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马（十八）
赤达拉先是组织了二十几个士兵走在最前面探路。
今夜天空万里无云，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干净地像是有人打扫过似的，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夜风悄悄吹过，像是所有人都陷入深眠。
本来很正常的情景却硬生生让打头阵的几个士兵打了个寒颤。
“喂，拉古打，我们点个火，这儿太黑了，老是觉得渗人的很。”
一个士兵试图通过说话来缓解内心的害怕。
没有人回答。
他转身，发现自己身后早看不见了人。他的背后起了一层白雾，仿佛要将人窒息一般都白雾！
他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大喊大叫着，喊着他刚刚身边人的名字，可是这迷雾之中传来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恐惧攥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腿逐渐变得僵硬，仿佛在地上扎了根似的。
突然，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嘘，别喊。不要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他猛地转头，只见一把蝴蝶刀朝他袭来，其后的哨笛声尖锐地响了一瞬，像是死神降临时的进行曲，刀入心脏，当场死亡！
夜风徐徐吹开白雾，像是缓缓剥开衣裳一般吹开了一道口子。
从迷雾中缓缓走出一身白衣的顾二小。他弯下腰，干净利落地拔出蝴蝶刀，口中念叨着“十九。”
身后迷雾重新聚拢，再定神看已经没了人影。
此时，在另一边。
卢金轩手中转着顾二小给的蝴蝶刀，趴伏在地上，看着地上极小一片的莹绿色光芒越来越近，他朝蝴蝶刀上吹了一口气，像是小孩玩纸飞机一样迅速飞出。
蝴蝶刀在空中发出簌簌的清脆声音。
赤达拉双耳一动，“停。有声音。”
蝴蝶刀“啪嗒”一声飞了几米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坠地。
卢金轩心里靠了一声。
为什么小侯爷扔蝴蝶刀就那么帅，自己扔蝴蝶刀就这样它认主
唉，算了算了，发出声音就可以了。
另一头趴伏着的人听到声音，猛地拽了拽手中的绳子。
只听见几声马嘶吼的声音与人怒吼惊慌失措的声音，迷雾中，人仰马翻，人被高高抛起，甩了出去，口吐鲜血后，倒地不起。
赤达拉在迷雾中发布施令。
“全部停下！待在原地。点火把！”
此话一出，一把蝴蝶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破风而来！
等到赤达拉反应过来时，蝴蝶刀已至眼前。
一声鹰啸传来，半空中飞速振翅，鹰身飞速掠过，尖锐的鹰喙咬住了凌厉攻势的蝴蝶刀，在半空中飞了半圈后落回了它主人的肩上，像是邀功似的张了张翅膀。
赤达拉还沉浸在刚刚生死一线的后遗症中。恼火与不甘袭来，一双鹰目微微眯起，瞥头命令鹰隼:
“去。把人都揪出来。”
下一秒，鹰隼如利箭一般飞出。
周围已经点起来火把。在迷雾中视线虽然依旧模糊，但是已经改善了许多。
不多时，在某个角落响起了男人痛苦至极的尖叫声。
鹰隼锐利的爪子直直地刺进了他的眼睛里，顿时鲜血四溅。
鹰隼再次掠至半空之中，打了个旋后笔直俯冲而下，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把直刀劈开迷雾，直奔老鹰头颅！
“唰”的一声，鹰首与鹰身分离，直刀坠地，发出刺啦的响声。
顾二小把受伤的人扶起来后，朝对方后背一拍，把人推进了一旁安全区域。
与此同时，一根弓箭直直射来。
顾二小猛的弯腰，险险躲过后迅速拿起直刀，朝弓箭射来的方向疾冲。
铛！铛！铛！
白雾之中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刀光凛冽，两把长刀对撞，在空气中摩擦出金色火花。
赤达拉和顾二小飞速地过招。
很快赤达拉就意识到自己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面前的顾二小。特别是他手中的直刀不知道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居然那般锋利，自己的长刀与他对撞几下后，已经隐隐有了裂痕。
自己已经处于劣势，下一刀落下时，他竟被直刀震得连退数步，直直落下马，好险才稳稳落地。
他这才发现自己周围已经没了人。
这怎么可能他们人呢？
【叮咚！玫瑰妖怪已使用三分钟。注:你的血肉由玫瑰组成，你的心脏由玫瑰填充。无视所有物理攻击，并能操纵四周植物，使用次数一次。使用时长:十分钟。】
——
此时，在雍城边缘迷雾稀疏之地，无数铁骑被藤蔓缠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本来蠕动着看起来还算温和的藤蔓仿佛突然又受到什么指令一般，越缠越紧，越缠越紧，把每个人脸上都勒出了猪肝色，他们想要腾出手拽开自己身上的藤蔓，没想到藤蔓像是有灵性一般，一拥而上！
三分钟后，所有人都死于窒息。漫长的折磨几乎让他们觉得要是能一了百了该多好。在死亡的刹那，他们甚至开始感谢这些藤蔓终于放过了他们。
也有极少数人，死亡前想到了那场战争。
顾瑜小将军带领三千士兵进入峡谷，等到他意识不对想要撤离时，底下的土地却突然像是流沙一般塌陷。
泥沙裹着士兵落入提前挖好的深坑中。等到坠地后，泥沙还在像瀑布似的落下。
