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
某不知名茶楼，左边第二个包间中。
居伊端坐在长桌前方，面色坚毅地看着左右摇摆不定的工人代表们，见众人对于枪械库和市政府的问题噤声不动，居伊终于忍不住了，不再等待人们表态，而是先声夺人——
我知道大家的想法都是什么，我也理解。毕竟，这可不是从前的游行示威那么容易，这两个地方的暴动一旦开始，参加者很可能会丧命。
首先，你们要明白，我们追求的共产主义，不再是简单地追求微不足道的工资增长。我们想要的，而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让我们无数后人再也不出生在此般炼狱，而是成长于一个能追求自我价值、实现全面发展的美好时代。
我们自己的一生迄今为止，体会过什么叫美好，接受过什么叫教育，拥有过什么叫理想吗？我想，答案就在大家心中——都说，人人生而有翼，但为何我们、甚至我们的后代却注定要永远匍匐前行，甘若蝼蚁！
各个工人代表纷纷低下了头，心中一紧，深刻地感受到居伊话中的切肤之痛，然而居伊仍然没有停止发言：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这些是都西奥多教给我的道理。我们这些粗人，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没有思考人生的勇气，但事到如今，我们还要这样下去吗？西奥多告诉过我，我们这一代人是值得骄傲的，因为我们是第一批觉醒了不寄托于任何虚妄，只属于我们人类自己的最真实的信仰的人！
适时，居伊从怀中拿出准备已久的几张宣誓志愿书和印泥，和红缓慢地平铺在桌面上，再庄重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眉峰作剑：“马特奥已经建立了共产主义国际同盟，而我今天召集大家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商量枪械库和市政府的事情，更是要建立——珐兰西共产党！”
在诸位工人代表惊愕的目光中，居伊拿起其中一张宣誓书，环顾四下：
“我手里的，就是马特奥亲自起草的入党宣誓书。我知道，诸君可能还心有顾虑，还摇摆不定，但现实有多残酷，想必各位长辈比我这个毛头小子更清楚！没有什么折中的办法，要么立党为民抗争到底，要么认命投降彻底放弃。
暴动计划到今天，已经到了必须思想觉悟、组织建立的地步了！我今天就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第一个宣誓——我，居伊，志愿加入珐兰西共产党！”
话音说罢，拇指按下印泥，再在所有工人代表的目视下，坚定地按下自己的红手印。
未及居伊发话，其中一个工人代表就站了起来，“好！也算我一个，哪怕不为了自己这么个贱命的人，也是为了以后万代千秋！”
——“既然晚辈都有这样的觉悟，我们长辈也没必要再畏畏缩缩，当个缩头懦夫，我也加入法兰西共产党！”
——“我，多纳迪厄，志愿加入珐兰西共产党！”
……
所有工人代表鲜红的手印被歪歪斜斜地按在同一张入党宣誓书。
居伊神情庄重地看着所有站起来的工人代表，说道：
“其实，我和马特奥已经做好我们自己杜勒里工厂的思想工作，我们工厂的党员将全部参加枪械库和市政府的暴动起义，但独木难支，还是需要各位代表回去做好大家所有人的工作，我们至少还需要两千人参与其中！还望各位，回去鼓励工人们入党，所有党员优先投入这两场的战斗！”
居伊把拟定的暴动详细方案，详细地讲述出来，一如他之前对西奥多描述的一样精密和震撼——几乎参与枪械库和市政府起义的党员，九成以上都会死！
所有工人代表也终于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信仰！
会议进行到最后，一切的暴动计划都完美地被规划出来，所有工人代表都心情既激昂又沉重，激昂于光明的未来即将在他们的手中绽开，沉重于恐怖的牺牲还会在他们的面前发生……
“那么，一切按计划行事，新年第一天，起义开始！”讲完最后的安排，居伊再一次看着大家：“这么久以来，我居伊，感谢大家无形中对我的认可和信任，也感谢大家对我所有指挥的服从。恐怕今日一别，将永无再见之日，希望大家谨记这一句话——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所有正准备起身离开的工人代表，也回头看着居伊，心中百感交集，有万语千言、无数感慨，都化作一句——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
