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
那日不怎么愉快的交谈之后, 程溪就再也没有过正经的和顾文昱聊过天。
他每日中午都会来陪他们吃饭，每次都带着给几个孩子的礼物，吃完饭后他会短暂地停留。程溪在炕的这头算账, 顾文昱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处理公文, 偶尔抬头休息, 两个人目光短暂接触之后, 又会立刻避开。
一日日的情愫累加，就在程溪觉得这样也不错的时候, 王大娘上门了。她是来劝说程溪跟他们一起回京城的。
王大娘今日来的时候他特意带了一份酿猪肚，一见到程溪就先将带来的食盒递过去, 叮嘱道：“我听说你家二郎最近几日脾胃不好进食不多, 这可是我特地打听来的酿猪肚方子，趁着热乎让你家二郎尝尝。”
“劳烦婶子费心了。”
这酿猪肚说是菜，其实应该归纳于药膳。这菜出自唐代的《食医心鉴》，主要就是治疗食欲不。良的菜。做法倒是不难, 主要就是食材难弄, 程溪和卖肉的说了几次，才定下三四天后的一个猪肚，没想到今日王大娘先送来了。
“这有什么费心的, 你家二郎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从心眼里把他当孙子的。”说着话头一转, 怕程溪不知道自己带来的东西是否对孩子有碍，王大娘还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是个手笨的, 这东西我也是让家中的厨娘做的。用猪脾洗净细切, 拌着桔皮和人参一同拌匀，混在这猪肚中，加上米饭一起蒸熟。想着是给孩子吃的, 我就没怎么让她调口，只加了点酱油”
程溪一边听着一边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圆圆的木桶中被用特制的棉布包裹，中间放着一个漆木盘子，盘子上是一叠已经切好的酿猪肚。猪肚切开，里面褐色的拌米饭就呈现出来，一股桔皮特有的酸甜感经过时间和高温的酝酿，在开盖的一瞬间扑面而来，只是闻着就口齿生津。
两家关系好，程溪也不在这方面有什么不好意思，利索地收了，让莫静给顾思文带了过去，自己则是和王大娘坐在炕上说着闲话。
王大娘为人多年，最知道如何说话。哪怕程溪家里天天出没的陌生男子，简单打听一下是程溪的走丢的丈夫后也就不再多问，但现在家中变故，需要回到京城，王大娘斟酌许久，还是过来问问程溪的打算。
“程娘子，你与你家那位是如何打算的？”
“……”
程溪收了笑，叹了口气，倚在才置好的靠枕上，看着绣框发呆。今日顾文昱让人传了话来，说是要准备行囊，今日不得空过来，天气冷了，她也就越发的疲惫起来，知道那人不来，索性也没有绾发。此刻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身后，脸上只简单地妆了一下面，即使如此也美得像落入凡尘的仙子。
“他想让我们随他随东阳。”
听出来程溪语气兴致不高，王大娘心底有了猜想，试探地问：“程娘子是不愿？”
“婶子看出来了。”在王大娘面前，程溪从来没有什么遮掩，苦笑道：“他家中不俗，父兄不在，家中只有长嫂和老夫人，人是简单，但关系复杂，且”思渊和思安的身份，到了东阳又该如何自处也不好说。
即使程溪不说，王大娘也知道程溪心底的考虑，她沉吟片刻，还是将来意说了出来：“若是程娘子不愿回东阳，可愿和我们一同去京城？”
“京城？”程溪坐了起来：“可袁举人不是……”
“得了点机缘巧合罢了。”王大娘这样说着，眉间闪过一丝忧愁，没等程溪发现，又很快隐去：“我们打算过完年就走，你若是愿意，到时候就一起跟着我们车走。”
王大娘这话是好心，程溪现在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虽说现在不讲究什么连坐，顾家二房那边也已经受到了惩罚，但没了孩子的那一家人将这一切都怪在了程溪身上，见天地去摊子捣乱，搞得现在全靠当初卖方子的碎银支撑着。
程溪本身就长得貌美，身上同时有着未婚娘子的羞涩和已婚娘子的韵味。往日也有几个不长眼的想过打她的主意，都被他家大郎和自家小子给拦下来了，这点子腌臜事一点没让程溪知道。现在若是他们走了，程溪一家独自留在这里，指不定要出多少事。
