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远游
屈凌京说好了会带蒋梓昊回到小时候的那个村庄,但方晴儒也想去,于是大家决定等他出院了再去。
方晴儒毕竟卧床时间太久了,一直到炎热的八月他才出院。一开始屈凌京考虑过要不要第二年春天再去,毕竟方晴儒刚出院可能会有一些吃不消,但方晴儒拒绝了,他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我绝、绝对没、没问题!”
屈凌京耐心地把当地的地形图找了出来,再一次问方晴儒确定吗?
方晴儒看着上面一圈圈数字相连变化的等高线,咽了咽口水,但他还是点点头:“确、确定。”
蒋梓昊叹了一口气,一掌轻拍到方晴儒的头上,用力揉了揉:“作为你素未谋面的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方晴儒涨红着脸,“瞎、瞎说,你放、放手!”
鹿河在旁边和蒋梓昊说:“那你看着他吧,哥哥说过以前你们住的地方现在好像都没有人了,也没有平坦水泥路,我们可能得拄着拐杖上去了。”
蒋梓昊本来就爱动,出院后天天都去打球跑步,很快就回到了没出事前的状态,“放心吧!”
他还撩起短袖t恤,向方晴儒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大方地叫方晴儒来摸,“看看,羡慕吧。”
方晴儒不屑地“嘁”了一声,“以前我、我也有。”
他开始给蒋梓昊讲他以前在学校院篮球队做主力的日子,两个人吵吵嚷嚷地在狭小地沙发上打闹起来。
屈凌京拉着鹿河去厨房里做饭,他做饭,鹿河在旁边给他精神上的鼓励。
“年轻真好啊。”鹿河站在门口感慨道。
屈凌京切着一颗番茄,闻言无奈道:“你不是也正年轻吗?”
鹿河说:“哎呀,和你在一起之后看蒋梓昊就像看儿子一样了,不知不觉都觉着自己变老了。”
屈凌京失笑,他切好了手上的番茄,洗了洗手,伸手揪了揪鹿河脸上的那一点软肉,“就知道偷偷占人家便宜。”
鹿河反手抱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脸道:“我不信你们以前不这样。”
屈凌京却说:“可能有吧,不过我没见过。”
鹿河刚想问为什么就想起屈凌京对他说过,他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的事都不敢和别人做朋友。
当时他轻描淡写地说:“要是因为我害别人被连累了就不好了。”
鹿河瞬间有些心疼,他抱着屈凌京的腰更紧了,在他脸颊上亲了好几口,“没关系,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屈凌京哭笑不得:“你的脑袋在想什么啊?”
他低头找到鹿河地嘴啄了一下,“朋友可不会做这种事。”
鹿河这才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屈凌京害怕他在这里继续口出狂言,于是推着他出去了,“我要热油炒菜了,油烟大,你先出去吧。”
鹿河还想辩解什么,但屈凌京从冰箱中拿去一个果冻塞进他手里,鹿河眼睛一亮,冰果冻可是被严格管控的小零食,趁屈凌京还没反悔,他抓起冰果冻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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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那一天,方晴儒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们先是坐飞机,又乘坐四个小时长途巴士到达了山上的一座村庄,找了一间旅馆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了,屈凌京告诉他们要走三个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说:“就在那里。”
鹿河说:“看上去好像不远。”
方晴儒也赞同:“对、对呀,难不倒我、我的。”
屈凌京笑着没说话,但还是要求他们把登山杖带上。
过了一会,再翻过一座山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蒋梓昊难以置信道:“它看起来那么近,怎么爬起来那么远?”
方晴儒靠着一颗树上,喘着气道:“对、对。”
鹿河直接坐在地上,不愿说话。
屈凌京耸耸肩:“只是看上去近而已,实际上要翻好几座山,爬上爬下的,自然就远了。”
他问方晴儒:“你还好吗?”
方晴儒坚强地站起来,“我觉得,我还、还可以再战!”
