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革命的准备
11月29日，杜勒里家。
杜勒里坐在沙发上，耐心地抚摸着怀中的英国猫。他在等什么人进来……
这时，一个穿着工人服饰的半大孩子敲门走了进来。
“亚当，终于来了？”
“抱歉，杜勒里先生，我下班晚了，耽搁了。”
“没事，你详细说说最近这些工人们的动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定要说什么反常的话，可能他们最近往酒馆去的多了，还有就是经常有人夜不归宿出去不知道干什么。”
“去酒馆的，还有夜不归宿的？怎么，这群工人终于接受事实了，开始散心了？”
亚当眼神逃避，挠了挠头，“额，可能是吧，杜勒里先生。”
杜勒里抬头间，把亚当的动作尽收眼底，几珐郎被随手扔到地上，“好了，回去别跟其他人说你来过我这里。”
亚当连连点头，赶紧捡起地上的几个法郎，从客厅退走。
没过多久，一个青年人就进来了，收到杜勒里“观察最近工人区有没有工人有异常去向，尤其去酒馆看看”的命令后，不解地离开了。
……
这个青年人叫塞萨尔，杜勒里家里年轻的佣人，虽然不理解杜勒里的指示意义之所在，但他还是开始了工作。
塞萨尔一边无聊地蹲在工人区的街道出口，嘴里一边嘟囔着对杜勒里的咒骂，“这玩意能观察出个什么，杜勒里真是脑子有毛病！”，但为了能给个答复，他还是不露痕迹地时不时跟踪一些成群的工人，记住去向，看是不是有杜勒里所谓的“异常”。
随着成群的工人来到酒馆之后，果然有“异常”！平常这些穷鬼竟然拿着积蓄来各个酒馆买醉，成群成群的工人一批一批地结伴去酒馆，买酒共饮然后大骂社会至醉方休。塞萨尔无奈偷听着这些乡下佬粗鲁的发言，脑子里面除了对杜勒里的不满，什么也没分析出来。
及至傍晚，塞萨尔又回到工人区街道口蹲着，因为他必须按照杜勒里的要求，蹲上一宿才能交差。这大晚上的，这些下贱工人几乎都没有出来的，第二天清晨都得上班，谁晚上出来鬼混？亚当蹲在冷清的街口昏暗角落，心中嘀咕。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有好些工人像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工人区，塞萨尔见状也来不及思考，连忙跟上其中两人。
这两个人像脑子有什么问题一样，就一边走一边到处张望，完了就跟逛街似的，时不时还亲密交谈，看得亚当在后边火冒三丈，这些工人估计是疯了，妈的，可能前些天亲人死了，闹不痛快呢，大晚上搁这瞎晃悠！
因为这条街就是一条居民街道，也不是能够吊唁丧亲的市政府中心街。看着两个无头苍蝇似的傻子边走边聊天，亚当实在看不出来除了他们脑子坏掉了之外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最后还是倦意战胜对杜勒里的忠诚，塞萨尔悄然退场，溜到附近的贫民窟席地而眠——因为他也不能回杜勒里的别墅里面，那就证明他压根没有跟踪任何工人了。
第二天，塞萨尔还特意稍微晚点拖到了十点左右才回到杜勒里家中，圆满地向杜勒里先生汇报异常观察结果——
“先生，这些工人确实有很多人去酒馆，但都是成群结队地去买醉瞎闹；晚上还有人一起在居民街道上逛街散心、闲聊，至于聊的内容我就没太听清了，估摸着也就前些天那件事吧。总的来说，就这些。”
“这么看来，确实是我多虑了吧。哈哈哈哈，虫子毕竟是虫子，除了认命，最多就有借酒消愁的能耐了。”杜勒里满意地挥手示意塞萨尔离开。
塞萨尔也如释重负，连忙离去。
当天夜里，下班后。
居伊轻轻敲了敲马特奥的宿舍房门，随后马特奥就走了出来，和居伊一起到了工厂内无人的角落。
“怎么样了，我们最近所有的安排，居伊。”马特奥轻声地询问。
“一切顺利，已经基本上摸清楚了整个柯黎的街道分布和市政府、枪械库周围的守卫位置，平常掩人耳目的活动也照常在进行，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居伊沉声回答道。