王大娘本身想着若是程溪和那人走了回东阳，那人也能护一护，但听自家小子说，那人已经开始准备行囊，程溪家却没有一点动静，她就知道可能要遭，从顾思渊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之后，王大娘就风风火火的过来了。
“京城。”程溪喃喃地念叨，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两个字一念起来就觉得心肺疼痛。深呼吸几下，才将这股莫名痛意压下去，回王大娘的话：“若是去了京城……”
“京城没有什么可怕的。”王大娘一听程溪的话就笑：“也不过就是地大点的镇子，人多了些，富贵了些，别的也没什么不同啊。程娘子手艺好，这小地方的人不识数，等程娘子去了京城，识货的人更多，说不得还能压那玉品楼一头呢。”
玉品楼是百年老店了，在京城一直是领先的人物，里面的厨子都是家生子，对于方子握得很紧，没有人能从那些人口中套出几句话来。但也有人背后有言，说是玉品楼手段很脏，哪家出头的东西都会派人弄来，但只要没人报官，这话也就只敢背后说说。
程溪不知道玉品楼的具体事情，但也能从王大娘口中得知一二。也知道王大娘是在宽慰她。程溪不知道现在京城是什么样子，但当年从博物馆和一些史料中也能窥见其中风华，听到王大娘的话倒也没当真。她有些心动。
莫静正在此时推帘进来：“大娘子，老爷让人递了话来，说是今夜过来，可要准备什么膳食？”
顾文昱在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程溪口述，两个孩子做菜。虽然她讲得足够细，但这些菜两个孩子还是第一次做，每每都欠缺点什么，程溪也只能嘱咐他们多练。
“今日准备是来不及了，你和莫静去酒楼拿点吧。”程溪盘算着日头，对两人交代：“快到年节了，就制备些好的，点上一盘‘雕花蜜渍的鈎缘子’，若是有‘猪肉鲊’也备上一叠，‘羊肉羊汤’‘一碟子酥骨鱼’再备着三四样饺子就成。”
“是。”莫静笑嘻嘻地回道：“早上还剩下肉食。哥哥也才说要做猪肉鲊，可巧省的买了。”今天天冷，小姑娘穿着半新不旧的袄子，头发用两根兔毛绳装饰盘成两个小圆球，每个圆球中有分落出来几根小辫子，看起来可爱极了。见到程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辫子上，莫静甩了甩，摸了一把：“是隔壁新来的姨姨给我扎的，是不是很好看。”
隔壁新来的姨姨就是王大娘中新来的厨娘。现在不能出摊，家中活计不多。往日她还带着顾思文出去玩，那一样事情过来，她也不敢了，只能和隔壁的厨娘玩。
程溪也知道这件事，点了点头，就让她出去了。
莫静和哥哥说过之后，让哥哥在家做猪肉鲊，自己去祖婆婆那里支了钱，领着小食盒就往最大的酒楼去。别的菜都还好，‘雕花蜜渍的鈎缘子’可是很名贵的，别说一般人家吃不到，便是富贵人家也不能长常有，只有这最大的酒楼还有这样东西。
她一蹦一跳地出了门，没看到隔壁后门出一个人探出头。
夏玉原本是玉品楼调。教出来的。她相貌姣好，又擅厨艺。玉品楼就利用这一点，让她利用自身的优势，潜伏到人家，偷学秘方。这一次她的目标原本是程家。原本她是看不上眼这小门小户的，但几个月观察下来，她发现这人还真有些本事，手里应该握着不少的方子。
可惜程家人太少了，而且年岁也小，不然她就利用老招数打进去了。原本他还想撺掇顾家二房的人去闹事要方子，没想到还没出手，那几个人就卷进拐卖案，等到这事好不容易结束了，顾家又来了一个一看就不好糊弄的人。夏玉这人跟个狐狸一样最是精明不过。她见过的人多，一眼就看出面前人是个刀口上舔血的人，为了小命，最后只能苟到袁家做厨娘。
不能从上头攻破，她就打算从小地上来。
据她所知。这程家娘子的儿子和婆婆不是个好糊弄的，但下面还有一堆买来的兄妹。这两兄妹日日在她手底下学习各色方子，虽然比不上程娘子，但若是她能弄来这些方子，再调整一下，未必不能完全复原。到时候把这些东西拿回去，还怕没钱给小妹赎身吗？
这样想着，她抚了抚头上绢花，正准备去和莫静来了偶遇，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今日的菜色准备好了 ？”
是袁举人！夏玉心中一惊，差点叫出声。好在她反应极快，转身行礼娇声道：“回大爷的话，今日商贩没有送菜过来，家中没什么酒菜了，我正准备出门采买点。”
作者有话要说：
‘雕花蜜渍的鈎缘子’出自《南方草木状》将枸橼上雕刻花鸟，用蜂蜜腌制后点上颜值，颜值和实力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