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家第章
“那就不赢啦，反正我也不想赢。”她毫不在意地嬉笑道。
“你不是no1，永远要做头号赢家嘛。”我调侃。
“这件事儿除外……”她理了理头发，随后转头看向我一本正经说：“你可不准让我赢呀。”
“巧了不是，就这件事而言……”我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轻巧在她额头一弹。
“我不想输。”
车子冲过大幅度上坡，顺畅掠过一段平坦的路，开始顺着阔道下滑。这个点车辆很少，我可以将车速提到任意心仪的彻驰。
童一娜继续晃悠着双腿，轻声哼着小曲，她似乎又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浅浅笑着戳了戳我的手臂看向我问：“一肆，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呐。”
我早已习惯她突如其来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正巧这个问题我在心中早有答案，于是很自然地回答道：“一个在任何饭桌上都能喝白开水的人。”
“啥呀……不能喝坐小孩那桌去，认真点儿。”她笑着对我右肩来了个粉拳。
“哈哈，是认真的。”我带着轻松的口吻回应。
她晃荡着的腿顿了有一会儿，随即再次摇摆起来道：“哦……我知道了。”
“嗯。”
“你就想当司机。”
“咳咳！”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她捂嘴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我懂你的意思。可身在这个社会，想不随波逐流，独自对抗圈层，出淤泥不染，独善其身……阿肆，这很难。”说完她的眸光黯淡不少。
我缓缓开口：“确实很难……但这半年来，身体越来越差，没法灌酒，最多只能微量小酌。我也曾一度担心不能喝酒的事会断了我的仕途，但其实酒更多是起到气氛调节剂的作用，饭局光请客吃饭，哪怕菜品再好也容易尬场。”
“没有酒，大家没法洒脱，开怀大笑，说些心里话。其次就是敬酒借势，说些掏心窝子亦或阴奉阳违的话，表尊敬，亦算计，抬举高捧……人们心怀鬼胎，醉翁之意不在酒，借酒势去各取所需。”
“但真正清明成大事者，根本不需要这些台面与小肚鸡肠的算计。其实谁都不愿意喝过多的酒让自己难受，适当，点到为止的微醺方才是最好，最舒服的。真正的人情关系、做人做事靠不靠谱，还得回到日常，还得看这个人真正的底蕴和实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算酒场上再能说会道，回到现实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若我能做到将谈判搬到茶桌上，在茶桌上一样高谈阔论，不让气氛冷场，大家聊的一样投机开心。茶后吃个便饭，受款待的对方想随意喝点，我们点到为止，让对方喝到恰到好处的尽兴。这便是最佳。”
童一娜听完，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感慨：“如果真能做到，这确实是最好。是呀……谁愿意为了喝酒而喝酒呢，就算真的喝个痛快宣泄，也是和最信赖的人。”
我再次开口：“实行起来是难了些，但能做到的，只要你有着他们各自所梦寐以求想得到的东西，掌握着他们的命脉，清楚拿捏他们的欲望痛点。你的体量足够庞大，庞大到能够不给饭局上任何人的面子，那就能白水上桌，届时随便什么借口都足够，更不用去处心积虑编纂那蹩脚的，容易被揭穿的笑话。”
童一娜过了很久很久依旧没有回话，我目视前方继续开着车。
“是可以……不过你会离圈子越来越远，直到自己孤身一人。”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世人只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同流合污，把所有人都拉下水，落入他们的圈子。”
“嗯……也许吧，但如果真的有那天，我估计也不在乎与那个圈子同伍交涉与否。”
“所以是孤身一人呐。”
“哈哈哈，那便一个人吧，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不过说到底，往上爬的过程，终究有些交际是躲不掉的，最终还得回到酒桌上。”我自嘲道，“只要我们还落在世俗中，就逃不掉被同化的命运。”
“没事儿……”童一娜笑了笑，撸起袖子信誓旦旦，“要是哪天我们向上爬不动了，就安安稳稳开个小茶室，你当老板，我做老板娘……遇到迫不得已没法避开的酒局呢，你负责商谈，我负责拼酒，看姐姐我把他们全干趴下！然后……”
