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全都放在明面上
从那天以后，段依依调整了何暖阳的心理诊疗时间，由之前的一小时延长至两小时。
期间她并不会经常提问，只是随意的说一些日常琐事。
做一些测试题，看一些电影。
问问她的想法以及说说自己的看法。
何暖阳从来都很少回答。
她也从来不会刨根问底。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积累，段依依的病历本上面开始增添一些内容。
类似极端解离人格障碍，但属幻想型。
行为匹配但事实经历不符。
据她了解何暖阳的童年并不痛苦，也不存在可以诱发分离人格的应激创伤。
那么这个第二人格很可能是属于她的幻想，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事件导致自我剥离。
第二人格真实存在并且具有一定破坏性，攻击性。
主人格不接纳第二人格存在。
段依依看了眼又陷入自我情绪的何暖阳，拿出病历本加了一条：中度抑郁。
最后她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守在一旁。
手边放着一支镇定剂，是何暖阳自己的要求：在她出现失控的时候及时有效的制止发疯行为。
因为不想让门口的男人担心，也不想再让他看见自己的丑态百出。
这是她的原话。
段依依见过很多病人，他们在陷入自我的时候很少会关注身边的人
但是何暖阳不一样。
她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门口那个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的男人。
这让段依依更加好奇那个第二人格到底来源于何处又如何而来。
但是作为医生她并不能暗示病人是否有过一些类似经历，那会让病人自动带入某种病因，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有过类似经历。
段依依放下笔，继续观察。
而何暖阳也重新被回忆所困。
当深藏的丑陋从深渊再次被一一拽出，全部坦白放在明面上，每一道结痂的疤都剥的鲜血淋漓。
以至于在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保持冷静。
那些情绪骤然爆发，根本不能自控。
开始陷入一个怪圈，在好与不好之间来回转换。
林福来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何暖阳的阴晴不定，她的存在感时强时弱。
关于林福来的记忆越深刻，她就愈发显得暴躁。
她找很多办法试图激怒何暖阳，让她继续自我怀疑，可惜都没有成功。
逐渐的林福来也不再说话，整天阴沉着脸，只是静静的寸步不离跟着她。
两个人从争锋相对到现在互不理睬。
暗潮在无声涌动。
好似不相关，却是一场无声的争夺之战。
何暖阳结束两小时的心理咨询，出去的时候再也难以维持笑容。
洛一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抓住她的手腕满是不忍：“要不要休息几天？也不用每天来。”
“没关系。”
“你脸色很差，你答应过我不着急。”
何暖阳侧头笑的有些牵强：“我不着急，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不想说就不说，不想提就不提，没关系的，何暖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知道，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要跟段医生说说。”
“我可以在外面等你。”洛一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可能有点久，你先回去。”何暖阳摸着男人的头发，手有些发抖。
洛一感受的到她的恐惧捏了捏放在腿上的手没再坚持：“我知道了，我先回去叫好晚餐等你回来好不好？”
“好，今天想吃土豆牛肉了。”
“我等下让秦叔送来。”
“替我谢谢秦叔。”
洛一走之前揪着何暖阳的衣领吻上她的唇。
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强势又占有。
两个默契的什么都没有，因为心知肚明。
洛一非常清楚，在这场战役中他的身份仅能是一个守护者，挥刀的战士只能是何暖阳自己。
重新回到咨询室何暖阳有些发病的前兆，一句话也没有直接蜷缩在床上。
两只眼睛无神且空洞，整个人死寂的不像话。
段依依拉过旁边的束缚带动作熟练的绑住她，然后握着镇静剂退到一边。
两个人明明一句话也没有说，却默契的不得了。
何暖阳的失控也在一瞬间。
整个床开始剧烈抖动，金属衔接的地方嘎吱作响。
床上的人四肢突然崩的笔直，咬着牙齿面容扭曲，呈现张狂的攻击性。
时间很短，大概只持续了10分钟左右。
她在一瞬间停下所有挣扎，望着天花板无声的流眼泪。
那是林桂生林梅林福来三个人最后的结局。
林福来从没有想过林梅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在她看来林梅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相反她因为贫穷，因为落后，因为那些狭隘，她的思想顽固又保守。
但是可能也正是因为那些保守，让她在最后一刻决定放弃所有也要让自己的仇恨落地。
让那个给予她无限痛苦的人也感受什么是人间地狱。
