狡诈。
所以,以他的经验,说不定还能帮到什么忙。
加之他本身就对楚天这孩子十分喜爱,他失忆之前,性格敦厚老实,而且即便身患重病,却还是孜孜不倦的学习,这种精神就连白先生都很敬佩。
即便是失忆之后有那么几天叫自己不爽,但后来他的表现仍是让自己非常的满意。
正因如此,他才会特地赶过来这一趟。
楚天见白先生要听,刚说过一次的他,只好吞了口唾沫,又说了一遍。
“先生,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
一五一十的讲完,白先生陷入了深思当中。
在楚天话里话外的暗示里,他也听出了一些大概。
楚家的家庭构成和成员,白先生是不太清楚的。
但是听楚天的意思,他是因为挡了别人的路才会身陷囹圄。
既然是这样的话,他会挡谁的路呢?
白先生并没有急于思索,而是先把自己给楚天带着的书拿了出来。
书籍被裹在一个布包里,白先生隔着栅栏递给楚天道:“这里面的书,差不多够你读上半个月的了。
加入半个月后你仍未出来,那就再重读一遍。
这本书是《墨子》,为师最近一直在研究,但一直没有时间静下心来仔细翻阅。
如今你既已身在牢狱之中,为师希望你能够将其读懂,读通。”
楚天郑重的接过那本书来,回答道:“先生之命,学生不敢忘。”
白先生非常满意的拍了拍楚天的肩膀,这才像是自己的好学生。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番。白先生还随口说了几句经典来考验楚天是否有认真学习,楚天对答如流,白先生更加满意了。
师徒二人一里一外站在栅栏边上聊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还是听天书一般的牢头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说道:“二位,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么今天就先这样,您二位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白先生家里还有一帮学生呢,一听这话便点了点头。
最后又叮嘱了楚天要好好的读《墨子》,将来或许会有大用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楚天则是继续回去跟那四个狱友聊天。
毕竟通过刚刚的交谈,楚天觉得跟他们聊一聊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四个人甭管说的是真是假,在楚天看来都是本性不坏的人。
无非是被各种意义上的压迫,才导致了他们各自的不幸。
而离开之后的白先生,也没有立刻回到芦泽书院。
他居然跑去找张大庆去了。
张大庆此时正在县衙里跟县令汇报今天的工作,楚天的事情他没有深说,只是提了一嘴。
而县令心思显然也不在听取工作汇报这方面上,张大庆说什么他都是嗯啊的敷衍带过。
所以,张大庆说起楚天的事时,压根就没有得到县令的重视。
汇报完工作,张大庆一出县衙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白先生。
作为昌平县附近的名人,张大庆自然认识这位教书先生。
只是不知道这人今天来县衙做什么。
起初,张大庆以为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但是等他打过了招呼,白先生还唤他的名字时,他才意识到,白先生说不定就是冲自己来的。
本来还想着和手下去附近的酒馆里吃点小菜,聚餐一番,看来今天也只能告吹了。
与手下告别之后,张大庆走到了白先生身边。
“白先生,您今天大驾光临,可别是来找在下的。”
“呵呵,那真是巧了,老夫今日过来,就是来找你张捕头的。”
张大庆叹了口气道:“您是为了楚大少爷的事情而来的吧?”
“没错,正是啊。”
张大庆面露苦涩道:“白先生,这事儿您找在下没用。
把楚大少爷送到大牢里面,乃是权宜之计,如若不然,激起了民愤,恐怕会酿成大祸。
您当时没有在场,不知道情况有多凶险。
那些聚集在楚府大门口的百姓里,明显是有人在煽动情绪。
在下当时带着楚大少爷出来的时候,心里都打鼓,假如我走错了一步,甚至多留一会儿,恐怕都会出大事。
在下把楚大少爷送到牢里,并非是把他当作犯人,一方面是为了安抚百姓的情绪,另一方面,在下也是想保护楚大少爷。
您能来找在下,说明您至少对发生的事情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那么在下也不回避您,就直说了。
首先,这件事假如真的是楚大少爷做的,那么百姓对他感到愤怒也是自然的事情。
如果放他在外面,迟早会被愤怒的百姓生吞活剥。
如今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陛下不事朝政,奸臣宦官当道,各地州郡府县的官员倒行逆施,极尽所能的压榨百姓。
现在的老百姓对官府那是相当的不满,但至少还不敢轻举妄动。
假如真的出现了一桩会让他们集体愤怒的案子,这些人造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次,假如这件事不是楚大少爷做的,那么为了防止他被别有用心的人伤害,县衙大牢对他来说就是个绝对安全的好地方。
而且在羁押牢房里面,还有一个身手相当不凡的人在。
即便是他们渗透到了牢里,只要那人还在,楚大少爷就不可能出什么状况,您放心就是了。”
白先生听张大庆叽里咕噜的说了这么一大堆,呵呵一笑,随即表示:“张捕头,你说的,老夫都能够理解。
老夫来找你,不是兴师问罪,老夫是想要与你合作的。”
“哦?”
跟自己合作?
张大庆听了倒也觉得稀奇,他一个教书先生,在这件事上跟自己有什么好合作的么?
想到此,张大庆不由好奇的问道:“怎么个合作法?难道白先生您知道什么内情不成?”
“老夫知道的不比你多,但是老夫愿意跟你一起调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