他们休息了一会,又翻越了一座山。
方晴儒已经是被蒋梓昊拖着走了,鹿河挂在屈凌京身上,虚弱地哼哼唧唧。
屈凌京安抚地拍拍鹿河的头,“快到了,就在这座山上了。”
蒋梓昊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远啊。”
“因为在那场洪水之后幸存者都搬到了更安全的地方去了,我们落脚的地方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了。”屈凌京说,“但随着时间的变化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钱了就把父母也接到都市里去了,次一点也愿意去县城,只有很少的老人留在村里,能落脚的地方也越来越远了。”
他提到了他们休息了一晚的那个村子:“这个村子已经是这附近山上人最多的一个了,其他村子中就更为人烟稀少了。几年前我来做医疗支援的服务,就曾经去过这附近许多个村子,这附近的山我们都爬了一个遍,见过很多空村,也有一些村子只有几位老人仍然留在那里。”
鹿河却想到了另一个方面:“山上医疗条件这么差,那些老人患病了得不到救治会不会很痛苦?”
屈凌京说:“我们当时想了许多办法把一些尚且还能活动的老人联系家属送到了还有近一些的村子方便医治,但有一些实在无法搬运的老人只能靠人力上山送药了。其实他们到这个程度也是病入膏肓了,送药也只能减轻他们的痛苦,并不能延缓他们的死亡。”
蒋梓昊想想觉得他们这些来送药的志愿者很不容易,由衷感叹道:“真厉害。”
方晴儒也点头赞同。
他们再次出发,爬上来那山的山腰,屈凌京过去曾经来过,手上有一张以前提供给送药志愿者的地图,他看着地图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
屈凌京说:“到了。”
这里已经大部分已经长出了树林与灌木,但人类的建筑痕迹依然保留,不过多数是呈塌陷破烂状态的,大概是在那一场洪水中被冲垮的。
屈凌京面色如常,几年前他就已经见过了,蒋梓昊却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这些废墟露出来恍然的表情。
一会后他说:“有一些熟悉。”
方晴儒说:“看起来好、好严重,当时应该死、死了不少人吧。”
鹿河说:“毕竟那一场洪水真的很严重。”
屈凌京点点头,带着他们走上凹凸不平的土路,这条路土里还能看到一些石头露出土面,大概是以前人们在这里铺设石头方便行走。
屈凌京一边走一边将一些地方指给蒋梓昊看:“你小时候喜欢在那颗大树下面捡树枝和落叶玩。”
这座村子里在洪水里唯一幸存的树木就是眼前这颗活了许多年的树 ,两人合抱都不够丈量这棵树,凶猛的洪水裹挟泥沙也没有将它冲倒。
又指着一栋破烂的建筑,“你小时候喜欢去这家找里面的一个男孩子玩,他也在洪水中幸存了,现在在县里开了一家餐馆。”
还有村里小街尽头那个破损度轻一点的小楼:“以前这是村里的办公室,你小时候喜欢跑到这里来找村长撒娇,村长看你可爱总是偷偷给你塞甜的东西。被妈妈发现之后打过你屁股,你哭得可惨了。”
蒋梓昊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种事就不要说啦。”
方晴儒笑着说:“没事,我也、也爱吃甜的,也被打、打过屁股。”
鹿河不自然地挪开视线,但屈凌京悄悄抓住了他的手,鹿河小声说:“我也爱吃,但是我没被打过屁股。”
所以长过蛀牙,但这种事就不必说出来了。
“还有那块平地,以前是我们家的,我们家也在那里,你小时候和我们一起插秧,总是插得歪歪扭扭的,都是我重新插过,但你插得开心,所以也没有管你。”
他们跟着屈凌京走到了那块地前的屋子,屋子破了好几个洞,连里面都长满了野草,还开了花。
原本的木门早就成了腐烂的木板,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屈凌京带着他们跨过这些腐木踏进了这个以前的家。
蒋梓昊终于有了一些印象,他指着一个屋子问屈凌京:“小时候是在那里睡觉对吗?”
