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莎士比亚【3】
詹镜说的骑两圈太有欺骗性了,不算来的这一路,她已经彪了将近两个小时,并且此女子精力旺盛生龙活虎,愈来愈有不知疲惫越战越勇之势。骆浔忆把她带到无人无车的路段就下了车,放她一个人骑着摩托在公路上飞来飞去。
他坐在公路边上的防护栏上看着面前绵延无际的麦田,詹镜像个女鬼一样风驰电掣的在他背后又飘了几个来回。骆浔忆回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没了吐出去的欲望,在脑海里构思一句话再推送到嘴边已经让他绞尽脑汁筋疲力尽。
就在来的路上,他扶着车把,就想这么永无止境的开下去,不是有多么的向往远方,说实话,他对前路是何风景,一点欲望都没有,他只是想以那样的状态,一直继续下去。
詹镜还算知道节制,在把剩下的半缸油用完之前停下了。
“嘿!”
詹镜长腿一跨,坐到他旁边,像个男孩儿一样大大咧咧的咧开腿,抬手搭在他的左肩上。
骆浔忆撑着额头闭着眼,闷闷的嗯了一声。
“干嘛?心疼你的摩托车吗?”詹镜见他情绪低沉,想要引他笑。
骆浔忆还算给面子的牵了牵唇角,面部表情很快归于平静。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西边一轮火红的太阳正一寸寸沉入地平线,黑暗从像一张大网一样从天边渐渐蔓延。
詹镜瞄了一眼他身上的校服,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着放在指间,也是个熟练的老烟枪。“你是附中的?”
骆浔忆没答她的话,可以说是完全的无视她,只撑着额头闭眼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紧皱,表情隐隐的烦躁,从骨子深处透出一股不安来于忘然料想的不错,他真的很善变,甚至可以说是分裂,他可以在每一种状态中完美无缝切换,见人变人,遇鬼变鬼,好像每一个骆浔忆都是一张假面,又好像每一个骆浔忆都是他自己。真真假假,让人头疼。
“我经常在附中溜达,没见过你。”詹镜好像存心引他说话一样,见他不搭理自己,偏偏又凑他近了些。
骆浔忆掀开眼皮,还是不说话,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着,屏幕上的光打在他脸上把他较深邃的眼部轮廓照的像两只失去眼珠的骷髅一,黑暗无光。
“你和我一样大吧?十八?十九?”
“十九。”
“叫姐姐吧,我二十一”
骆浔忆终于抬眼瞅了瞅她,没什么表示,又低下头看手机。
“我十四岁就不上学了。”詹镜光着胳膊,晚风吹在皮肤上难免有些凉意,她略缩了缩肩膀,把唇角的烟拿掉,眯起左眼对准正在升起的半轮月亮点了一个‘洞’,口吻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不是读书的料,我很清楚。我爸妈也不管我,反正上面有我哥,他们重男轻女,把我当野小子养,我从小就是放养的。我哥有出息,青年才俊年少有成,缉私警二级警督,他们就更不管我了。反正我也无所谓,不是赌气,我真的无所谓,反正这世间没几个能让我在乎的人。”
詹镜说着顿了一下,把夹在指间的烟头松开,让那一点星火自由掉落了下去,等到星光一灭,她耸着肩膀笑了一下,转头望着骆浔忆说:“看的出来吗?”
骆浔忆:“什么?”
詹镜:“我有抑郁症。”
一条短信写到一半,骆浔忆不得不停下,抬眸看着她。詹镜的刘海被晚风来回拨弄,遮住了她的双眼,只看到她的唇角是向两侧深深的牵引着,笑容很是动人。
“我十五岁那年就得抑郁症了,是我自己发现的,不用看医生,你心里开不开心,自己不知道吗?这是心病,没药医。心理医生也没用,你去看心理医生,只能一次次的提醒你,你有病,你心里有病你脑子有病,你不正常,我才不去看医生,我哥让我去我也没去,现在他也基本不怎么管我了。”
骆浔忆的手机在掌心发烫,他看着她隐在刘海后的双眼,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怎么样?”
更奇怪的是詹镜居然听得懂他在问什么,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那样呗,时不时的发作,也不是很严重,要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跟你聊天,早被送到精神病院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很难熬,寂寞,孤独,想被关注又怕被关注那段时间我的生活里什么都没有,就像被关在一间没有门没有窗的黑屋子里一样,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很寂寞很孤独,孤独的让人窒息,又不肯走出那间黑屋子,整个世界对我而言就是一场白色噪音,他们会嘲笑我,会伤害我,会想要杀死我,所以我就躲得远远的,一个人待着。”
骆浔忆:“偶尔会兴奋吗?”
詹镜:“我不开心,不幸福,为什么会兴奋?又不是磕了药。”
骆浔忆:“吃药不好吗?”
詹镜:“我才不会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去嗑药,只有野兽发狂的时候才需要镇静剂。”
她二郎腿,仰着头看天空,忽然笑了一下:“天气预告说明天有雨,呸,我看是胡说八道,今天晚上星星这样多,才不会下雨。”
高速公路上驶来一辆货车,强烈的灯灯打在骆浔忆脸上,让他不禁闭上眼偏头躲开了光源。他写完了那条写到一半的短信:不好意思,我周末有事,不能参加你们的活动了,玩的开心。
犹豫再三,他把这条短信发了出去,然后翻越护栏往停在公路对面的摩托车走过去:“回去了。”
詹镜喊了他一声:“骆浔忆。”
骆浔忆站在公路中心,回头看着她。
“你没有朋友吧?”詹镜笑着问。
骆浔忆不语。
“我也没有朋友,交个朋友怎么样?”
骆浔忆静默良久,然后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