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第37章
“家中今日来客, 大娘子要不带点珠钗？”祖婆婆试探着说道：“大娘子素来不喜环佩，老奴用这两个小钗圈着这珠链，盘在发髻里, 也不算太过光净。”
“那就麻烦祖婆婆了。”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真的有些道理, 想到一会儿要见到的人, 程溪就忍不住想将自己打扮得更好看一点。
等到一切着装完毕, 程溪才借着祖婆婆的力，往堂屋去。
一进屋就看到桌子上三个人气氛诡异。
一日不见的顾思文窝在顾文昱怀里摆弄着筷子, 顾思渊坐在他的对面，一脸愤愤地盯着顾文昱, 三个人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的转过身来。
“娘亲！”
“程娘子。”
顾文昱眼中闪过一抹欣喜, 张了张嘴又觉得冒犯了，最后抿了抿嘴，吐出一个中规中矩的称呼。顾思渊听到这称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上前扶着程溪坐到主位。
顾思文翘着腿, 等程溪坐定就迫不急地的蹭了过去：“娘亲，娘亲，思文好想你。”
顾思文的额角被用透气的布裹着, 隐隐泛红，一见就能感觉到其经历过的可怕事情。
程溪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问顾文昱：“医师怎么说？可会留疤？每日还要吃药吗？”
“不会，一碗。”
言简意赅的回答让程溪一愣, 她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人的不同, 对上顾思渊有些担心的目光，程溪撑出一个笑，招呼着几个人吃饭。
来的之前顾思文和顾文昱两个人已经吃过了, 只是看着桌子上熟悉又陌生的饭菜，他还是默默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皮蛋上的酥衣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有些绵软，搭配上独特味道的内芯和调料，吃起来反而更加的开胃。四口人沉默地吃完饭，程溪让顾思渊带着顾思文下去，自己则带着顾文昱去了内室。
按照道理，谈论事情应该是在书房。程溪没有书房，又不想让顾思渊知道这件事，干脆直接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个充满女性特质的房间。藏青色的床帘没有因为夏天的逝去而收到柜中，依旧搭在炕上。炕上被收纳得整整齐齐，一角还放着几本书和一个做绣活的小框。
不知道现在顾思渊是个什么情况，程溪没有带着他直接上炕，而是坐到炕边的桌子上，从炕上拿下一个瓷壶，先给顾文昱倒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程溪抿了一口茶，忽然开口：“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顾文昱有些局促地站着，刚准备坐下，听到程溪的话猛地站直了身子，许多话堵在喉咙口不知道怎么说，打量着程溪的脸色，又想了一遍才捡着一些能说的说了。
“当年掉落悬崖，被故国旧人所救，带回了顾家。我，我没了记忆，家中又落败，我也是找了许久才误打误撞地再次见到你。”
“你失忆了？”程溪哑然，她没想到这样狗血的事情发生一次也就罢了，还能发生第二次。想着昨日梦中的冲天火光，程溪苦笑，自己没了到顾家村之前的记忆，说不得还失去了几段，又有什么脸面说别人。
“嗯”顾文昱垂眸不敢看程溪，更不敢说自己只将和程溪相处的那四五年全忘记了。
两夫妻无言相对了一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时间终究还是在他们之间留下一道划痕。
“你现在娶妻了吗？”东阳和梁国不同，对于大龄单身的人都要进行交税罚款的。这个问题程溪昨天就想问，但是她因为记忆中两个人的深刻爱意，因此忽略了这个问题。
“没有没有！”顾文昱猛地抬头，看着程溪一字一顿说：“我一直在找你。”
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这个问题的解决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也缓和了一点，顾文昱也不敢坐下，双手拿着程溪刚才给他倒的茶，眼神从茶杯上溜到桌子上又悄悄的落到程溪脸上：“那你呢？”
“我也没有，前几年记忆浑浑噩噩的，都靠着两个孩子照顾我，也是后来才搬到这里的。”程溪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你现在既然能想起来，应该也知道思渊是谁了吧？”
记忆中两个人的身世都很模糊，只知道顾思渊和顾文昱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顾家村的。程溪当时身子才刚好，和村里人也没什么话说，只依稀听说顾思渊是个家境优越的小郎君。
