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闪烁其词
安九黎神情自若地下着棋。一字一句缓缓道:
“我按照禅师你给我的心诀修炼,前面并没有什么不妥,的确是佛门修行的一些心得,包括我所修炼的护体罡气,也有一些佛门功法的影子,气息刚猛而浑厚。只要能有一些法术傍身,我并不在乎自己所修炼的是佛门功法还是道门功法。”
印空禅师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静气,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大概也就印空这样。
他毕竟是出家人,安九黎的这些话还不至于让他有所忌惮。
安九黎把棋子敲打在棋盘上,笑道:
“印空禅师给我那本心诀,一开始就是想让我修炼一些功法,强身健体的同时,还能有自保的能力。”
印空依旧一言不发。
“这当然是印空禅师的好意,可有一点我想不通,禅师你给我的那本心决,从小周天水涧破境开始,就有些变了味道,上面的内容成了道门修炼心决,我回过头来一看才发现,我修炼的除了先天罡气以外,所有的炼气心决都是道门心决,我今天有时间来到昭宁寺,倒是真想请教一下禅师,这到底是为何?”
面对这样的质疑,一向沉着冷静的印空却罕见地闪烁其词,笑道:
“安居士这又是何出此言?我给你的那本心决,的确是我一直以来打坐修行的心得,没有什么道门心诀在里面,我想安居士你是多心了。”
安九黎苦笑起来,半晌后跟印空禅师解释道:
“禅师这又是何苦?那本心决里炼气的部分的确都是道门炼气心诀,遇到我的练气士都能看的出来,互相以道友相称,禅师你这算是自欺欺人?”
印空一声不吭,捏着棋子犹豫不定,不知该下在哪里。
安九黎继续说道:
“导气令和,引体令柔,这是你给我的心决,光看这两句,的确难以发现是道门修炼心决,这都是禅师你刻意为之,把原本应该出现在心决上的后两句抹掉,好让我发现不了其中的端倪,而安心继续修炼。后来我又问道门友人求得道门修炼心决,这才发现,这导气令和,引体令柔,后面还有两句,气合体柔,长生可求。佛家修行从不讲长生之道,我当时便反应过来,禅师你给我的心决有问题,但好在禅师你对我并无恶意,所以按照心决修炼至今,仍未出现任何意外,禅师究竟意欲何为,我一直没能找到答案,也不知道你让我炼气修行究竟有何目的,可直到我今天来到寺院里,我终于明白了禅师你的意图。”
“安居士果然聪明过来,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你不妨就全部都说出来,让我听一听。”
安九黎见印空还是像之前一样镇定自若,到有些佩服起他来,自己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当面揭穿了他的阴谋,可却没能让印空神色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非经历过大风大浪不能至此。
“禅师以佛门罡气为基础,让我入道门修行,这其中的原因,是希望能在神羽司搅乱朝局的那段时日里学会自保,另外能成为禅师你手里的一枚棋子,因为禅师你给我的心诀,才让我修行得以起步,虽无授业之恩,但却对我这个在修行上一无所知的书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启蒙作用。”
印空禅师徐徐说道:
“安居士多心了,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让安居士能安然渡过此劫难,不至于受人牵制,现在安居士反过来却要责难于我,倒是让贫僧觉得安居士你别有用心。”
安九黎一听印空禅师所言,忍不住地哈哈一笑,说道:
“禅师何必要掩饰隐瞒?要是我猜的不错,昭宁寺前主持觉山大师应该跟禅师你生有嫌隙,而那觉山大师的死,其实早在印空禅师你的预料之中。准确点来说,其实觉山大师的死,从一开始就是你印空布下的一个局,而我,只不过是禅师你的一枚棋子。”
印空禅师隐约露出一丝笑意,表情依然很谦顺,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君子,但印空平静的面容下,藏着安九黎自愧不如的城府。
他所谋划的局,周密得无懈可击,让安九黎一度以为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可转念一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其实,这都是因为背后有人在搅弄风雨,他只是一个被人推着走的傀儡,当他天真的以为每一步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时,殊不知,一开始就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这种被动的局面,安九黎一直都怪罪于自己的修为太低,或者说,自己的际遇太差,可当他仔细地回想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往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直到某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识到,其实他的行动甚至于自己的思绪都一直被别人牵着走。
