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是意志的对峙
“今天感觉怎么样?”段依依没有穿白大褂。
一件衬衫,一条灰色西裤,一双平底鞋,简单舒适。
蓬松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不长,修剪的很整齐。
鹅蛋脸,杏仁眼睛,鼻梁很挺。
身材高挑,五官不算漂亮,很温和。
她刻意放缓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觉得亲近。
何暖阳瞥了眼林福来,不再像之前一样暴戾失控,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转头正视段依依笑起来说:“还不错。”
“我们今天就随便聊聊天可以吗?”
何暖阳动了动腿腿:“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我可以问一些关于你以前的事情吗?”
“比如?”
“小时候的事情。”
“记不大清了。”何暖阳表情没变,话语是拒绝的。
段依依也不在意,想了想继续问:“之前的事情你都有印象吗?”
“有。”
“自我意识清醒吗?”
“清醒。”
“当时在场的人有几个呢?”
“你想问我旁边有谁?”
“那你旁边是谁?”
“我旁边的人吗?”何暖阳单手撑起下巴看着林福来。
林福来坐在桌子上,摇晃着一双残破的脚,明明是干干净净的地面,那上面却满是淤泥。
“何暖阳别犯傻。”
“同样的错误你还想要再犯第二次?”
“他们都是不可以信的。”
林福来面色冰冷的朝段依依看了一眼,凶狠异常。
何暖阳默默的注视她,许久没有说话。
段依依察觉到她视线的方向,心下猜测意识已有自主形态。
“她在吗?”
何暖阳瞥了眼段依依,伸手指了指。
然后对着林福来唇瓣张合:要你管。
林福来面无表情,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她。
何暖阳现在懒得理她。
转头回答段依依:“她就是我。”
段依依一直在观察何暖阳的表情。
太自然了。
段依依觉得非常的神奇。
可以确定何暖阳是存在幻想型人格分离。
但是跟她沟通的时候像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
察觉不出一丝病态。
段依依在放心里反复判断这句话的意思。
她就是我。
她,就是,我。
何暖阳没有把她分裂。
她们存在于一个意识,他们的记忆共通,是共存关系。
可是一开始的时候她呈现出极端抗拒,甚至自我封闭。
她显然并不想接受那个‘她’。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段依依试探性的问。
“她啊”何暖阳的笑容轻蔑。
林福来表情微变,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警告:“何暖阳!别被她骗了!!”
何暖阳像是故意要惹她发怒一般,轻描淡写的略过。
林福来生气的跳下桌子,站在她面前,无线贴近她却够不着,只能在一旁叫喊:“何暖阳,不要乱说话!”
“他会害死我们的!”
“别天真了!”
何暖阳垂眸看着歇斯底里的林福来。
只要她不害怕,林福来根本伤不到分毫。
她眼下有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在不暴露自己不是何暖阳的情况下,透露林福来的存在,并且最终成功扼杀她。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她向来善于伪装演戏。
“大概是个可怜的人吧?”何暖阳满含笑意的眼睛对上林福来的凶狠。
“闭嘴吧何暖阳!”
“你这个蠢东西!”
“当初要不是我!你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你会后悔的。”
何暖阳无声的咧开嘴角。
救她?
别开玩笑了。
你算什么?
从来自救的都是她自己。
林福来因为性别的缘故开始被夫妻两个人冷待。
她开始越来越忙,家里的活渐渐变成都是她来做。
再也没有空闲的时间可以去漫山遍野的撒欢。
“等下把那些衣服都拿去洗了。”林梅带着一身热气出来,把一脸盆的衣服放在她面前。
山村洗个澡不容易,换下来的衣服都又黏又腻还有味。
她自己都懒得洗。
林福来蜷缩在门口,她看着自己血丝满布的手,内心无比抗拒。
她已经连续割了一个月的猪草。
从早到晚,一筐接一筐,完事儿了还要捡干柴。
活多给的吃的又少。
她好几次都饿的眼花。
“妈,今天太冷了,我”
“贱蹄子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偷懒!你不干活我们养着你做什么?趁着现在天还亮赶紧去洗!小心老娘抽你!”林梅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示威一般挥舞。
林福来缩了一下脖子,没敢在说话一路小跑去捧那个巨大的脸盆。
一次搬不动,她只能把衣服拿出一些跑两次。
林梅是不会允许她浪费柴火烧热水的。
只能到家门口的河边去洗。
林福来小小的一团,衣服沾了水又重,其实她根本洗不干净。
林梅心里清清楚楚,她就是看不顺眼这个来历不明的贱蹄子在她家里白吃白喝。
“别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老娘就在边上看着你,动作快点 !”林梅双手抱胸站在路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眼里除了嫌弃没有一丝同情。
她始终心疼自己点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钱被骗走。
更恨的是自己不能生,才会被林桂生嫌弃,遭受那些虐待。
她打从心底里厌恶小孩。
林福来看不懂他们那些复杂的恨意。
她想要的太少了。
有个屋顶,有口饭吃,能陪她说说话,不是孤单一个人就行。
所以就算林梅讨厌她,有做不完的事情,她也从来没想过逃走。
年幼的林福来其实还是心存幻想,认为只要自己乖一点,多做一点,总能跟他们处到一起去。
她的手在冰冷的河水里已经快要冻僵。
每一件衣服都像个铁块随时都能把她拖拽到河里去。
搓了没几下,那些细小的伤口开始渗血,滴在衣服上,她吓得赶紧过水洗干净。
林梅一直在旁边守到太阳下山,看她也洗的差不多了直接拎着脸盆回家。
林福来的裤子和鞋子都湿了,寒风一吹僵硬的可怕。
嘴唇都开始发紫。
林梅走了一截路,看她又在磨磨蹭蹭,开始不耐烦的催促道:“走快点!一天天每一件事情做的让人不顺心!老娘养你都不如养条狗来的舒心,赶紧去生火!”
林福来整个人哆嗦的厉害,对她的谩骂充耳不闻,一路小跑抱起一捆柴火就往厨房跑,巴不得去烧灶台可以热一点。
等火升起来以后就不肯走了,窝在小木凳上烘衣服。
晚上林桂生不在,林梅自己煮了点面,蒸了几个番薯,挑了两个快要烂的给林福来:“吃。”
林福来没的挑,蹲在灶台边上狼吞虎咽。
“把厨房收拾干净了,明天起来我要是看见没弄好,老娘抽死你。”说着林梅捡起一根树枝在林福来身上抽了两下。
林福来没吭声,她已经习惯了林梅每天的暴躁。
她缩在灶台前面,实在是太冷了,看了眼林梅关上的房门,偷偷往里面又加了一点点柴火。
灶台里面升起一点点小火,舒服的她直犯困。
林福来往灶台前面靠了靠,提醒自己就眯一小会儿。
结果没想到睡熟了过去。
其实后来她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冲出去。
明明林梅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也从来没有一句好话。
可林福来就那么义无反顾的去了。
至今都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