屈凌京点点头,然后带着他走了进去,这里面的有一个中间塌下去的木床,上面的床单颜色发黑,摸上去又干又硬。
蒋梓昊本想坐在上面,但屈凌京制止了他:“也许可能会有一些小东西钻进你的衣服里咬你,建议别坐。”
他们又从屋子的后门出去,走到了一个土堆旁边。
土堆外用石头垒好,前面是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怀建英、黄妙姝之墓”。这是屈凌京过去建的衣冠墓,怕木头碑易腐,花了很多钱把这块石碑送过来。屈凌京先是把石碑擦干净,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几把香,分别递给了他们。
他先点燃了自己的香,轻声道:“爸妈,我把弟弟带回来了。”
蒋梓昊眼眶有些红,他吸了吸鼻子,举着香说:“爸妈,我回来了。”
和游戏里听着那个屈凌京给他讲的一些事完全不同,他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远处连绵的群山,小街上的建筑在他记忆里明明都没有印象,但又想起在这些地方奔跑过的快乐,还有那残存的把一颗颗小秧苗插进水中的记忆。
他把手里的香插在了石碑前,又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控制自己想哭的欲望走到了一边。
屈凌京在旁边说:“我也找到了伴侣。”
他示意了一下鹿河走上去插香,语气柔和道:“他叫鹿河,是个很好的孩子。”
鹿河十分认真地和石碑保证:“我会好好照顾屈凌京的,你们放心!”
屈凌京笑了一声。
方晴儒也点了香,严肃地说:“我是、是方晴儒,蒋梓昊的朋、朋友,伯父伯母好、好。我一定会防、防止蒋梓昊走上不、不归路的。”
蒋梓昊不满道:“我也不会走上不归路吧。”
方晴儒指出:“《江海》。”
蒋梓昊:“……谢谢你啊。”
上完香之后他们就休息一会,吃掉了带来的食物启程返航了。
回到住的旅馆,晚上屈凌京不知道为什么从床上起来了,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亮沉思。
鹿河翻了一个身想要习惯性地想要抱住屈凌京,但抱了一个空,他一下就清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屈凌京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于是发问:“你怎么不睡了?”
屈凌京低头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我吵醒你了吗?”
鹿河扑到他的怀里,“你大晚上不睡觉在想什么?”
屈凌京抱住了他,突然问道:“小河知道我为什么想做医生吗?”
鹿河心说这题我会:“因为你被老师夸聪明所以才要做医生的。”
“什么啊,”屈凌京哭笑不得,“你从游戏知道的?那是我以前随口说给秦舒骏听的。”
鹿河好奇问道:“那是为什么啊?”
屈凌京说:“小的时候,这个村子因为人多,所以比较繁华,有这几座山上唯一的一个诊所。我们村子里只有一个村医,只会看感冒发烧,遇到一些吃了草药治不好的病就建议病人来这个村子的诊所看。
以前梓豪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发烧,喂了草药都不好,所以我们就带着他来这个村子里的诊所。”
鹿河趴在他腿上认真听,屈凌京摩挲着他的侧脸继续道:“诊所里的人很多,有三个医生,我们把梓豪抱进屋里,那个医生看了看就开了一副很贵的药。爸爸很穷,浑身上下钱都凑不够,妈妈只能把自己唯一的陪嫁抵做医药费。那个药的效果很一般,吃了几天后才好。当时我还没上小学,悄悄拿着那个看不懂的药盒跑去问村医,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贵。”
“你猜村医怎么说,”屈凌京冷笑一声,“那就是最便宜的感冒药,只是因为我们不是那个村子里的不会直接上门找他,爸妈也没有文化,不认识这个药,看起来也老实,所以才被他骗了。”
鹿河同仇敌忾:“好过分!”
屈凌京说:“我也觉得很过分,跑回家告诉了爸妈,但爸妈生性温和,不爱争抢,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后来我上小学了,老师夸我很聪明,我问她聪明可以做什么。老师说我可以做医生,律师,他们都是聪明人。”
“所以你就想做医生?”
“对,”屈凌京说,“其实我学医很吃力,没有什么天赋,全靠自己读书用功,但我希望能为这些山村里的、像我父母那样的人带去医疗援助,所以我自愿参加了那次志愿服务。”
“很累,很苦,但是也很开心。”屈凌京低头亲了亲鹿河的侧脸,“但我因为很多事,没有再去乡村里做一个村医,所以我想等我退休了到田野里去。”
鹿河故作勉为其难地说:“虽然我没有住过农村,但是我可以为你试一试。”
“谢谢你,”屈凌京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愿意为我牺牲那么多。”
“如果你要去做乡村医生的话,估计一辈子都还不上我的钱了,虽然你不做乡村医生也还不上,”鹿河说,“现在你只能把你自己卖给我了,感恩戴德吧,我可是一个好心的债主。”
屈凌京失笑,抱着他躺进被子里睡觉,“那我现在给我的债主暖床,希望我的债主能做个好梦。”
鹿河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道:“服务不错,给你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