“很好，居伊，你确实很有领导才能！我们所有工人代表的想法一致，我和西奥多因为涉及到发表危险文章的事情，不便露头。直到起义之前，你都是所有事务的领导人，能担下来吗，怕不怕被捕？”
居伊顿了顿，眼神坚定，仅仅回答了一个字——能！
马特奥拍了拍居伊的肩膀，“好样的，年轻人，那你也多加小心！”
居伊点了点头，随后就离开了杜勒里工厂，直奔其他工厂，联络各个工厂代表，今夜，他们就要做好一切武装起义的人员分布安排，熟悉地点。
……
马特奥回到宿舍，走到还在灯下笔耕不辍的西奥多身旁，一手撑着桌子。西奥多抬头看了看马特奥，“怎么，居伊开始出去安排起义的具体安排了吗？”
马特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点了一根烟，在暗夜中吞云吐雾。沉默一刻后，马特奥问道：“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西奥多一顿，也慢慢放下手中的笔，“我想，一定会的！”，话音落地，二人同时静默地看着房间灯火以外无尽的黑暗。
马特奥伸出五指，不禁感叹到：“真黑啊……”，西奥多也感受到马特奥的忧虑，但不再多说，只是执笔继续手头的工作。马特奥则看着西奥多的文章标题愣愣发神——《共产党宣言》！
“怎么，不满意给你明天准备的发言稿？睡了吧，毕竟您可是明天各国志同道合的共产主义者大会的主角！全球的工人同时发动暴动，进而建立联合的无产阶级政权，多么伟大的想法啊，我的马特奥领袖！”
“好好好，好一个‘志同道合’，我的西奥多同志。那就辛苦你了，我先休息了。”马特奥掐灭了最后一截烟，把烟头出门外，躺到了床上，从大学到现在，记忆像飞驰的列车，一幕幕场景一闪而过……
我，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吗？
……
这是第二天，12月1日。
在柯黎工人区一个废弃的空旷厂房中，无数的人聚在其中，等待这一场改变世界的会议召开——共产主义者同盟会。
马特奥穿上大学演讲时最正式的西装，在西奥多的微笑目送下，步伐坚定地走到简陋的讲台之上。
“欢迎各位代表不远万里，从各国来到这里，我为共产主义事业深切感谢各位！”马特奥对着无比安静的人群竭尽全力地大声表达。
台下掌声雷动！
“今天有三大要点：首先，我们的第一要务是形成国际组织；其次，是要在各国有组织有建树地发起工人武装起义，逐步建立各国无产阶级政权；最后，是对进来国际思想交流上产生的所谓右倾机会主义的共产主义修正办法进行强烈的批判！”
台下所有人神情严肃。
然而，演讲进行到最后部分的讨伐修正主义的时候，台下逐渐开始起哄了！
大家迫于马特奥的国际声望，都没有作声，但是却自发地在私底下交流了起来——显然，大家在自己各国共产主义实践受到了严重的阻碍，修正主义正悄然滋生。
直到变故出现，马特奥再也按不住自己本就激愤的情绪——
“马特奥先生，您说您批判修正的共产主义，那是因为您创造了它。那是因为你是个虚伪的高高在上的人物，你只求领导全世界的殊荣，你不管我们这些小国家成群成群因为信仰共产主义被杀害的可怜的工人！
如果能避免斗争，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些本就生如蝼蚁的贫民流血牺牲呢！我们不想要什么光明的共产主义，我们只想要一个更美好的明天！这些极端高尚政治理想就留给你去实现吧，虚伪的马特奥大人！”
——“你给我站起来！滚起来好好听我告诉你为什么！”
“我拜读过你们写的修正主义学说，等到社会生产力水平已经达到实现共产主义的标准时，你们说就会自然而然地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但这有可能吗！如果这时社会的统治阶级还是资产阶级，他们会放弃他们的利益吗！