林梅对怀孕没有一点欣喜，她甚至无数次想直接挖掉肚子里的东西。
只是基于林桂生的威胁，只是因为现在她还不敢去死。
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还算不算是一个人。
林梅确实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也不能称之为一个好人。
但是她还有最基本的廉耻之心。
林桂生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恶心的彻彻底底。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抹布，脏的永远也洗不干净。
只是林梅生的意志很薄弱却又没有一死了之的勇气。
她极度的自我厌恶同时仇恨着这个困住她的屋子。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林梅就瘦的脱了像。
加上她的孕期反应很大，一直吐。
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
林桂生因为要做活，不能时时刻刻监督林梅，看守她的活就落在了林福来身上，还要照顾林梅的一日三餐。
可是小孩子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最后林桂生只能早上出门之前把菜炒好等到中午让林福来热一热，并且嘱咐一定要盯着林梅吃下去，否则她就要遭殃。
林福来不敢不从，可是林梅吃什么吐什么，每次吃进去最后又都吐的个干干净净。
她甚至乐于此，有时候吐不出来了，硬是抠也要抠出来一些清水。
好像这样她心里的仇恨就能得到一点纾解。
对林福来说，林梅她怀孕的那段期间是她最舒坦的几个月。
林桂生因为要她干活，不打，林梅因为抑郁，不骂。
日子突然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只是临近林梅要生产的时候，林桂生又开始要作妖。
他叫来了林福来，直接道明了来意。
“老子马上就要有孩子了，林福来，我养不起你了。”
“识相点的你自己走，不识相的老子送你走，你今天自己选。”
林福来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
这一年的生活，她已经懂得了很多。
偶尔跟着林桂生出去采买，她知道钱的重要性，也知道一个小孩子独自生活有多艰难。
林桂生纵使令她无比恐惧，可是在林福来的内心深处她是想活的。
“爸！不要赶我走，我可以照顾妈，我也可以照顾弟弟。以后我照顾弟弟，你让我留下来吧！”林桂生坚信林梅肚子里的肯定是个儿子，林福来跪在他面前希望借此取得一点机会。
“妈妈现在身体还虚，我可以照顾！我留下来照顾他们！”
“既然生完了梅子有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小孩，真用不着你。”说完林桂生就要走。
林福来吓得惊慌失措，使劲朝他磕头：“爸！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吃的也很少，求求你了，让我留下来吧！”
“爸！我求求你了！让我留下来吧！我什么都可以做！”
“滚开。”林桂生不耐烦的踹开她。
林福来扑倒在地上，没敢耽误一秒，又连滚带爬的跑去求林梅：“妈！我照顾你！我也能照顾弟弟，我求求你了，让我留下吧！”
林梅一脸死寂的看着她，没有一点表情。
她再也看不出来一点当初的模样。
整个人枯瘦的厉害，高高的挺着肚子，身上却没有多少肉支撑，只有一张薄薄的皮，她老的极快。
林福来不死心，扒着她的裤子，上手却摸到一股潮腻。
她抬起来手来，上面是一片红色。
紧接着凳子上面淌下血来，她吓坏了。
“爸！爸！妈流血了流了好多血！爸！”
林桂生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连忙跑进屋子，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林梅，暗道不好，怕是要早产了。
“给老子好好看这你妈！哪里都不去知道了吗！”然后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找接生婆。
林梅见林桂生出去，突然诡异的笑起来，对林福来招招手：“林福来啊，走是件好事情啊，待在这里最后不过是死路一条，妈跟你说离开这里，离开！才有生路，才能活！”
“还想活着，你就走！走！别死在这里！”
“你从前面是走不出去的，林福来！往后山走，翻过去，死也要翻过去！翻过去就可以活知道了吗！”
林梅枯瘦的手抓着她的胳膊，因为瘦整个眼眶突出在外面，显得格外可怕。
林福来静静的听着，眼泪哗哗的淌下来。
她其实一直都很讨厌林梅。
这个女人太凶，对她下手也太狠。
可是在这一刻她居然觉得心疼。
即使林福来不懂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但是她看着一天天憔悴的林梅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在经受难以想象的苦难 。
可是林福来帮不了她。
就像林梅待在那个屋子里，除了拼命的嘶吼没有任何办法一样。
林福来抓住林梅的手，正想说些什么，林梅捂着肚子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凳子下面的血汇聚成了一小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