泥沙没过他们的腰身，没过他们的胸膛，他们开始感觉到肺部心脏被挤压，坑内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但是，突然，他们全都不再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
当时，他们在峡谷上方往下望，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不知多少人自愿站在了坑底，他们身上都扛着一个个士兵。
他们用身体把自己的战友高高举起！以身作梯，把人送出了深坑！
而在底下的一半人则逐渐被泥沙淹没了口鼻，他们拼命挣扎着想要张嘴再呼吸一下这世间干净的空气，结果更多泥沙进了食道，进了胃里，像是混凝土浇筑一般，要把人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原地……
他们维持着双手托举的姿势，直至死亡将他们定格成一座座坚毅的雕塑……
他们当时无数人震撼地说不出话来。连赤达拉都有一瞬间的失语。
而剩下的被送出来的士兵，他们只重重地朝深坑里的战友重重磕了一个头后就立刻爬起来！
他们手中是弓箭，是长枪，是盾牌，亦或是匕首，他们处于低位，他们人数那么少，明明没有赢得可能，他们却一个个义无反顾地朝峡谷高处攻击！
从峡谷高处看这些人，他们就像是蚂蚁一般弱小，一根弓箭就可以让他永眠在这片黄土地上。
可是他们愣是凭借一千多人带走了两千人的性命！
直至最后一刻，只剩顾瑜一人时，他也浴血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北满士兵当时就在想，这到底是一只怎么样的队伍呢？强忍着窒息的痛感把自己的战友托起，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继续为一个必输的结局努力……
大夏士兵从不贪生怕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无望中对希望孜孜以求，在败局中依然逆风翻盘！
他们至死都在践行着顾匪生的这段话。逆风，纵然未能翻盘，也能用血肉之躯为下一场胜利做好铺垫。杀一个，便是赚一个。
直到现在，北满士兵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因果报应。如今，他们也死于窒息。只不过，死得不像大夏人一般热血悲壮，他们被困在藤蔓中，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像一团蠕动的蛆虫，彼此踩踏着，挣扎着，想要为自己腾出更大的空间。
只是最终都是一样的结局。
——
迷雾之中，赤达拉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化作了一片片花瓣，他震惊至极地睁大了眼睛！
“妖怪！你是妖怪！你不是顾二小！传言中的顾二小明明什么都不会，就是个贪恋美色的纨绔，怎么会像你一样！”
未知的恐惧先是潮水一般袭来。赤达拉勉强保持理智“你，你扮成顾二小到底是要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美人，珠宝，亦或是权利！我可以让你做我北满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呵……”
夜风带来他的低语。
下一刻，赤达拉鼻尖萦绕了一股玫瑰般的芬芳，下一秒，他的右臂被一把直刀斩下！
赤达拉先是一怔，随即密密麻麻钻心般的疼痛传来。他怒吼一声后，左臂拿起长刀开始在半空中乱砍！双眼猩红如同野兽般狂怒！
三分钟后，失血的后遗症传来，他眼前渐渐变得眩晕，周身变得乏力无比。
突然，他看向了自己的长刀，只见泛着寒光的长刀上稳稳地停着一片玫瑰花瓣。
下一秒，一道白色身影掠过，五秒内，直刀三次干脆利落地落下！
左臂！左腿！右腿！被一一砍下！
最后一刀把他直直钉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他突然想起了一种刑罚。
把人的手掌与脚掌剁掉 ，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再把人放进坛子里，是为人彘……
他再也冷静不了了，他痛哭流涕着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在你父亲兄长死去后那般折辱他们的尸体，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我保证，北满愿意退兵至最北极寒之地，终生不再踏入大夏半步！”
迷雾逐渐散去，卢金轩拉着黑哥和一众士兵缓缓走出。
赤达拉这才发现，原来和自己三万精兵对抗的居然只有那么不到一百人！
而他的三万精兵此刻像是山丘一般垒在道路两侧，脸上都是痛苦到极点的表情。
顾二小缓缓朝他走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任何动容之色，像是个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动情的神灵，也像是个妖怪。
不，不是像，他就是啊！
顾二小一挥白袍，药粉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
“这是凝血丸磨成的药粉。也算是我重金买的。希望他能让你活的久一点。你要给我好好活着，在今后的每一天里，你都要生不如死，这样，才对的起我花的钱懂吗？”
赤达拉疯狂摇头，随即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喊到“顾二小是个妖怪！我亲眼看到他变成了一朵朵玫瑰花瓣！他是个妖怪！他会害死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