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莎士比亚【2】
从向阳办公室里出来已经大课间下课了,骆浔忆回到教室里看到杨昊等几个班里活跃分子正趴在窗边朝下看。他走过去拍了拍杨昊的肩膀,身子一斜倚在窗台边:“看什么?”
杨昊嘿嘿一笑,没答话。
楼下操场,一群学生在艳阳天下跑步。这些男生的眼球盯在正在操场跑步的女孩儿身上,看她们短袖下露出的细腻皮肤,看她们随步伐微微起伏的胸脯,看她们轻盈窈窕的身姿。他们用自己出于欣赏耽于向往的目光向这些少女致以青春的欲望和敬意,不是什么猥亵,年轻罢了。
骆浔忆也跟着看,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目光在操场附近乱飘,不经意看到操场边上的柳树小道上散步的一男一女。从四楼居高临下的角度看下去,足以看的清脸,所以他一眼看了出来那男生是于忘然,女孩儿他不认得,但是很漂亮。
杨昊和其他男生说笑了几句,转眼看到骆浔忆正盯着楼下什么地方看,表情冷冷的,眼神还挺凶,于是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正好看到于忘然抬起手按在柳树树干上,把女孩儿圈在了怀里,不禁乐了出来:“这小子可以啊。”
预备铃一打,女孩儿就跑了,于忘然掉头往操场走。
骆浔忆收回目光,抬头看着对面教学楼上的天空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回到座位上拿出稿纸和笔,凝神静坐了一会儿,他提笔在稿纸上写了标题:哈姆雷特的诞生。
他写的这几页剧本全篇围绕两个字来写:欲望。或许是因为读音和含义有点接近,他写欲望两个字的时候总是写成‘于忘’最后一个然字还没来的及写成就先发现失误,于是一次次划掉重写,等他写完初稿回头看时,纸上只用线划去了两三处,但在他看来却是通篇出错,每个字,每个词,每一行都得划掉重写,写的更隐秘,更让人看不出来,写成满纸荒唐言。
作业交上去不久,他就被向阳叫去喝茶了。
向阳问他写这个剧本的初衷是什么,他答不出来,也不想答,于是和向老师陷入冗长的拉锯战中。不知是不是过度解读,向阳总觉得自己从骆浔忆笔下阴暗卑劣,占尽人间所有黑暗面的主角身上看到了他翘首期盼,举起的双手就像他所说的,一双从地狱伸向人间的手。
向阳以为他会给主角一个哈姆雷特式的结局,毕竟扮演上帝的创作者说过他很欣赏这种结局,但是骆浔忆却没有,他甚至没有给主角一个交代,只让主角继续待在原地。这真是莫大的狠毒。
向阳问他:“你的阅读量不小,新约全书全看完了?”
他回答:“我说了,很久之前可能翻过一遍,记不清了。”
“你读过三毛?”
“什么?”
“你给你的人物写判词的时候提到她,说她是身体跟的上灵魂的自由人,这句话写的很好,我只想夸夸你。”
“谢谢。”
向阳跟他扯不下去了,筋疲力尽地挥挥手:“高三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关乎你的未来,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要不然考虑跻身文坛也行,去吧。”
骆浔忆站起身说了声老师再见,一回头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正撕学习报的于忘然。看到于忘然,他脚步滞了一瞬,然后和正巧转过头的于忘然对了一眼,径直出门了。
趁着还没上课,他回教室把书包背上,拿起帽子又下楼了,在办公室外面的的楼梯口碰见了正在下楼的于忘然。
“喂。”他满面笑容叫了他一声。
于忘然对他飘忽不定的行踪已经给有了免疫力,所以没多惊讶,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巧。”
骆浔忆歪着脑袋笑说:“巧吗?你出现在这里是必然,我的出现是偶然,对我来说碰见你是巧合,而对于你来说,碰到我是必然。”
“或许吧,但是我认为必然撞上偶然,一定还需要运气。”
“看来我们两个的运气都不错。”
说完,他看着于忘然,像是在等着他说些什么,然而于忘然向他道歉是他没料到的,他很不喜欢听人道歉,那是明知有错却偏行,最后无计可施别无他法使出博人原谅的拙劣把戏,是亡羊补牢的愚蠢做法。于忘然愚蠢吗?当然不,他聪明睿智,沉着自持,可爱,单纯,心思耿直,他是完美的,他不需要道歉,他永远都不需要像任何人道歉,如果有人惹恼了他,那必定是对方的错——在骆浔忆眼里,于忘然就是这样。
所以骆浔忆问他:“你不需要道歉,你做错了吗?”