12月31日，除夕夜。
杜勒里工厂厂房。
新年的气氛已经四处洋溢，所有工人聚在一起，大家打开了为数不多的小麦酒和买来的红酒，所有人的杯中清酒倒映着月神淡淡的清辉，欢笑声、歌声、吵闹声在以往只有蒸汽机噪音的厂房中显得格外不合，工人们在纵情肆意地狂欢……
今夜，不再有过往一年中所有的辛酸、苦厄和疲累，无论这一年如何坎坷，无论这一年多么苦难，无论这一年多么辛劳，至少在今夜，能忘却一切，时间和生命能被真实地感受到，情感和行为确切属于自己。
大家的喧闹声骤然静止了下来，正在攀谈的马特奥和居伊也好奇地回首张望，在屋中写着娟秀文字的西奥多也放下了手中的钢笔，从里面走了出来……
昏黑的夜晚中，所有人都在心有所怀地期待着此时此刻——原来是风中传来了教堂渺远的新年倒数钟声！
“咚……咚……咚”
钟声戛然而止，柯黎全城灯火通明，平常宵禁的地方也充满了烟火气，各地警卫们也一起聚在酒楼里庆祝新年的到来……
杜勒里工厂的人们，在零点之后重新响起的歌声中，结伴跳起来舞蹈，柯黎人特有的曼妙舞姿在这破旧的工人宿舍前的空地像最华丽的玫瑰一样地绽放……
居伊更是像个松鼠一样，把鲜黄的国王饼一个接一个地塞进嘴里，害得两颊高高鼓起。
“哈哈，你看看居伊，跟个孩子似的。”西奥多此时已经站在马特奥身旁。
“居伊！慢着点吃，没人跟你抢！”马特奥拢手扩音朝居伊大声说道。回过头来，看着突然出现的西奥多，和他手中两杯紫光荡漾的葡萄酒，马特奥不免瞪大双眼，震惊不已：“你又是啥时候冒出来的？”
“享受这一块，还得看我~”西奥多露出标志性的得意笑容，然后右手把精致的高脚杯递给马特奥，眉头一挑，“怎么说，你我兄弟，走一个？”
“哈哈，还得是你西奥多！来，走一个，敬这段峥嵘岁月，更敬我们俩！”马特奥接过酒杯，和西奥多碰杯痛饮。
马特奥恍然想起什么，立刻跑到宿舍里，把桌上的施某人写的信纸一把抓了出来，然后高高举在空中，朝着众人大吼：“都来看看，都来听听了昂，西奥多大年除夕给哪个好同志在写信啊！”
马特奥放肆的笑意吸引了周围几乎所有闲聊的人们，随着马特奥做起念读的架势，西奥多的脸上立马升起来几分红晕，众人看在眼里，空气中都弥漫起了快活的气氛——
“来，听听这开头！”马特奥故意操着一口深沉的法语，好让这些工人理解西奥多对自己这个远在德国的心上人的心意——
亲爱的叶旎：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值此除夕之夜，我想我愿意穷尽我毕生最绚烂的辞藻来表述我对你的倾慕与思念：
叶旎，这是两个多么奇异的字样，它的每个音节都美妙悦耳，像是金弦琴的清音嘹亮，宛如神话中善良的仙灵，仿佛是浮动在春夜的月影，到处为我歌唱你的名字。
我要把你写满千万册书中，而不是只写几页几行，让书中燃烧起智慧的火焰，让意志与事业之泉迸涌喷放，让现实的一切显露出你那不朽的容貌，让诗的圣坛、宇宙的永恒之光，天神的欢笑和尘世的悲哀，全都为了你而展现在世界上……
虽然我衷心愿意立马回到白林与你完婚，可是我如今不仅身处柯黎，而且即将投身一场伟大的事业中，甚至前途生死未卜，我不知道我所争取的一切能不能变成美好的现实，但我只知道，我所信仰的道路一定指引着最正确的方向，我所为之奋斗的事情一定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事业！
就祝福我吧！
祝我一帆风顺，马到功成，凯旋归来！
祝我们好在美丽的明天，我的爱人！
西奥多
读至最后，马特奥不禁声音颤抖了起来，大家也若有所思地抬头望月，西奥多也只顾一口接一口啜着刺喉的烈酒。
是啊，谁又不想逃离世俗，抛弃一切，和一生挚爱相伴相亲呢？端着酒杯，拿着信纸的马特奥，望着神情复杂的众人，心中也横生万分感想，但立马举杯仰天，大吼大叫起来——
“来，大家，我们一起敬西奥多一杯！”
众人皆是斟满杯中，略带敬意地朝西奥多示意、饮酒。
“我马特奥今晚上，也不再说什么规划安排，也不再讲什么社会道理，来，大家共举此杯，敬共产主义，更敬我们自己！”
马特奥也不顾烈酒割喉，举头仰天，一杯见底，随后他看着神情逐渐缓和的众人，再次大声喧嚣起来——
“我们，共产党！有信心、有能力扫除一切障碍！且行，鬼神莫挡，天地无拦！共产主义万岁！珐兰西共产党万岁！” 马特奥的声音仿佛穿透一切，具有直击人心的力量，字字铿锵有力，振奋人心！
——“共产主义万岁！珐兰西共产党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