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配被爱？
洛一有时候也很痛恨自己的多疑敏感。
可他那股该死的病态的扭曲的掌控欲，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关于这个女人的全部，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他都无法忍受。
在公司的时候，一定要开着家里的监控，看着那个女人待在属于他的领地才得以安心。
但凡她要踏出家门一步，内心那些阴暗的心思就无端往外冒，控无可控，忍无可忍。
折磨着他，牵引着他，去做那些令人厌恶的事。
从前，他想把何暖阳控制在自己的网中央，做她的主宰。
最后才发现被那些透明银丝层层包裹住的人是他自己。
被何暖阳的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深深地吸引，等着被她主宰。
秦叔消息查的很快。
洛一有能力打理好一个偌大的公司，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洛家也有专用的情报关系。
何暖阳跟何暖星打的什么主意，悄悄一查，洛一便知道了。
他没有觉得高兴，相反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
他不想何暖阳接触宫玉。
他一点都不想让她知道那些过去的不堪。
那是他竭力想要忘记的羞辱，是不想给任何人看的伤疤。
那是他所有丑陋的根源。
它们溃烂生虫，恶心到令他自己都觉得作呕。
宫玉那个人他太了解了。
她把这件事当做把柄，总是时不时拿出来恶心他一下。
她一定会绘声绘色的把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何暖阳。
到时候他该如何自处？
他不敢分出一丝心神去思考何暖阳知道后会如何做想。
这个世界对男人苛刻到了骨子里，背不得一点点的污。
令人绝望的是他的身上沾染了大半。
洛一看着闲庭信步向他走近的女人。
她出门时整洁的衣服脏了，不知什么东西凝结成了块，突兀的遍布。
她的手受伤了，即使只是刚才不经意的一瞥，他也绝对不会看错。
他们动手了。
洛一的手指微蜷。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彼此注视。
男人端坐的姿势优雅，矜持贵气。
腿上盖着一条灰色的被毯，双手交叠放在上面，精致妖冶的脸颊是淡淡的白。
何暖阳不管看多少次，总会被他的艳丽摄住心魂。
洛一的声音隐忍又低沉：“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
“啊？我看看”何暖阳呆愣了一瞬，开始摸手机，浑身上下统共就两个口袋，都没有。
回想到刚才的情形，大概是发疯的时候意外甩掉了，自己也没注意。
“手机好像又没了。”何暖阳早就没了刚才的狠劲，心虚的很。
这洛一刚给买的新手机……
洛一浅浅的勾了一下嘴角，看着她说：“你不是回家了吗？去看看是不是落下了。”
何暖阳笑容一僵：“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何暖阳。”洛一叫他。
“不要骗我”
洛一突然移开视线，望着前面的斜坡，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偏偏就是让人知道他身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伤。
何暖阳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强烈的感受到过他的情绪。
好像再也不想遮掩，放下了所有伪装，准备摊开自己让她看的清清楚楚。
“我”何暖阳犹豫了。
洛一却再难维持，他想他还是太差劲了。
他居然想搏一搏她的同情。
可是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
那些他厌恶到骨子里的同情与怜悯，现在居然成了他最后的筹码。
男人一边强忍着恶心，一边又控制不住眼泪汹涌，他胡乱的抬手抹着脸：“不要骗我”
“我去找宫玉了。”何暖阳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空气有一瞬的停滞。
洛一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发抖：“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拇指掐着虎口，深深的嵌进皮肉，内心惶恐不安。
那个地方有很多的白色月牙伤疤，还有几处新添的才刚刚结痂，此时又渗出新的血痕。
好了添添了好，反反复复，日复一日，好像永远不会有好的那一天。
何暖阳静静的站在原地，只是看着他，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洛一在害怕什么。
那些都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觉得害怕？
她不明白，她有很多的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害怕？”何暖阳问他。
洛一震颤的嘴唇无法并拢，极力控制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在乎……也不想，失去……”你……
何暖阳又沉默了，她突然有一瞬间的记忆错乱，明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却重叠在一起。