他还想和于忘然待一会儿,但是兜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于是挥挥手,准备下楼。
于忘然却忽然叫住他:“等一下。”
于忘然邀请他参加他们的周末游湖活动,这让骆浔忆很意外,同时也挺高兴,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参加,于是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答案。
和于忘然分开,他翻出学校院墙骑着他那辆拉风的盗版道奇往老城区赶的时候,他想到了把周末的事推开的好几种借口,沈少游不同意也拿他没办法,这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你让老子千辛万苦把你送到附中,就是去交朋友的?”沈少游的腔调像一个盼儿有出息,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赶了好几个大夜把这些车装好,骆浔忆累得一个字不想多说,的精神都没有了作服就想走。“不耽误厂子里的事。”
沈少游把他拦住,脸上笑吟吟的,嘴上说的却不是那么回事儿:“骆儿,你最近很嚣张啊。”
骆浔忆端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流氓样,指了指自己的脸:“看不惯我了?好说,您一句话我就滚的远远的。”
沈少游定定瞧他片刻,挑眉一笑:“滚到我床上吧,怎么样?”
骆浔忆推开他的肩膀往门口走。
沈少游在他身后笑:“干嘛这么害羞啊,又不是没——”
话没说完,骆浔忆弯腰捡了地上的的一块三角铁朝他砸了过去。
沈少游:“靠!你他妈真疯了,药够吃吗你!”
和沈少游待在一块儿,他总能轻易暴躁,久而久之,他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和沈少游继续在一起,即使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最自由,但是现在,他只想远远的避开沈少游。奈何这个人偏偏不肯放过他,这让骆浔忆更加暴躁。
“我是疯了。”骆浔忆道,“所以别逼我,你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沈少游:“你犯神经尽管冲着我来,跟个半大小子搅和什么?你想干嘛?玩同性恋那套吗?人肯陪你玩吗?!”
杨昊在旁看了许久,越听越觉得荒唐,忍不住帮骆浔忆辩解:“三少,为什么说这么难听,骆哥交个朋友而已。”
“怎么哪儿都他妈的有你?!”沈少游掉头虫杨昊吼,“他骆浔忆要是有一天暴尸街头了,功勋章就有你一半!”
骆浔忆一秒钟都不想逗留,推开修车厂大门走了出去,窗外的阳光挤开门缝泻进来一地,转眼又被铁门阻隔。
本来打定主意要去,经过沈少游这么一闹,他又开始犹豫,回家换了校服赶到学校心不在焉上了一天课,下午放学后跑到学校周边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个难吃到刷新他世界观的汉堡。汉堡吃到一半,他实在受不了了,招来服务员要了一罐芥末自己调味。值班的是个小姑娘,小姑娘给他送芥末的时候说:“帅哥点一杯烧仙草吧,新品优惠,很划算的。”
骆浔忆想也不想就谢绝了,汉堡难吃到这种地步,奶茶肯定还不如红砖茶。
小姑娘耸耸肩,回到收银台:“欢迎光啊,是你啊,今天还是珍珠奶茶加咖啡吗?”
