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生不复
离焰宫, 地牢。
厚重的铁撩“哐当”一声落地,离诀披头散发,面色憔悴如纸, 人也瘦了大半, 这些日子在地牢里被折磨得不似人样,此次得以释放,他心中怨气更渗,听得父亲方才说的话, 有些恼怒地质问:“离火珠既在离涣体内,父亲何不直接将她抓来, 却还要告诉她如何帮助离朝熠恢复原身?”
听得此问, 离仲却不急不躁:“离钦择已回宫,纵使我有离火珠也无法执掌大权, 何况为父并不拘泥于这区区离焰宫宫主的权力。”
离诀活动着牢拷过久的手腕疑道:“父亲的意思是?”
离仲走向地牢的天窗边,胸有成竹道:“我这侄儿身为魔族却一心向善,奈何他终究摆脱不了被世人唾弃的肮脏血统,当年水云山那几位给他下药致使他产生心魔,便已留下祸患, 离火珠虽然能够助他灵魄重合,然而他现如今早已不是五百年前的离朝熠,必然无法吸纳离火珠的功效,从而无法掌控自己的心魔, 要不了多久便会六亲不认, 彻底坠入魔道,你说到那时,这仙魔两界还会和平吗。”
离诀近他身后,心中大喜:“依照父亲所言, 我们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离仲笑而不答,尽是势在必得。
此时,离诀却又疑惑问他:“可是父亲,即便离朝熠走火入魔,他真有这个本事搅乱仙界吗?”
离仲不屑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能迷惑仙界那小子,便足以祸乱天下。”
“仅凭他二人?”离仲又问。
“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二人,”离仲转身面向他,谈及那二人的资质却是不得不佩服,“这仙魔两界千百年来,能有如他二人这般慧根和潜质的人,可是寥寥无几,况且他二人背后所牵扯的可是仙界人人心之向往的第一大仙派水云山,和人人心有忌惮的魔族首宫离焰宫。”
——
离焰宫,海棠林。
金以恒只身一人而来,为取离朝熠性命,而离朝熠不曾反抗,却只是一路将他引进了海棠林。
海棠林深处,为堵他去路,金以恒布下一层结界,逼得身前那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离朝熠喘着气转身面向他:“你非要杀我不可吗?”
金以恒避而不答,却并未表现出丝毫杀气,离朝熠似是好笑般问他:“当年我屠戮仙林百家,伤云崖顶一干人等,原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金以恒依旧选择不回答,保持沉默。
离朝熠立了立身形,不再喘息,忽然很是正经地问他:“金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有悔过?”
金以恒微微垂了垂眼,如同个哑巴,仍是默不做声。
为了逼迫他表明态度,离朝熠自手中幻化出玄冰弓,随即抛给他:“除非你能用他的法器再来杀我一次,否则就算变成鬼,我也会纠缠到底。”
金以恒握着接过的玄冰弓,终于有了反应,却不是表明态度,而是提醒他:“你知道你没有金丹护体,这一箭你必死无疑。”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离朝熠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还挑衅似地用食指戳戳自己心口,“要不,你朝这射一箭试试?”
金以恒有几分奇异地端详着他,总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几分怪异的不舍,而此刻的离朝熠又恰似被他看穿一样,急忙别开视线掩去眼底的情绪,又做嘲讽:“我看金兄表面上救人无数,被世人拥为医仙,实则背里杀人如麻,铁石心肠,如今面对一个将死之人,竟不会有丝毫同情之心。”
这别扭的话语听来极为熟悉,却又看不出任何端倪,金以恒有些古怪地又再打量了他一遍,虽然手握玄冰弓,能够发挥这法器的一二成法力伤这个灵魄不全的人,可到底他又怎会真的要了他的命,若是他和师弟二人都不记得彼此,那往后海角天涯便是陌路,再不相见。
他举弓幻箭,冰蓝的箭毫不犹豫地穿过飘落半空的花瓣射中他胸膛时,他一身红衣随之褪成粉色。
看清她的模样,金以恒滞在原地,仿若石雕。
那双漂亮的眼睛渗满泪水,却带着笑意:“恒叔叔,我穿粉色的,好看吗?”
“离涣……”玄冰弓在手中消幻,他眼中逐渐染上湿意,却依旧有些不可信眼前所见的人。
离涣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我知道,你想杀了哥哥,我也知道,玉哥哥他……可是我不能如你所愿。”
她的呼吸开始发颤,身体不自主地倾斜。
“涣涣!”他掠过满天芬芳,接住了那只坠落枝头的海棠,惊慌地消散戳在她心口的冰箭,试图渡以她灵力,然而却忽然发现她体内离火珠的气息全无,“涣涣,你体内的离火珠呢?难道是离朝熠他……”
“不是哥哥,”离涣虚弱地截断他的话,“是我自己…挖给他的。”
没有离火珠在体内,她的身体与普通人无异,即便是玄冰弓一成的伤害她也经受不起,何况这五百年来,她并无修为伴身,这一箭于她而言,当真是致命一击。
眼看她满头乌发漫成白丝,金以恒终是泣泪而下:“涣涣,对不起,我……”
“恒叔叔…你还没有回答我……”离涣抢了他的话,满怀期待地问他,“我穿粉色的…好看吗?”