到那时候，他们占据的社会资源越来越多，和国家机器勾连的越来越紧密，成为全国乃至全球的霸权群体！而我们无产阶级呢，就会在资本的长期驯化下，彻底失去了革命性和斗争性，沦为毫无思考、毫无理想的奴隶！
届时，你被短暂提高的工资，他们再以新的形式压榨回去，我们有说话的资格吗！我们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被压迫，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的思想都会被彻底控制！”
站在众人注视下的年轻人，一脸震撼地看着大发雷霆的马特奥，他的话如雷贯耳，全场鸦雀无声。
“年轻人，人类文明千年以来，从来不是一帆风顺地随着生产力进步而演进的。我知道在座各位自己国家的百姓们都生活于水火之中，但这并不能成为压垮我们脊梁的理由！上层建筑永远与生产力相辅相成、螺旋上升，没有为民请命者，没有敢于牺牲者，没有在黎明之前醒来的人，哪会有进步的社会，哪会有光明的明天！
如果连你这样的年轻人都被资本所腐蚀，那我们无数的后代，未来何在？是，诚如修正主义所言，我们本可以一直生活在黑暗中，过得舒坦，但前提是如若我们未曾见过光明！”
台下掌声雷动齐鸣！
……
“今天，我宣布共产主义第一国际，成立！”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马特奥振臂高呼！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全场被风暴般的掌声淹没！
……
西奥多为马特奥换上较厚的棉服，二人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
“现在各国的共产组织能电报互通了，就等万事俱备的那一刻，这世界，就要变天了！”西奥多看着马特奥，不禁感叹道，“不愧是你啊，马特奥，从当初大学我就知道你小子行！”
马特奥神情凝重，还在翻阅手中报刊上来自别人所谓对于共产主义的修正办法。
“至于吗，一直看？”西奥多也一把抢过来，自己读了起来。
待到西奥多完全读完，面色也完全阴沉了下来，“看来，这些天我光顾着写共产主义，没意识到这些严重的问题正在滋生啊！”
“他们这哪里还是共产主义，这就是披着共产主义外表的弥天大谎！不仅歪曲共产主义，而且在工人群众中一旦传播开来危害性极大！根本就没能理解共产主义的精髓，同志们，一切关于非阶级的社会主义和非阶级的政治学说，都是特么胡说八道！”马特奥把西奥多递回来的报纸猛地摔到地上。
看着罕见暴怒的马特奥，西奥多也是心头一紧，“当务之急，还是准备好武装起义的一切事务，务必做好所有工人代表的思想工作，防止修正主义生长！”
二人几乎同时加快脚步，加速回到杜勒里工厂，居伊也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
看着迎上来打招呼的居伊，马特奥率先发问：“准备的怎么样了，各个工厂的分工协作安排妥当没有？”
“关于最关键的枪械库和市政府的占领计划还在制定，人员安排还是争执不下。”居伊言语间流露出担忧的气息。
“果然，还是存在很大问题。这样，居伊，你跟西奥多去听他给你讲解一下《共产党宣言》，你再召开一个工人代表之间的会议，把这个思想内容传递一下，这将会很关键！”
马特奥示意西奥多去和居伊交流。
“哦对了，同时把目前最完整的暴动计划转述给西奥多，让他记录下来，我晚上回去看。”
——“好！”居伊果断同意，西奥多也接受安排。
马特奥也当即回到宿舍，拿出笔、纸，开始写下一封信的开头……随着近来压力的不断增大，信才写到一半，马特奥越来越觉得头脑混乱，仿佛长久以来的自我反省、不断思考在脑中形成了另外一个自己时刻审视着自己的思想一般，而那个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