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喻景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便利店的。
等到换上工作服,用力过度的右手还在微微发抖,扣子怎么也对不上扣眼。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他用力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专注眼下。
刚才,他打了陆禹臣一拳。
在他说了他恶心之后,陆禹臣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和他翻脸。
陆禹臣拉长了脸:“你骂我?你以为自己有好到哪里去?嫌弃我找女人?你以后也会找的。不然还真让自家香火断了吗?”
“你也快成年了,思想不要这么幼稚,圈里哪个不是这样干的?别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再说了,有女朋友和有男朋友有冲突吗?别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样!等你大了,你就知道了。”
喻景希哑声:“我不会找。”
陆禹臣语塞:“你什么意思?”
喻景希艰难道:“我不会找女人生孩子。”
陆禹臣像是看到什么稀有动物般,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该不会真想跟我过一辈子吧?”他骇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没病吧?男人和男人之间又不能生孩子,你想让我家绝后啊?”
他看着喻景希认真的脸,笑意敛起:“操,你真这么想?”
喻景希有些迷茫: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他这么想,不对吗?
陆禹臣看着他漂亮的脸蛋,都被秋阳晒得发红了,多少有几分心疼,刻意放缓了语气哄他:“景希,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成熟点,嗯?”
喻景希忽然问他:“你只和她生孩子?生完就分?”
陆禹臣不明他为何突然又问及此事,但眼看他有软化迹象,为了稳住他,自然是满口答应:“是。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就和她生三、啊不,两个孩子,最多三年。总得把我爷爷那糊弄过去。”
喻景希神色古怪:“你不喜欢她,还和她生孩子,她不会怪你?”
陆禹臣自信一笑:“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还真是个孩子。成年人的世界,哪是那么单纯的?生两个孩子,就能得到我陆家的部分财产,哪有不愿意的。”
话音刚落,陆禹臣就听身后女音愤怒:“陆禹臣!你明明说这是你前男友,要和他讲清楚了,分手断干净,才会和我结婚,原来都是骗我的?我不介意你是双性恋,你却想骗我子宫?”
分手断干净?喻景希一窒。
陆禹臣惊觉回头:“你怎么出来了?”
粉裙子用力抡起手包打了他一下:“骗子!”气哼哼地扭头就走。
陆禹臣下意识想去追,又放不下喻景希,一时竟有些两难。
喻景希嘴里发苦,刚才吃了不合口食物的难受一下子泛起来,胃里不上不下得难爱。他背心发了层冷汗,又黏又腻,爽快的秋日阳光晒得他双眼发晕。
喻景希静静看着眼前人,觉得陆禹臣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心心念念的帅气温柔,只觉得他脸孔扭曲,面目可憎。
粉裙子家境不错,是开车来的,没一会儿,就从餐厅停车场里取车离开。
陆禹臣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面皮抽动,对喻景希没好气道:“你刚才故意的吧?现在满意了?”他烦躁地抓抓头发,“真搞不懂!我不好,你有什么好处吗?圈里哪对不是这样的?就你清高!”
他知道喻景希年纪小,脑子转不过弯来,本来想等结婚后再跟他摊牌,结果现在,到嘴的肥肉没了。
他态度不善,喻景希的心却已经被刺痛到麻木。他轻声说:“我不知道什么圈子不圈子,我就只认识你一个人。”
他只是想好好的谈一份单纯的恋爱。
结果陆禹臣在他还没成年的世界里,忽然掀开了一块遮羞布,把gay圈脏乱恶心的一面直接呈现在他眼前。
他有些受不了。
喻景希知道圈子脏,他没想到这么脏。
骗婚,一脚踏两船,下一步是不是更不堪?
陆禹臣想着女人跑了就跑了,是她没福气,再找一个就是。
他忍了又忍,才没好气道:“你不懂,我就教你!我喜欢男人,但我也需要儿子。没有儿子,我拿什么跟陆昀争?”
气头上,他连“小叔”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陆禹臣觉得,他拿了陆家的财产,喻景希也能跟着享福。他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陆禹臣黑着脸来拉他:“行了,人也给你气走了,满意了吧?别闹了。”
喻景希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都这样了,还觉得他们之间还是恋爱关系。他避了避:“你有了别人,我不和你好了。”
陆禹臣几次三番想牵他手,都没碰到,脸拉得老长,语气生硬道:“还闹脾气?”他下手更用力了点,一把拽住喻景希手臂,扯着他走。
喻景希皮肤白,特别娇嫩,胳膊被他抓得生疼。他微蹙眉头,加大力度甩开陆禹臣。
陆禹臣火气也上来了,跨步又来抓他:“我的事都被你搅黄了,你还好意思生气?好吧这次算我不对,下回我一定提前跟你说,行了吧?”