“然后我负责载你回家。”我露出心安的微笑道。
“哈哈哈！你还别说，你真就成了司机，我的专属司机小王同志。”童一娜坐在副驾上直乐呵，“真好，我竟然还挺期待那光景。”
“是啊……还有间属于我俩的小茶室……真好……”我脑海不禁自行脑补起那样的光景，发出美好的感慨。
“对呀……”她应了声，随后右手轻抚下巴眨着美眸，鼓起腮帮子点起头，开始自言自语。
“哼哼，到时候，老板娘我可得把店面装修的很漂亮很漂亮……”
“阿肆，你说是中式点好，还是商业点好呢……嗯！还是中式的吧，我俩自己喜欢就行，你和我都喜欢传统文化的……”
“还可以买几盆兰花放在各个角落做装饰，又雅观又能净化空气……再买个大书架摆上好多书，下午没客人的时候我俩就能一起品茶看看书……嘿嘿，老板到时候肯定夸我俩会享受生活……”
“对啦，一定要让老板提个字，他写字可好看了，就写澄怀观道，到时候再给裱起来挂在茶桌后边的墙上，大气又端庄……”
“还有还有！你喜欢设计，你可以设计产品包装，然后我把它做出来，到时候摆满一大墙……嗯……茶柜也得买大号的，我要在上边摆满我们的产品……然后把童千金放在最中央……”
我频频侧头，看她神采奕奕，满眼星辰泛着辉光，向我说道着未来。由她表述的那样生动形象，就好像那美好的幸福近在咫尺。
“阿肆阿肆！你说这样好不好！”她扭头看向我，双眼闪着光问道。
“极佳。”
我说着放缓了车速直至车靠边停下，双眼与她的目光对上方才再次开口。
“将它变为现实，是我至今为止奋斗的全部意义。”
说罢我拥她入怀，在唇上蜻蜓点水轻轻一吻。
es260再次发动，一路畅通，平稳越过湖泊、杉林道、石板桥，最终开出高苏坂，重新行驶上灯火通明的广阔大道。
“你住哪？”我扭头问道。
“你说我现在得住哪？”她冲我吐了吐舌头，理直气壮问道。
我明悟她的意思，笑了笑说：“今晚总得先回去住，明天再把行李搬过来吧。”
“嗯呐，也行。奶奶……就老板的妈妈，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也该搬出来，这不刚好顺理成章去你那，不用再自己找一通房子。”
“对了，你工作不是还在泉州吗。”我忽然想起问道。
“工作方面，团队运营已经稳定，不需要我操心，剩下的事项交接都可以直接通过线上完成，在线管理……只是……我现在不是特别想回泉州……”她说到最后，声音渐弱。
我注意到她眼神中的闪躲，但并不打算细问，于是岔开话说：“如果奶奶那还需要照顾，可以在老大那再呆一段时间，不用这样着急搬过来。反正，你跑不了。嗯……我也跑不了。”
“哈哈，都跑不了。”她晃过神笑道，“你直接开回家吧，到你家楼下我再自己开回去就好，这天太冷了，别走路。”
我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将车开到住所楼下的空地。我把车靠边停好后，解开安全带下车，童一娜也从副驾下来。
“我想明天就搬过来。” 在车头前，童一娜裹着白绒外套抬头看着我。
“你决定好就行。”我和她相拥后说。
“晚上回去我就收拾行李，好好和老板、师娘、奶奶他们道个别。”
“武夷山就这么点大地方，想他们了也能马上见面的。”
“你不懂。性质不一样。” 她从我怀里抬起头看我道。
“怎么，像嫁女儿？”
“去你的。”童一娜娇嗔一声，绕过我后在驾驶门前停下冲我挥手道：“走啦……那我们？”
“嗯，明天见。”我微微挥手道。
她忽然又踏着小步子跑回来，眨着眉睫凑上我轻声问：“明天几点。”
其实，我一直觉得世间最好的告别就是“明天见”。
可童一娜却在这简单的告别后加了个完美的回应。
“几点都行。”我笑着回应，心底已经做好明天请假的准备，迎接她的到来。
“等我消息！”她说完，欢喜地转身上了车。
随着双闪灯的示意，银灰色es260向左打了转向，我站在原地遥望送行，直到雷克萨斯消失在马路尽头。
我上楼洗漱后便开始打扫卧室，将无用闲置的东西全都归纳整合好，整个房间看上去一下空旷不少。女孩子的东西很多，我必须腾出足够多的空间给童一娜。
收拾好后，我定了闹钟，早早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打理衣装收拾整洁，在楼下挑了些刚送到店里的新鲜水果，拎着水果跨上共享电动车到了学院后门。下车后我轻门熟路进了学院，在入口不远拐入左侧的教职公寓，走到印象中曾和老大散步后送他回到的那栋楼，果然在草坪旁寻到了静静停在那的es260，便蹲在车旁边候着。
等了大概有半小时，手机传来童一娜的消息，她发了一句。
“我去找你。”
在那句上方的消息记录，是时隔半年，由我发出的那句。
“我去找你。”
我笑了笑，料到这个姑娘会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找上我，于是立即回复道：“我在等你。”
过了一会儿，她先是发了个感叹号，随后又补了句：“你这么早起！”
“来接我的千金回家，自然要早些。”我回道。
