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
a市的秋天向来难得,请它不来,留它就走。
又一次入秋失败后,喻景希穿着白t恤,牛仔裤,顶着烈日赶到某西餐厅。
他出来得急,没撑伞也没戴帽,一张白净的小脸被晒得泛红,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晶莹剔透,衬在白皙柔嫩的脸上,不显脏油,倒有种玉器般的柔润质感。
进了大门,强劲的冷气打在身上,喻景希不由一个激灵。
这家西餐厅喻景希一直想来,却还没来过,他来得早,还没到约定时间,就想先去洗手间洗把脸,理一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问侍者洗手间的方向,侍者看他生得漂亮惹眼,态度十分客气,一路引着他去。
洗了脸,又理顺了头发,喻景希才松快下来。
他有着一头极为柔顺的栗色头发,留得比一般短发长一些,打理好后毛茸茸的,配上他圆溜溜的褐色眼睛,像不知名的小动物,十分减龄。
本就只有十八岁的他,若是穿得幼一些,乍看起来就像个初中生。
此刻的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着恼:“啊,今天怎么穿的这一身。”
男友陆禹臣前段时间外出交流学习,刚刚才回来。这是他们三个月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还是约在西餐厅,本该是场浪漫的约会,他却穿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喻景希扯扯衣服下摆,想到已经进家族企业帮忙的男友总是嫌他幼稚,表情不太满意。
此时距离约会时间已经不足五分钟,他想到旁边的商店现买一件换也来不及。
时间快到了,喻景希快步走出去,想着衣着不过关了,人总不能迟到。刚走出去没几步,就撞到一个人。他忙退后一步,微鞠躬向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撞痛你吧?”
那人却没发声。
他疑惑地抬眼看去:眼前站着的是名年轻女性,穿着一袭漂亮的粉裙子,拎着手包,脸上化着淡妆,成熟大方。她不知为什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打量着自己,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喻景希直觉地不喜欢她的眼神,又问了句:“小姐,您没事吧?”
粉裙子这才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地说:“没事了。”
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进了另一边的女卫。
空气里还留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喻景希嗅着,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
被这么一打岔,喻景希走出去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老远看到分别多时的男友已经坐在订好的座位上,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禹臣!”
陆禹臣扭头看见他一身随便,眉头就皱起来,等他走到身边,低声斥道:“小点声。你怎么穿成这样?”
喻景希浑身的高兴劲儿就蔫了下去。
陆禹臣觉得,如果喻景希有耳朵和尾巴,此时一定都耷拉了。
他觉得这样的男孩很可爱,语气不自觉地柔缓了些:“景希,我不是在凶你,我只是在教你。到这样的场合,不要大声喧哗,也不能穿得这么随便。”
喻景希看着他西装革履,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刚刚从便利店过来,来不及换。”
如果他早就知道,肯定不会只穿成这样就来的。
倒是情有可原。见他乖巧认错,陆禹臣也没再继续说他:“行了,快坐吧。”
喻景希刚想落坐,一弯腰,就嗅到一阵清淡的香水味,不由一顿。
这个味道,他刚才闻到过。
明天是喻景希的十八岁生日,这几天他的身体已经起了变化,返祖出了动物基因,听觉、嗅觉都有了质的飞跃。才刚闻到的味道,他不会认错。
也许是用了同样的香水?现在的女孩用男士香水的也不少。
喻景希在心里为男友开脱,疑虑却挥之不去。
陆禹臣低头看着手机,突然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喜悦中带着几分宠溺,喻景希并不陌生,他的心里,细细密密地起了不对劲的感觉。
“禹臣,我们吃什么?”他刚从打工的地方赶过来,已经饿了。
陆禹臣头也没抬:“我刚才点了。这家店的蜗牛肉做得不错。”
“哦。”喻景希声音很低。他其实不太爱吃蜗牛,不过既然陆禹臣想吃,他陪他吃点,至于他自己吃不饱,等回到便利店里,随便买个面包填填肚子就行。
陆禹臣终于回完消息,抬起头,看他有些无措地坐在对面,招呼他先喝点餐前酒。
喻景希摇头:“我不喝酒。”他还差一天才成年,而且一会儿还要回去打工。
他问:“禹臣,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陆禹臣笑道:“你不是马上要生日了,提前回来陪你过,还不开心?”