喻景希再纤细,也是个快要成年的男人,哪里会被他这么轻易就制住?
拉扯之间,他给了陆禹臣一拳,正巧打在他脸上。
时间仿佛停滞,喻景希呆呆看了看自己的手,赶紧松开拳头。
再抬眸,陆禹臣已经捂着脸,眼神都变了。他一张俊脸忽然阴狠,连骄阳都无法使之升温。
他缓过痛劲,松开手,冷声说:“景希,你打我?”男人缓缓点头,双眼满是恨恶之意,“不跟我好了是吧?”
他慢慢站定,饱含恶意道:“你不跟我好了,也行。当你是什么香饽饽呢,人人抢着要?就你的出身,再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对象了。”
他意有所指:“等着瞧吧,有你求我的时候。别忘了,你的学费还要落在陆家。”
陆禹臣满意地看到喻景希的脸瞬间紧张起来,报复性地冷笑了几声,不再站在大马路上任人看笑话,转身就走。
喻景希立在狭小的员工休息室里,鼻端满是空气不流通的灰尘味道。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双手,扣好扣子,走出去上工,给他顶班的同事小声问他:“小希,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刚才老板娘问呢。”
喻景希带着歉意说:“抱歉,我迟到了。老板娘那里,我自己去说。”说好一个小时的,结果拖到一个半小时才回来。
同事忙说:“啊,不要紧的,你有事情就去做嘛。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喻景希扯了扯嘴角,权当笑容:“没有,可能明天要开学了,有点紧张。”
说到开学,他说:“一会儿你早点下班吧,晚上我替你。”
同事推辞:“计较这个干什么?我下回有事你再还我班就好啊。”
喻景希解释:“我明天起就不在这家做了,要去思南路那边。”
同事一呆:“思南路?离这里好远啊,你不是住这附近吗?赶来得及吗?”
喻景希:“我明天开学,要住校,就在思南路。”
同事傻眼。
a市位于思南路的学校,有且只有一所。
“你是说a大?你是大学生?”
喻景希不解地点头:“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同事涨红了脸:“我,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小。”他一直叫他小希来着。没想到喻景希比他还大一岁。
喻景希的脸实在是作弊,他也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
同事含糊道:“没有,是我误会了。”
原来他是大学生啊。而且,他还是a大的。a大座落本市,却是海内外知名,能考上的学生,都是学霸。
那他来这打工,就是勤工俭学了。
同事想到自己是念完初中考不上才出来打工的,顿时感到羞愧。
同事眼里的亮光暗了暗。
喻景希没有注意。
他刚刚分手,正强打起精神忙活,准备用工作来麻痹神经。
离交晚班还有两小时,同事经不住喻景希的劝说,提前回去了,店里只剩一他个店员。
一直坐在收银台里刷剧的刘雪这才抬起头:“中午干嘛去了?”
几乎包圆了下午的工作,干活令喻景希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有个学长找我。”他声音本就软糥,恢复正常后,越发显得乖巧礼貌。
刘雪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明天你就成年了,也正式搬出去。我和思南路的分店老板都说好了,今后你的工资,会按时打到你卡上。就不由我这边给你现金了。”
喻景希肃手静静听着。
刘雪不紧不慢地说着:“像今天中午这样的情况,不要再有了。那边的老板不是你亲舅舅,不会允许你随意迟到早退的。”
喻景希并没觉得难听,乖巧应答:“我知道了,舅妈。”
他又等了等,刘雪没再说话,想她是说完了,正要说那他先去干活,收银台里又传来女人低平的声音:“景希,你也别怪我。”
喻景希垂眸:“我明白的,谢谢舅舅、舅妈这几年收留我,抚养我,供我念书。”
又等了会儿,刘雪才说:“去吧。”
晚八点后,店里的客流就少了,刘雪回家检查儿子作业。喻景希一个人值班,盯着时间数着秒,零点一过,他才从便当架上拿起一份刚过了尝味期限的,用店内的微波炉稍稍打热,吃了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一个人吃饭难免寂寞,喻景希习惯性打开表弟的二手智能机,随意点开最火的视频下饭。
手机里传出年轻女性略略失真的话音:“被分手了?恭喜你啊!好日子在后头呐~”
屏幕外的喻景希顿了顿,将夹着一块鱼排的筷子略略举高,微微致意,轻声说道:“承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