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商议
“这土地公,近些年也捞了不少香火啊。”张连平看看大家,开口说道。
近十几年生,每年都有大人带着几岁十来岁的娃子路过土地庙后,回家哭闹,睡不安稳,都说是小孩在土地庙前不敬,冲撞了土地公。
也有家里常进蛇,盘踞到堂屋,甚至爬到人床上,一觉醒来吓个半死,找先生去土地庙做过道场,烧了香烛纸钱后,才得安生了。
之前张连平还不明白,土地庙作为附近十几个寨子里,除正庙外唯一的庙宇神位,土地公每年香火供奉也不少,为什么如此索取。今天看到台子上的一摊血渍,一路上想了好久,才醒悟过来。
这土地山神,大多为山民野祀,个别幸运野兽误食灵物,生出一丝灵性,附身于其上,需长年香火不绝,才能慢慢凝聚血肉神形,待泥鳅完全褪去,便得以超脱兽类,永享神道香火。
一旦长年无人祭拜,泥塑最终会与寻常山泥瓦罐无异,本体也难逃与大自然争命,在山林中挣扎求活。而欲超脱,必有劫难,这土地公已经在此百年,生出血肉,灵性大涨,预感劫难将至,故大肆索取,以期能尽快超脱。
张连平看了一眼马忠智,说道:“水清那娃子的命,可是贵命格啊。”
“爸,这和娃子的命格又有啥子关系,不是说近年生发生了好多起嘞?”马忠智不解地问道。
“贵命格,可遇贵人,也可为他人他物之贵人。土地公欲借其命格,一步超脱。”
“那借了命格会咋子嘛?”
“命格,命格,性命相关,没命了你说会咋子,你说咋子?”张连平没好气地回道。
张连平这时候也非常恼火,要不是马忠智果断毁了泥塑,他还像之前一样,想着做一场道场,供奉些香火消灾送神。待过三天三夜,那土地公窃取命格,得享超脱,那时候外孙必死无疑,即使想报仇也无望了。活了几大十年的人了,差点被摆了一道,还关系着两家一根独苗苗,怎能不窝火。
围着的几人听了,也明白过来,这土地公是想用马家娃子的命,换自身的道途。而现在泥塑被毁了,根基已无,哪怕再塑金身,也轮不到它了,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怨。其实反过来也是不死不休,终究是其被劫难蒙了心智。
现在最大问题是,这已经不是马忠智一家的事儿了,几百年的时间,这十几个寨子,谁家不沾亲带故?这么大的仇,怎么会报复一两家就善罢甘休?怕不是以后大家都不得安宁了。
“都先回各自家去休息,明天通知各组的老人,中午都去村里那个大广场,一起开个会商议哈子,我们几个人也定不下来。”张连平起身说道。
“要得要得,明天一早就喊我们这湾湾头嘞各家娃儿去通知。这哈恐怕都四点嘞,我们这老骨头也撑不住了。”几个老人回应着起身。张连平和马忠智送他们出了院门,
回到屋里,两父子也没再继续交流,抓紧时间去补会儿觉,明天可还有大事。
天刚蒙蒙亮,大概七点的样子,家里也没个钟表,只能凭感觉和天气记时。看娃子还睡得正香,马忠智叫醒婆娘,轻声嘱咐她照看好娃娃,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他今天的任务特别重,毕竟是自家惹出的事儿,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得由他亲自去请。跑来跑去的几十里山路,也顾不上吃早饭,赶忙出门。
张世梅也起来,开始去做早饭。大概九点钟,早饭好了,张连平早就在院子里抽着旱烟,张世梅去叫马水清起来吃饭。
马水清还是有些迷糊,叫了好半天才醒,之前坐了两天的客车,刚回来又折腾了一天,此刻他感觉浑身都有些酸痛,没有力气。还是张世梅心疼儿子,把他抱起来,随意去搓了把脸,又抱回凳子上坐着。
马水清正趟坐在凳子上,看见张连平进来,连忙打招呼:“嘎嘎,嘎嘎,你起得好早。”
张连平笑呵呵地看着他,问道:“水清,今天感觉身体咋子?脑壳还痛不痛?”
