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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的爱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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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很早之前就把詹毅的号码删除了,但是骆浔忆很清楚,那样做只是一叶障目而已,他记得詹毅的号码,记得很清楚,同样记得清楚每当那一行数字打过来的时候带给他的无穷的恐惧感。

    这一次,詹毅没有找他,而是找到了于忘然,这简直比拆穿了他的把戏还要可怕。

    他早在洗完澡的时候就给詹毅发了一条短信,问詹毅在什么地方,直到半夜,詹毅才回复,寥寥几个字:市医院住院部306。

    骆浔忆离开租住的院子,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像一个孤魂野鬼般游荡,夜里的公路像一条睡着了的黑蟒,冒着红光的出租车像来回游荡的野兽,跟他一样,都是漫无目的地行走。

    一个漫无目的的人,上了一辆漫无目的的车,去往他的中转站,医院。

    医院走廊里彻夜亮着灯,他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到了三楼,在通明寂静的走廊里看到了詹毅。

    詹毅瘫坐在楼道边的椅子上,双手环着胸,头向一边歪着,几乎枕到了自己的肩膀。

    骆浔忆把脚步压得很轻朝他走过去,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紧闭着双眼,貌似是睡着了。

    他在詹毅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低垂着头,也闭上了眼睛。

    换了旁人来看,这两人就像是两个相熟朋友搭伙旅行,在路途中感到乏累,停下来休憩而已。

    詹毅落魄狼狈的像条落水狗,身上烟味浓重,裤管发皱,皮鞋像是在泥灰里趟过,下眼睫因为失眠而浮现青乌,脸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好几日没打理过的头发打着绺垂在他的额前,像一个前来歇脚的流浪汉。

    骆浔忆知道他醒着,问:“找我干什么?”

    詹毅像是累极了,声音被烟雾熏出来的似的沙哑:“昨天小镜吃了一瓶安眠药,想自杀。”

    骆浔忆把眼睛睁开一点,看着他裹满灰尘的皮鞋,没说话。

    詹毅睁开眼看着他,眼珠也像是在泥土里滚过一样,横着几条七零八落的血丝,说:“她想见你,我没办法了,只能把你找来。”

    骆浔忆:“花是你送的?”

    詹毅笑了一下,下唇的血口便向两旁延展,露出一条血红的嫩肉,说:“你的小男朋友,还喜欢吗?”

    骆浔忆摇了几下头,不知道在反驳谁,或者说在劝说谁,道:“别再找他了。”

    詹毅又把眼闭上,唇角那丝笑意像是被刀刻上去的,深刻,但不可亲,反而有些过于狠厉,过于虚假,就像他这个人。但是这不是他的真实面目,只是警察当久了,审犯人审惯了,黑包公唱久了,连露出一个稍温柔点的面部表情都不会了。他的全身上下,都被烙上了职业的烙印。

    詹毅道:“你们两个,我谁都不想找。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追着你不放吗?就因为当年你差点一刀捅死我吗?如果我那么恨你,当时你走到哪儿我也能把你找到,我没找你,放你走了,你想过为什么吗?因为当时你走了,我也就能解脱了人呐,总得舍弃一些东西,才能活的轻松,不然背着许多包袱沉甸甸的压在心里,是会被累垮的。当时你走了以后,我反而轻松很多,但是现在你又和小镜走到一起,小镜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她拿不起也放不下,我真希望她能像我当年一样,就像割掉心里的一块烂肉一样把你忘掉,或许她就能好好的生活。你们年轻人管这个东西叫什么?缘分吗?缘分呵,这缘分可真够作孽,让我栽在你手上还不够,还让小静也栽你手上。你好过吗?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似乎是过的很好,只要我不提醒你,你就可以过的很好,所以你现在一定很恨我,那你就恨我吧,这是你应得的,也是我应得的。”