金以恒搂着她的臂膀,泪眼模糊地点头:“好看……涣涣比谁…都要好看。”
离涣轻轻地笑了,有几分欣喜:“我还是第一次,见恒叔叔…为我伤心呢,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涣涣,你……”金以恒哽了哽,不忍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要我……”亲手伤了你。
前一刻的欣喜渐化为幽怨,她又爱又怨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我不能原谅…你对我哥哥的伤害,只一句轻描淡写的……‘不得已而为之’。”
解释的话盘旋在心口,可一时又难以说清,他想要让她知道那些不过是假象,却又不愿再多浪费一刻去同她做那些无谓的解释,他只恨不得时光停歇,她能够一直在他身旁,怨也好,恨也罢,只要她还活着。
离涣并不知他悔不当初的心绪,只是自顾自道:“哥哥他会…全部都记起来的……”
“涣涣,不要再说了。”金以恒止住她的话,尽力让自己冷静,“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能……”
“恒叔叔,”离涣又一次截断他的话,她费力地抬手去抚摸他的脸,似是奢望般在记着他此刻为自己伤心难过的模样,“我不想…原谅你,可是……”
指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她既痛心又难过:“谁让我,偏偏喜欢上你……”
金以恒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
往日隐在心中的那些情动,还未曾明了和宣布,此刻便已寻不到宣泄口,他不知要如何表达,更不知是愧疚还是爱,只觉那股奇怪的感觉,是锥心的痛。
他似乎体会到了当初师弟亲手伤害自己心爱人的痛苦和绝望,又似乎明白师弟为了他心爱的人不顾生死也要相随的决心和毅志,原来喜欢,就是想要和她在一起,看着她日日安好,每日欢笑,可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明白自己的心意……
“恒叔叔,”离涣喘了好大一口气,几近耗尽了全部的体力,鼓气了最后的勇气问他,“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她眼中的渴望令人心疼,金以恒哽得难以说出话,她将她彻底搂进怀中,贴着她耳边轻声而又郑重地给予答复:“有。”
她脖颈间的脉搏停止了跳动,呼吸止息……
可最后那一句回答她似乎并未听清。
“啊涣,啊涣?”昏暗的寝宫内,离朝熠梦魇般地在榻上四处寻找,惶恐至极,“啊涣,啊涣你在哪?”
屋内的灯光照亮,离钦择掀开帘帐,稳住因畏光而以手臂护住自己蜷缩成一团颤抖的离朝熠,轻声唤道:“熠儿,是父君。”
“父君?”离朝熠放松了警惕,缓缓现出一张憔悴的脸,有些迷惑地问他,“我……是谁?”
离钦择温声回他:“你是我的儿子,离朝熠。”
灵魄重合,二者彼此皆不适应,何况他的潜意识又无法接受自己吸取了离涣体内的离火珠,怕是得疯癫一些时日。
“我是离朝熠……”离朝熠喃喃自语半晌,似是逐渐忆起了自己的身份,“我有个妹妹,她叫离涣……离涣……”
“父君,我梦见啊涣她……”他忽然抬头一把抓住离钦择的手臂,脆弱而美艳的一双凤眸浸满伤心和难过的泪水,“她……”
“那都是梦,”离钦择打断他的话,“啊涣嫌宫里闷得慌,出门远游了。”
离朝熠依旧不放心地拉着他急道:“可是她不会武功,万一遭人欺负……”
“我已经派人随身保护她了。”离钦择又紧接道。
离朝熠不再问他,而是自顾自寻思:“啊涣从小就舍不得离开我,为了寻我更是万般涉险,她怎会突然离宫呢。”
说到此处,他松开离钦择的手臂,环住自己,开始自责:“她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是我不该凶她的,是我让她伤心了。”
“熠儿,”离钦择重音唤了他一声,随后从怀中取出一笺书信递到他面前,“涣涣没有生你的气,你看,这是她的留书。”
“留书?”离朝熠接过他手中的信,些许茫然地拆开。
书中的字确实为离涣的字迹无疑,她用欢快的语气简明扼要地道出了她要出宫游玩的意思,只是信中并未明说去处以及归期,这让离朝熠依旧惴惴不安,他抬头看向离钦择:“父君,啊涣当真安好吗,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不安?”
离钦择爱怜地抚过他的脑袋,耐心同他解释:“你才生了一场大病,病还未痊愈,身体上有些异常是难免的,再过些时日自然就好了。”
离朝熠还想再问什么,离钦择打断他率先开口:“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再睡会儿,晚些我再让人送些吃食来。”
看父亲不似期瞒的神色,离朝熠终是安静下来,顺着他安抚的动作躺回榻上,阖眼入眠。
离钦择替他盖好薄被,看着他还一无所知的睡颜,沧桑的面色终是浮出了难言的哀痛,他轻轻抚了抚离朝熠因汗液黏在额角的微卷发丝,无声地叹了口气。
熠儿,涣涣她——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离涣更新一条朋友圈:我领盒饭了[附:躺在海棠花海中的自拍]
离朝熠:妹妹不哭,哥哥会送他下去陪你。
离涣:哥哥,我没有哭。
离朝熠:妹妹要他怎么死?
离涣:哥哥,我没有……
离朝熠:用剑还是用刀,或者叉子也行。
离涣:哥哥,我没……
离朝熠:我知道了,就用箭吧!
离涣:……
玉熙烟:金以恒,盒饭发放专业户不配拥有cp,哼╭(╯╰)╮/傲娇脸/,啊烨用箭射他pp
晓仙女:金以恒,师兄好不得罪,偏偏招惹离某人和玉某人,不知道这两狗出了名的护食?
金以恒:……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