女孩儿死气沉沉的语调忽然变得欢快,骆浔忆仰头往外间的收银台看了一眼。这家快餐厅分外内外两间,中间有一堵半人高的艺术墙挡着,他坐到了里面那间,外面那间空荡荡的没有人。
“是的,谢谢。”于忘然冲她点点头,径直朝外间靠窗的角落里走去。
他就坐在艺术墙边上,稍直起腰回头就能看到坐在外间的于忘然,但他没这么干,只看了一眼于忘然在干什么就不再往后看。
于忘然一落座就把耳机戴上了,趴在桌子上玩手机,一副与世隔绝不想和人交流更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
骆浔忆把手里剩下的一半加了芥末的汉堡细嚼慢咽的吃完,然后在要一杯奶茶还是要一杯果汁中挣扎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招来小姑娘,问:“他喝的什么?给我来一杯。”
他不怕惊动于忘然,因为于忘然带着耳机,或许连快餐店里打起来了都听不到。
“他?他都喝咖啡加奶茶,你也喝?”
骆浔忆:“好创意,给我来一杯吧,快点。”
小姑娘很快给他端上来一杯特饮。骆浔忆尝了一口,满口的苦涩味里带着浓郁的奶香,说不上难喝也觉得谈不上多好喝。把这杯特饮喝完,他把帽子一戴起身走向门口,开门的时候看了看于忘然。
于忘然正低头看手机,压根儿没注意店里什么时候出去一个人。
骆浔忆步行了几百米,到了一个百货大楼边上的露天停车场去取他的摩托车。不料摩托车上骑了一个年轻的短发女人,她穿着黑色针织小背心,一条牛仔短裤,背心和裤腰之间露出一段细白的腰身,蹬着一双低帮马丁靴。
骆浔忆问:“有事吗?”
女孩儿转过头,骆浔忆才看清她年纪尚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只因穿的教露骨所以不显稚嫩。
“你的车?很酷啊。”姑娘反问,单脚踩在地上,双手扶着车把,也是一副机车发烧友的模样。
骆浔忆:“还可以。”
女孩儿抬起一条修长的美腿踩在保险杠上,拨开一缕垂到她眼前的刘海儿,冲他挑眉一笑:“带我飚两圈儿呗,帅哥。”
这姑娘长的很漂亮,画着略显成熟的上眼线也没把她天生丽质的面孔打了折扣,她脸型容长,单眼皮高鼻梁,有几分时下韩流女星的味道,虽然四肢纤瘦欣长,但从她的胳膊和她腰侧露出的两段人鱼线可以看出她有健身。
女孩儿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我带你飚也行,上车。”
骆浔忆道:“没时间。”
女孩儿笑说:“你真没劲,交个朋友嘛。”
骆浔忆在校服口袋里摸钥匙,一板一眼道:“不好意思,我没兴趣交朋友。”
女孩儿看着他把浑身的口袋摸遍,问:“钥匙丢了?”
骆浔忆看她一眼:“承你吉言。”
“你这人真怪。”女孩儿笑道,“这样吧,我帮你发动车,你让我骑两圈儿,怎么样?我这么个大美女,你不吃亏吧。”
骆浔忆满脸不信任:“你会?”
女孩儿哼哼笑了声,抬手把坠在右耳酷似水滴形的黑色不知名金属耳环取了下来,扭了几下,然后查到钥匙孔里,左右来回扭了几下,引擎嗡的一声发动了。
女孩儿朝他挑挑眉,把耳环又恢复原状带到了耳朵上:“怎么样。”
骆浔忆笑了笑:“没看出来,失敬。”
女孩儿把手伸向他:“我叫詹镜。”
骆浔忆看了一眼伸到自己面前的留着法式美甲的白皙手掌,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骆浔忆。”
“我帮你开锁,你是不是应该遵守信用呢?”
“你想去哪儿?”
“郊外!”
骆浔忆把书包扔给她:“往后面坐。”
詹镜把他的书包背到背上,搂住他的腰笑道:“帅哥,认识你很高兴!”
骆浔忆把唯一的头盔递给她,没再废话,一轰油门,车离弦的箭似的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