    詹毅看着坐在对面的骆浔忆;骆浔忆垂着头,楼道里惨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把他的脸色照得没有一丝血色,白的像是白色橡皮泥捏出来的脸庞。他睫毛的剪影静静卧在他鼻翼的淡淡的阴影中,安静端凝的像是照壁上的古油画。

    詹毅回想起当年那个漂亮的像个精灵似的小男孩,和现在相比,竟是没怎么变

    他盯着骆浔忆的脸,肃然道:“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可能殊途同归。你和于忘然之间有差距,越往后,你们之间的差距只能越来越大,总有一天这种差距会毁了你们的感情。他的社会背景和你不一样,你比不上他,他现在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们现在的社会地位相等,但是他会慢慢超过你,总有一天他会站到你看都看不到的高度上。他会变的成熟,变的强大,不再需要你,到时候你连看他一眼都难。你不用怕我,因为我现在已经放过你了,我不会毁了你们,生活自然会毁了你们。”

    骆浔忆缓缓掀开眼皮,看着他问:“你放过了我吗?”

    詹毅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肯定觉得我像疯狗紧咬你不放,因为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从没找过你,等詹镜出院,我带她回老家疗养,我看不见你,就不会再缠着你。”

    詹毅的两只眼睛像黑洞一样紧紧吸附着他的目光,让骆浔忆有一头陷了进去,爬也爬不出来的错觉。骆浔忆又把眼睛垂了下去,极轻地笑了一下,说:“是吗。”

    后来迷迷糊糊的,骆浔忆竟真的睡了过去。

    他醒来是第二天清晨,楼道里满是人,陪床的人们忙着洗漱和吃早饭。

    骆浔忆被一位提着暖瓶匆匆走过的妇女踢到脚便醒了过来,下意识把腿一收,睁开眼睛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外套,是詹毅那件烟熏火燎的夹克衫。他把外套拿起来顺手折了几下,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詹毅从电梯出来,提着一兜包子豆浆和稀饭。

    “吃什么?”詹毅把装着早餐的袋子打开递到他面前。

    骆浔忆拿了一个包子出来,热气腾腾的握在手里,也没吃,说了声谢谢。

    詹毅对他招招手,走到306病房前,先是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面望了望,然后回过头对骆浔忆‘嘘’了一声,轻轻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骆浔忆跟在他身后轻手轻脚进了病房,看到了蜷缩在病房上正在睡的詹镜。她的短发乱糟糟的散在枕头上,半张脸埋在枕头也看的出她两腮下陷,比上次见到她又瘦了一些。她的头发从发根出显露出自然的黑色,和她染成艳丽的紫色的头发格格不入,头发断色是她最忍受不了的事,因此她总是隔三差五的就去染发,极尽折腾之能。

    现在看来,她的确是病了。

    骆浔忆倦着眉心,站在床尾静静地看着她。

    “你还是走吧。”詹毅道,“她现在状态挺稳定,我怕她一会儿见到你,再出现什么波动。”

    骆浔忆点点头,把他的外套搭在詹镜的床尾,返身走向门口。

    在他打开门即将离开的时候,詹毅道:“我不再追查你,并不代表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我劝你在你还清醒的时候替自己做主,做出正确的决定,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骆浔忆很清楚他的意思,没应他的话,关上门离开了,沿着固定的轨迹搭着出租车又回到小屋,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些早点,踩着昨夜未干的雾气往家走,远远就看到大门口站着一个人,走近了一些发现,是于忘然。

    于忘然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大门口,双手放在校服裤子里,微低着头看着地面透过树叶落下来的光斑,不知在想什么。

    骆浔忆扬起笑容,在他身前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下,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于忘然转头看着他,脸上像是度了一层淡淡的清霜,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晨光里熠熠生辉,微微笑了笑:“买早餐去了吗?”