他们曾经都这样流过泪，说着类似的话。
“那不是你的错，洛一。”何暖阳看着他，认认真真的说。
“什么……”洛一感觉到震惊。
他在想何暖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你很好，我之前就说过了，你没必要害怕，宫玉那个狗东西你也不用担心，她以后也不会再来烦你。”
“她都跟你说了？你也都听清楚了？”
“说了，她脑子有病，跟人渣也不用讲道理，我直接揍了她一顿。”
洛一捂住嘴，哽咽起来，睁着一双沾满眼泪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粘成一缕一缕，那些水珠在灯光的折射下，像一颗颗钻石，何暖阳甚至看到它们滴落他手上时飞溅开的小小的小小的水花。
最后那些眼泪好像滴在了她的心上，明明没什么分量，却在她的心里砸了无数个洞。
洛一哭着哭着就笑了。
何暖阳之前见过一次这样的笑容，干净纯粹，不沾一点尘世污浊。
他对何暖阳说：“我害怕你会就此厌恶我”
“不会。”她依然语气坚定。
他接着说：“宫玉有一点说的没错，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被人喜欢，因为我真的是个累赘、麻烦……”
“不配的人是她，不是你，她脑残，神经病，我刚才真的打的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揍她。”
他想对何暖阳说：那我还能不能被你喜欢
他最终也没有说出那句话。
洛一突然泣不成声。
所有的示弱变成了遵从本心，又怯懦的不敢去问。
再也提不起力气去擦那些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
他好像一只被剥了壳蚌，只留下那一滩无论如何也立不起来的软肉。
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轮椅两侧。
所有的眼泪，流的悄无声息。
洛一想到自己的这一生，简单、一目了然。
在旁人看来他好像什么都拥有，可他自己却觉得一无所有。
他有亲人的关爱，有惊人的财富，有自己的社会地位，他生来比别人站在更高的起点。
可他倔强的想要去证明自己，想摆脱别人对他残疾的标签，于是那些对世道的不满，对人生的哀叹，好像就变成了无病的呻吟。
因为在正常人的眼里，你就是个残废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残缺？
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敬重自己的家人，可他们永远小心翼翼，永远欲言又止。
他们可以对洛笙无所顾忌，可是他不行。
在他们眼里他是温室里娇养的花，受不得一点点委屈与怠慢。
然而正因为残缺，他更希望得到家人的认可是：洛一是个‘正常人’。
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当他只能静静地待在特定的位置，看他们教训洛笙时，内心的羡慕与嫉妒。
越是亲近，越是难以做到这一点。
因为他们爱他，他必须接受所有被爱的重量。
他们越是小心呵护，他的心里就越是自责。
恨自己的残缺无能，恨自己的与众不同，像个怪物一样扭曲不堪。
如果他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人人都会羡慕他的父母，因为他的优秀。
可现实呢？
洛家大少爷？
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连同他的家人在内。
他的出现永远伴着残缺，他的出行永远需要特别安排，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一个麻烦。
他们的家不能有台阶，他们的台面全都要比别人矮一截，他们不能有太多的摆设，因为他可能会磕碰，厕所浴室必须是残疾人专用设备，不然他不能独立使用
他只有一个人，却需要所有人的迁就。
他要求自己一定要独立起来，几乎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他想要获得别人的尊重。
即使他的视线永远只能齐与人腰，也想挺直腰杆，竭尽全力‘站‘到平等的高度。
他想所有人在看到他的轮椅时，不再带着怜悯，惋惜，弱小，无用，累赘这些名词，而是可以直接看见他的优秀、他的能力、他的闪光点。
他明明已经，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用力的活着
他用自己的头脑，他这双没有残废的手，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他洛一，一点都不差，他聪明，自强自爱，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着。
可是没有用！
还是没用！
残疾残疾残疾！
将伴随着他一生，直至死亡终结。
洛一的脸几乎白的透明，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平静。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他抬起哭红的眼睛，带着抛弃所有的孤注一掷：“何暖阳，我爱你。”
爱到想要把你囚禁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我不怕卑微到尘土，我只怕最后不能得到你。
所以求求你，爱我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