他是被动的,属于彻彻底底的被动,这其中的原因,既不是因为他的修为,也不是因为际遇太差,而是他太轻信别人,理所当然地钻进了别人设计好的陷阱里,以至于自己自始至终都没能发觉。
安九黎浅淡一笑,他觉得自己有点蠢,从来这个世界,遭遇神羽司暗杀一事,魂游地府开始,就应该对周围保持着应有的警觉,可他并没有这么做,神羽司的一番行动,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让他无暇再去顾及身边的其他事,盲目的信任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印空这个本应该是局外的那个人。
可事实说明一点,印空,他其实并不想当一个局外人,他有自己的筹划,虽然他像江湖上传闻的那样,修为尽失,可仍旧不遗余力地运筹帷幄,至于他到底要做什么,怕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印空本人外,没有人会知道。
印空神情祥和,安九黎落下一子后,他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棋局上,一声不吭,即便安九黎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可他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印空把棋子敲打在棋盘上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安九黎,他的脸色比起当年红润了很多,气色很好,身强体壮,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英气。
虽然以他重新修炼出的那一点点修为,根本无法探查到安九黎的具体境界,但他可以猜测,眼前的男子,在修行之路上,必然是经受了一番不小的波折,否则也不至于从一个书蜕变成为一个道门炼气士。
“这棋局我安居士你可能要输。”印空禅师关心棋局,发现安九黎忙于跟印空讲述他的一些推测,而疏忽了对弈时的棋法。
安九黎的心思并不在棋盘上,所以也就一副淡定的模样。
“安居士这一番话,贫僧无法驳斥,那本心决的来历,也的确像安居士你所说那样,除了前面少许部分,剩下的都是道家修炼心决,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安居士你现在不也生龙活虎,境界大涨,如此,不就不用再担心神羽司再找你麻烦了?”
安九黎淡然一笑,道:
“要是真像是禅师所说,那倒也挺好,可禅师你给我心决,让我修炼,可不单单是为了我着想。”
印空神情一滞,不温不火地问安九黎道:
“安居士此言何意?”
“禅师可记得,当年红尘谷一事?包括禅师在内,恐怕朝中很多人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也早已知道我当时也曾在红尘谷中,我当时在红尘谷这件事,其实很多人都想知道里面的原因,至于禅师,我想都不用我说,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到谷底,这一点禅师你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
印空禅师一语不发,直到二人下完了一局棋,不出印空所料,的确是安九黎输了。二人重新开局,此时,印空才缓缓道:
“安居士你刚才所言,我的确一无所知,还请安居士明示。”
安九黎不紧不慢地说道:
“此时都已经过去多年,我之所以提及,倒也不是要跟禅师你兴师问罪,更何况这件事你本身也就没有什么错,既然禅师都这么说了,我就只能挑明了说,首先,我有一个问题,希望禅师能够如实回答。”
“既是安居士所问,必然知无不言。”印空道。
“从前殿来禅院的路上,我见佛龛中少了一座金刚佛像,这佛像大概至今还在青云山吧?”
“安居士这是何意?”
“我当时听到有人说青云山灵气充裕,那里是修行的好去处,现在想起来,我所听到的消息来源,其实来自于昭宁寺,佛门和道门修行方法上却各辟蹊径,佛门炼气炼体炼心同时进行,至涅槃而止,已是佛门中至高境界。我拿了禅师你给我的心决,在坊间听寺里的香客提起青云山,那里以前的确因为灵气充裕的缘故,有很多炼气士在那里修行,可我去的不是时候,当时并不见有一人在山上,当时我就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那么多修士放弃了那块灵气充裕的修行之地,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山鬼。”
安九黎也不能确定那些香客受到了印空的指使,恰恰相反,他觉得印空不像是会教唆信众的僧人,他在昭宁寺乃至于朝野,都有不错的名声,这种事他应该不屑于去做才对。
可他也不排除这跟印空有着某种隐秘的关系,印空作为曾经的得道高僧,又是昭宁寺的始建者,说他手眼通天,完全不为过。
这些还不足以让印空信服,安九黎接下来的话,就足以坐实红尘谷觉山大师殒命和印空有着莫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