喻景希哦了一声,心里却想到前几天他们的聊天内容。
当时陆禹臣还对他说,他结束学习之后,乘上午的高铁回来,下午到,刚好能接他下班,他们一起去庆祝。
本来按期回来就是来得及的,多翘一天,并不是特别必要。
不过,男友想着自己,特地多一天来陪他,喻景希也只有高兴的。
上菜后,他吃得很少,本以为会让陆禹臣不高兴,仔细一看,他吃的也不多。
喻景希关心地问:“没胃口么?”
陆禹臣顺势点点头:“可能刚坐车赶回来,有点吃不下。”
喻景希提议:“要不换一家吃?”
西餐本来就不是很适合大多国人肠胃,更何况陆禹臣很疲惫。
陆禹臣却说:“不用了。你吃好了吗?我送你去打车吧。不是我不想送你,是一会儿我还要回公司汇报工作。我小叔刚上位,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语气颇不耐,不过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喻景希也没什么不舒服。
他乖巧点头,看他把刀刃面向自己,叉弓朝上,八字摆在餐盘边上,起身来送。
这段路不让停车,陆禹臣陪他等了几分钟,都没打上车。
喻景希刚才是坐公交到附近,然后跑了一段路过来的,见男友频频看表,善解人意道:“你有事先去忙吧,我到前面坐公交就好。”
陆禹臣有些愧疚:“等我买了车,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喻景希笑笑,没说“那是你的车,不是我的”这种扫兴的话,只劝他:“你快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陆禹臣看他往前走,跟他挥了挥手。
喻景希要乘返程公交车,需要到马路对面去。
他往前面走了段路,走上人行天桥,下意识地往后下方看。
西餐厅的落地窗被保洁擦得锃亮如新,他原本坐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位穿粉衣的女性。而陆禹臣,则回到原位,坐下了。
喻景希怔怔看着男友对着粉衣女性笑,笑意很眼熟,就像刚才他看手机的时候。
喻景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他就立在玻璃窗外的行道树旁,看着餐厅里,自己的男友与别人谈笑风生,还体贴地帮她切食物。
可能对于情敌,都是女性比较敏感,他才看了一会儿,就被粉衣女性发现了。
她一脸吃惊地拍了拍桌对面的陆禹臣,陆禹臣循着她的示意看过来,隔着玻璃,与他视线相撞。
陆禹臣明显滞了滞,起身快步出来:“景希,你怎么还没走?”
喻景希其实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此事,闻言只呆呆看着他。
陆禹臣颇有几分挫败地说:“既然你看到了,我也不必再瞒着你。我交女朋友了。”
喻景希懵了。
陆禹臣交女朋友了,那他呢?
陆禹臣往后看了看,斜跨一步,挡住来自餐厅里的视线,背对着粉衣女性,试着来拉他手:“景希,你听我解释:这只是暂时的。”
喻景希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机械地重复:“暂时的?”
怕被身后看着的人发现,陆禹臣讪讪地收回手:“你知道的,我爸爸不是爷爷亲生的,一直不得他喜欢。现在公司都交给小叔,我这个长房长孙,却给他打工。我总得做点什么,让爷爷看重我。”
“我是喜欢你的,可是你是男孩,不能生育。我若是不找个女朋友,早日把曾孙生下来,陆家就更没我的份了。”
“我答应你,和她生完孩子就离婚,跟你过日子。到时候我有了孩子,我家里就不会对我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同意的了。”
“你等我几年好不好?她只是插曲,你却是我的主题歌。你也不想我和我爸妈一家都被我小叔踩在脚底,对不对?”
陆禹臣长得不错,这么放低身段柔声相求,是个人都会心软。
但凡他说的有句人话。
喻景希原本的茫然无措,在他的一句句解释中,慢慢消失。他的目光逐渐清明坚定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油嘴滑舌,一张口没一句好话,每个字都恶臭得令人作呕。
喻景希点头:“你有女朋友了,很好。”
陆禹臣松了口气,以为劝动了他,刚扬起一个笑,就听少年声音软糥:“你真恶心。”
陆禹臣呆住:“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
午后阳光下,喻景希整个人都被晒得极浅淡,眼睛更是只有一点点颜色,像是一具无机质的机器人般。
他的声音微带颤抖:“我说,你真令人作呕,陆禹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