这个问题他能回答，顾文昱呼出一口气：“他是我哥哥的遗腹子，也是我们的侄子。”
说道我们，顾文昱心底某处生出一股隐秘的快乐。好像这样就可以和面前人更加的贴近一点。
“可你当初说……”
“那是为了躲避追兵。”话都说到这里了，顾文昱也不怎么遮掩了：“我们家族当时遭到迫害，其余人都被困在老宅，大哥被困在宫中，嫂嫂惊惧之下生下思渊，家中只有我和侄子被忠仆和亲信送出，为了躲避追兵，我带着侄子翻过车到了顾家村。”
顾文昱根据线索推测地将事情大概地说了一遍，又盯着程溪做出保证：“我虽然没了记忆，但我一直知道我是有妻有子的，所以从来没有和别人女性有过私相授受的事，只等着找到你，带你和孩子一起回东阳。”
“回东阳……”程溪迟疑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
在她的那个年代，这样的距离，哪怕是最慢的交通工具也不过是几分钟后就到了，但现在这个年代，最少也要三五天的功夫，这还只是边境。
看顾文昱如今的穿着和带的人，显然是一个非富即贵的身份，家族定然在一国之都，没有几个月是到不了的，几个月的路程在这个世界，基本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走几次这样的路程。
“梁国和东阳素来不合。思渊和思文都是在梁国长大，若是去了东阳，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这个顾文昱倒真没想过，在他的思想里，顾思渊是大哥的儿子，肯定是要回梁国继承爵位的。程溪是自己的夫人，思文是自己的亲子，自家过的事和别人有什么干系。
若是之前，顾思渊从来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杀□□号不是白说的，加上府军护卫。就算是新帝想再来一次十年前的前朝剧变，也不会像当时那样猝不及防，毫无反手之力。
程溪看出顾文昱的卡顿，她继续往下问：“你的家族十年前遭受灭顶之灾，当中必然和皇权有关，若是思渊跟你回去，按照你所说的，他若是入朝为官，不会有人以此攻击他吗？思文现在年岁小，但听你所说，也算是嫡子长孙，若是我们一同回去，你大嫂又该如何想我们？”
一个是没了丈夫只靠着冰冷律法的女人，一个家和美的三口之家，即使他们说自己没有争爵之心，她们又会相信吗？
面前的女人侃侃而谈，不急不躁地分析。她很聪明，只从自己的几句话就能将形式大概说出来。这些年随着自己对顾家的掌控越来越强，嫂嫂也变得越来越急躁。在别人面前，她还是一个一心为了家族的女人，但只有他知道，嫂嫂有多恨自己。
这些年对于妻子的思念，让她逐渐变得可怖扭曲，不止一次地陷害他。更有几次他亲眼见到嫂嫂怨恨愤恼的目光，那目光如同箭，刺得他不敢说话。现在有了他们三个人的信息，他第一时间就想将这些事传递回去。
只是，程溪说得对。他不敢赌，若是嫂嫂见到思渊，变得更加仇恨周围的人，那反而是给了某个高堂之上人一个机会。这些年他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将顾家立起来，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让顾家再次成为靶子。
“那你呢？”顾文昱忍不住开口，刚才说了那么多理由，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愿意和我回去吗？
男人的目光太过真挚坚定，程溪借着喝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不知道。”
抛开现在熟悉而安定的一切，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在没有任何底气的时候，仗着所谓的夫妻之情，依靠他，程溪没有办法想象。
感受对面人依旧柔和的目光，程溪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觉得梁国有我放不下的事。而且你到现在都没和我说你究竟在梁国是个什么地位。思渊和思文的事情到了东阳说不得处境更加艰难。而在梁国，他有老师，有伙伴，也有我们给他规划的前途，我不能拿着孩子来和你赌。”
越说越顺，程溪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看向对面人，质问道：“就像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问得我们要不要和你回去，那你为什么没有考虑过留下来？你在东阳有家人，可我在梁国也有自己的亲朋，为什么你就能心安理得的让我们跟你回去呢？”
顾文昱下意识开口：“可都是这样……”
“都是这样就是对的了吗？你只是把我们当做你的附属，而不是一个平等的家人对待。”程溪有些失望，她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落在这里。她与顾文昱就像是两个时空的思想碰撞，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