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那些以爱之名。
转眼深秋，夜凉有风。
连绵的阴雨终于转晴，一剪银白皎洁，零星布着几点闪烁。
何暖阳情绪剧烈起伏之后，打过镇定剂，很快陷入沉睡。
郑文回病房的时候，洛一伴在她的身侧，表情温和。
安安静静的注视。
执着又深情。
轻轻关上门，走过去叫他：“很晚了，睡会儿吧。”
“爸。”洛一朝他浅笑了一下摇摇头。
郑文抹了把脸，他已经累极了：“辛苦你了。”
洛一把手放在何暖阳的手臂上，淡淡舒展了眉头：“不辛苦。”
“到房间去睡会，我陪她。”
“我再待一会儿。”洛一有些舍不得离开她。
郑文知道劝不动，也没再劝。
他不会让自己倒下，会一直保持状态等着何暖阳好起来的。
郑文到旁边的休息室拿了一条厚的毯子替他盖在腿上：“别着凉了。”
“谢谢爸。”
看着安睡的何暖阳，郑文捏着眉心，不忍再看。
心里是五味杂陈。
他问了段依依很多问题。
关于那些情绪的失控。
关于产生分裂的原因。
关于相关的后遗症。
他问的仔仔细细，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最后才商定好后续的治疗方案。
房间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郑文和洛一都没有说话。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带着各自的念头。
良久。
郑文问洛一：“今天跟她聊过了？”
“嗯。”洛一轻轻应声。
想到何暖阳就止不住的柔和，继续道：“她状态很好。”
郑文垂在腿边的手握了一下，脸上表情淡淡的，毫无欣喜。
段医生说过，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抗争。
郑文垂下眼睑，像是提醒：“那只是一时假象。”
“没关系的爸，她会好的。”
洛一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肯定。
何暖阳说了她会的，她就一定会好。
洛一无条件的相信她。
她从来不说假话。
两个人的所有约定，她从未食言。
这次也不会有例外。
郑文抽出旁边的椅子坐下，思忖片刻询问：“你是不是一直知道她的问题。”
洛一想到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她的酒后呢喃和辗转反侧。
从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何暖阳不想说，他便也不想问。
“知道一点，但是不确定。”
郑文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
他望着何暖阳有些出神。
今天是他第一次正面的感受到那些情绪爆发的压抑。
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幺儿。
明明生活在一起，他却觉得好像从未认识过。
“你觉得她快乐吗？”
郑文回忆最近的种种，他很少在何暖阳脸上看到不开心的表情。
然而现在开始变得不确定，也许他也在一些细枝末节中发现过一丝忧郁。
只是当时没有在意。
她一点都不快乐。
绝望、窒息、死亡。
这是今天他最直观的感受。
“爸，我觉得她是快乐的。”
“何暖阳，让我觉得温暖。”
郑文侧头看着洛一。
他脸上的笑容做不得假。
郑文抿着嘴，重新把视线落在病床上的人。
心里既心疼又庆幸。
还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何暖阳是快乐。
还好她还有一个归属。
“我以前一直认为，只要物质基础足够了，她总是能比普通人过的幸福。”
“她上面还有姐姐哥哥罩着，她的兄弟姐妹都很优秀，我和她妈妈就想着反正是幺儿，那就宠着吧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从来不会拘着，只要在尺度范围内，都随她高兴。”
“可是今天当段医生问我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居然迟疑了。”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好好陪伴过她。”
“因为上面两个孩子都大了，她所有的时间都是跟姐姐哥哥在一起的，我跟何永婕真的很少参与她的生活。”
“段医生说分裂状态很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避免一个人的情感被剧烈的痛苦折磨，大脑会产生一种物质，在巨大的压力产生麻木，就像何暖阳那样，她在保护自己。”
“那天的事情我问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把他们所能想起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他们的对话我已经熟悉到可以背下来。”
“你知道我最后发现了什么吗？”
“是凌筱的一句话，我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了？”
郑文说着开始哽咽。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他失控了。
心里堵的不像话。
洛一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郑文深呼两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们家很幸福，可是一个家庭的参与，从来都是只有兄弟姐妹，那还算不算一个完整的家？”
“小一，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郑文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何暖阳内心的苦闷到底来源于何处。
但是那些从小缺失的陪伴却是真实发生的 。
他们总是喜欢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可以给孩子最好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问一问，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洛一拥住郑文，轻拍安慰。
他本来不想哭的，何暖阳说他哭的太多了。
可是关于何暖阳的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共情。
终究还是忍不住。
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些不可触及的伤痛。
无论表面的笑容有多灿烂。
总有一些伤疤好了疼疼了好。
反反又复复。
次日。
依旧是风和日丽。
秋天的阳光并不炽热，懒懒洋洋，带着一点干草的味道。
何暖阳站在窗口，看着那一个亮到睁不开眼睛的圆盘。
直至映在眼里变成黑色。
她还是乐此不疲的望过去，再移开，望过去，再移开。
“怎么了？”洛一见她一直停着不走，好奇的侧头询问。
何暖阳没有动，依旧望着太阳，哪怕双眼已经因为刺激变得难受，还是固执的盯着：“看太阳。”
洛一自己转动轮椅，伸长手臂拉住她的衣领，迫使她弯腰，咬牙切齿：“眼睛还没好！”
何暖阳这才收回视线。
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团黑亮的光影。
但她知道洛一在什么位置，朝他的方向露出八颗牙齿：“一点也不疼。”
阳光透过树叶又穿越玻璃，照在女人脸上，形成一个轮廓暗影，美丽又诡异。
洛一照例送她到门口。
“我在门口等你。”
“好。”
何暖阳推门进去，乖巧的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
咨询室已经打扫干净，再也找不到一点之前的狼藉痕迹。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段依依。”
何暖阳抬起头，友好的扯开嘴角：“你好，我是何暖阳。”
旁边坐着同样扯开嘴角的林福来：“你好，我是林福来。”
她们的表情好像在一瞬间，诡异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