“就是浑身酸痛,脑壳不痛了。”马水清回到。
“不痛就行,一会儿下午让你妈杀只老母鸡来炖汤吃,补哈子,你这身体不行嘞,看哈你老汉,啷个壮实。”
“好呢嘎嘎,我晓得嘞,以后我也多锻炼。”
三人吃过早饭,张世梅收拾过碗筷,就背着马水清,一起往村里走去。马水清也想下来走,十多岁的娃子了,趴在老妈背上,还是感到有些丢人,可他实在是走不动,双腿站着都酸痛无力。
一路上很多人都是往村里走着,还能碰到其他寨子的人,虽然只说通知老人和一些话事人去,可这种大会,听说还是大事情,几年能走一次?加上快过年了,也不太忙,很多人都想着看个稀奇。
大家都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一路上走着议论着。路过土地庙的时候,看到那场景,好奇的多望两眼,大多都赶紧离开,一路上又多了一份谈资。
到了正午,马水清几人才来到村里的广场。说是广场,就是个大土坪子,离村公社也不远,每次开会什么的,也就是到这里。十几二十里的路,大家伙都走习惯了。
全村十六个组,也就是十六个寨子,每个寨子多的百多户,如马家山,少的四五十户,张家湾全是中等,有七八十户。全村算下来,有一千两百来户人家,此刻广场上也算是人山人海,大家成圈围坐着,唧唧哇哇好不热闹。
“水清,水清,这嘞这嘞。”马忠智的声音传来。就怕找不到人,所以马忠智接完人,就一直在路口等着,这会儿看到马水清几人,赶忙招呼。
“爸爸,爸爸。”马水清高兴地叫到。然后从老妈身上挣脱下来,刚下地就哎哟一声,又抱住老妈。惹得旁人哈哈大笑。
马忠智带着一家四人,到了土坪子的中间,那里有一些石凳子,已经坐了二三十个老人。他们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都神色凝重地三三两两讨论着。
看到几人过来,看了两眼也没开口说话。他们几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张连平和旁边几个老人聊一些家长,马忠智他们就只能在旁边听着。
又过了大概一小时,人差不多来齐了。这时老人有七八十个(五十五以上的就算是老人了),壮年人也有百十个,都分坐在中间,外面一圈的一两千人,就是来看热闹的,商议的事儿轮不到他们。其实最终商议的也不过那十几个人,只是形式罢了。
张连平叫上马忠智一家,又叫了十来个老人,十几个汉子,围成一圈坐下,其他人都往后退去让出位置。一群人话事人中出现一个婆娘,一个小娃子,很多人还是感觉很是奇怪,开始议论纷纷,愈发嘈杂起来。
“不要吵嘞,不要吵嘞,要吵滚回家去吵。”一个汉子拿起喇叭,大声喝喊道。这汉子叫马少渊,马忠智的亲堂叔,和他同龄,小时候没少挨马忠智打。现在算是村里山民的领头人,很多人都相信他,服他,政府安排的事儿,要是他不点头,根本执行不下去。他一开口,场面才安静了些。
张连平先开口,把昨天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一众人虽然早上听说了些言语,这会儿具体了解下来,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已经好多年没出现过这种事儿了,那还得往上追述一百来年吧。几个人眼睛闪烁,好像联系到什么。
马忠智也不是怯场怕事儿的人,率先开口道:“各位叔伯兄弟,我马忠智全家,现在是和这东西有了死仇,可这些山岭太大,我一个人找不到它,只能劳烦各位帮个忙,我马忠智一定不忘这个恩情。”
“我们这村里,谁不沾亲带故嘞,哪里没有个小孩?如果它真报复起来,肯定不止大文一家,哪个家遭得住?我的意见是把它找出来,宰了它。”马少渊接过话去。
“多花点钱,做个十五天的大道场,塑个金身,修个大庙,多烧香火,你看这样得行不?”一个老人问看向张连平,问道。
“不得行,那东西被大文打碎了,就已经断了路,再多的香火都没得用嘞。不然也不会找你们来商量。”张连平苦笑着摇头。
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好像除了把它找出来,宰了它,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还得防着它跑了,到时候偷偷回来报复,那才是麻烦事儿。
“有人晓得那是个啥子东西不?”一人开口问道。
“不外乎那几种,找到的全部打死就行了。”马少渊接过话说道。
“那不行,万一它躲到山卡卡石洞洞头,没打到它,那就麻烦嘞。”又有人说道。
众人都有些苦恼。既然决定要宰了它,就必须得打死,万一死不成,那整个村十几个寨子,都要遭殃。
“我还记得点点,马水清突然在旁边低声嘟囔一句。”人太多了,他还是有些不敢开口。
马少渊就坐在旁边的,闻言转过身看着他。“娃子,你说啥子,你记得点点?就是那东西的啷个样子嘞?。”
马水清往后缩了缩,这个爷爷面相有些凶悍,还是有些害怕,这时张连平等几个人也围了过来。马忠智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水清不要怕,你记得啷个东西,你说哈子。”
“我那天睡觉的时候,它跑到我梦里来。”说着紧了紧身子,有些惧怕,看看周围和爸妈,迎着老爸鼓励的眼神,继续说道:“醒来就有些记不得嘞,好像有我啷个高,还有两个尖牙齿,嘴里很多细牙,爪子也尖得很。身上长满了刺,好长好长的刺。”马水清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好像,好像,舌头很长,其他的记不啷个起嘞”。说完又缩回身子。
众人相互看看,已经明白了是什么东西,刺猪(刺猬本地人的称呼)。
“以前听上一辈说过,看到过山里有个小娃高的刺猪,在吃一条几斤重的五步蛇。”一个老人接过话。
这个事儿,很多人都听到过,也都当成传说,小娃高的刺猪,那得多大?不早成精了,难道这还是真的?
“管他多大,都是野东西,我们人还怕了他不成?”马少渊又说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家里头都不忙,妇人在屋头打豆腐就行,我们男子家都出去,把狗都拉上,网拿起,家伙带着,还怕干不死他?”
既然都决定要宰了它,也没有那么多废话了,真要行动起来,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决定今天回去准备东西,明天把家伙什带好,再来这里集合。
围坐的两百来人,都分别做了通知,至于其他人,他们回到各组,会再开会传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