    骆浔忆朝他走了一步,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你不是喜欢吃门口那家的炸春卷吗?我起了个大早排队去买的。”

    于忘然牵起的唇角像是被斩断了提线的木偶,脸上归于平静,以一种淡漠凉薄的口吻道:“昨天晚上雾下的重,我怕阳台上的衣服被打湿,起来收衣服时你已经不在了。昨晚你去哪儿了?说实话,别骗我。”

    骆浔忆感觉被清晨的凉意遏紧了喉咙,喘口气都异常困难,于忘然给他的压力几乎让他窒息,舌头被黏在喉咙里半晌出不了声,买来的早餐散发出油炸的香味,熏得他口干舌燥,心慌意乱。

    “我问你去哪儿了。”于忘然陡然便怒了,双眼涨得血红,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脸,看到的一定是一张面目可憎的脸,“你是不是去找沈少游了?我他妈站在这儿等了你一夜,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于忘然愤怒得浑身都在颤抖,声音都在打颤:“骆浔忆我觉得你在耍我,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我,每次都是我把你找回来。如果我不找你呢,你就真的走了吗?就像第一次第二次那样,什么都不说,丢下我就走。你每次都说是为我着想,我究竟是有多么的恐怖才会让你感觉不到一点安全感!你从来都没信任过我,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搬走的租客,你究竟信任谁?沈少游吗?你信他?比起我你还是更信他?那你还跟我在一起干什么?消遣吗!好玩吗!我为了你,家不住了,朋友不要了,原则也丢了,你呢?你他妈就藏着一堆的破心事在我们几个人之间来回打转,你以为我不想问你的过去你的心事吗?我想知道,但是你把我当贼防着,你钢筋铁骨油盐不进,你从没把我放进心里过!我把我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给你听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我都为你做了,但是你呢?别说坦诚了,你对我一点真诚都没有,你把我当成小孩子糊弄,陪我过家家,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你根本没打算跟我长久下去,究竟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我还能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我已经尽力了!我尽力了啊!我拼了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但你还是不当真,你每次离开我都说是为了保护我,到底是保护我还是保护你自己啊!我需要的只是你开诚布公对我坦白,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接受,但是你怎么不信呢?你为什么不信呢骆浔忆!”

    骆浔忆勉强撑住身子,于忘然的话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扎得他千疮百孔血肉模糊。骆浔忆发现于忘然说的很句话都对,他就是这样一个虚伪自私又懦弱的小人,此刻面对于忘然,他犹如丧家之犬,无颜以对。

    在他的狂轰滥炸之下,骆浔忆犹如抓住了一丝求生的契机,把早就排演好的台词终于说出了口:“我没有去找沈少游。”

    于忘然: “那你去哪儿了?”

    骆浔忆又说不出话了,他发现于忘然真是字字珠玑,一针见血,他果真对他隐藏的密不透风,浑身都是铜墙铁壁,檐牙高垣。

    于忘然无力而疲惫地看着他,刚才把气力都使完了,现在精疲力竭精神耗尽,整个人显得有些迟钝。他静静地看了骆浔忆半晌,无端更觉得疲惫,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詹镜吗?你去见詹镜了?”

    骆浔忆默认。

    于忘然仰起头,望着东升的日头长叹了一口气:“还有詹镜,对了,还有詹镜我那么努力想让你摆脱过去,原来你并不需要,既然你那么放心不下你的过去那就和我分手吧。”

    于忘然缓缓低下头,面容冷静地看着他说:“我和他们,你必须放弃一个。”

    当于忘然说出分手两个字,提着书包从骆浔忆身旁走过的时候,骆浔忆所建筑的铜墙铁壁,摧枯拉朽似的塌了。

    于忘然的脚步逐渐走远,骆浔忆疯狂地想向他忏悔,向他认错,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跪下以祈求他的原谅。但是他回头时于忘然已经走远了,走的很坚决,没有停下来回头看他一眼,逐渐把他遗落在身后,就像遗留了一片属于过去的光阴。

    怎么忘了,于忘然自始至终,都是骄傲的。

    也正是于忘然的骄傲,让他背负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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