她又发了个感叹号后便没了消息。
过了一会儿，童一娜提拉着大包小包出现在那栋楼楼梯口，她看到我后一下惊呼出声：“你怎么来了！”
然后哗哗放下手中的包包袋袋，一路小跑冲到我面前给我来了个属于这个美好清晨大大的拥抱。
“你买了啥。”她撇头看了眼我手中的水果问。
“慰问奶奶的。昨天才通过老大知道她受伤的事，一直没来看望她老人家。”我说。
“她和爷爷出门散步啦，老人家起得比我们还早呐。”童一娜笑道。
“健康生活，好事儿。那这水果只能劳烦我家千金代劳了。”我提起水果道。
“不麻烦。我拿上去，待会儿电话和他们说一声就行。”
说着童一娜从我手中接过水果，又把车钥匙放在我手里说：“哝，司机小王开。”然后噼里啪啦踏着碎步上楼。
趁她上楼的时间，我开了车锁，把她放在楼梯口的行李搬上车。行李说多不多，一个行李箱，两个手提袋，还有她的挎包。放好行李后，我坐上驾驶座热车。
不一会儿她摆着小手再次出现在楼梯口。我这才好好打量起她今天的模样，白色丝边打底衫，领口系着一条彩纹丝巾，下身是灰色包臀裙和黑色丝袜，外边套着青色的毛呢大衣，尽显她的成熟风范。
她身后还有两个身影，是老大和师娘。
是呀，我还承诺过一娜一件事儿呢。
但比起道歉，此刻我更想道谢。
我站得笔直，对老大喊道：“老大！谢谢您照顾雅娜那样久！”
此刻，无论多么郑重的歉意，哪怕弓腰将头低破地皮，也不如这句。
“她是我女儿，照顾她是应该的，你道什么谢。”老大走到我身前笑了笑，像往常一样冲我肩膀轻巧一拍。
“没有老大你，我遇不到她。没有你，我也遇不到我。真的感谢您！”说完我给他狠狠来了个熊抱。
“好啦好啦，安心去吧，年轻人，日子还长着呢，继续努力！”他拍拍我的后背道。
童一娜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待我俩分开后，也上前轻轻抱了抱老大，轻声道：“老板……谢谢……”
老大露出一如过往亲和的笑，简单拥抱后退至楼道口的师娘身边，冲一娜挥了挥手，说：“去吧！”
我和一娜并肩站着，对楼道口的两人挥手道别后，先后上了es260
“回家喽！”童一娜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开心呐喊道。
我在驾驶座微微一笑，见她坐好后发动汽车，在老大和师娘的注视下，将车驶离学院，开往我的住所。
两地距离不远，大约十分钟的车程，我将车开到住所楼下停车场停好。下车后我拎上行李箱和两个手提袋走在前头，她背着挎包跟在身后美滋滋地感慨：“哇，有司机的感觉真好……不对，有小王的感觉真好。”
我的房间在顶层，上到六楼有个公用的小复式阶梯，阶梯顶端是爬满绿植的窗，窗台旁还有好多可爱的盆栽，它们被照料得很好，在阳光下富有生机朝气蓬勃。
童一娜上了阶梯，一眼看到它们，满眼发光惊喜道：“哇！以后还能在这种好多小花。”
她说着扭头用询问似的目光看我问：“这里能放我们自己种的盆栽嘛。”
“当然可以。”我在她身边放下着行李，侧头看向她柔声道，“这些花都是房东阿姨种的，我都有在帮忙照看，她会很乐意再添上新成员的。”
“真好。”童一娜背着手蹦蹦跳跳，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小层房的一切。转悠一圈后，她跟着我走到走廊尽头。
“到了。”说着我打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门，将行李提拉进去放在预留的角落。童一娜在我身后先是向里边探了探脑袋，然后一个跨步迈入房间。下一秒感叹：“比想象中的要大好多！好干净！”
说着她在房间四处溜达，这瞧瞧那看看，嘴里念念有词：“以后就住这啦……真好呀……”
逛到厕所，她惊呼：“哇！还有独立洗衣机！这里多少钱一个月呀。”
我笑了笑说：“因为是顶层，又没有电梯，价格会比相同面积、配置的房子便宜些，算上水电，一个月八百。”
“超划算！”童一娜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吧嗒吧嗒从厕所跑出来在大床前向后一跳，倒在软塌塌的白色大床上，满脸惬意。
随后她又直起身坐在床上看向我说：“阿肆，我很喜欢这里。”
我走到床边靠着她坐下，对她轻声说：“你看，这是榻榻米的房型，我都收拾干净了，榻榻米上边的空间很大……”
“我的衣服不多，只摆了那个角落，还多出来好多空间，已经买好了烘干机和衣架，女孩子衣服多，你的外套可以挂那个长衣架，短袖和内搭呢，我多整出了一块衣橱，里边还有衣服专门的收纳袋，现在是冬天，夏天的衣服就可以放里边，包括一些贴身的衣物呀，都能放。我买了好多，肯定够用……”
我顺着榻榻米，手指指向房间的各个位置，“这里我给你腾出了一块木桌，可以当做你的化妆台，你起床洗漱完就可以在这化妆，我还买了个化妆镜，带灯带的那种，还在路上，过两天就到了……”
“榻榻米下边呢，还预留了一张实木的空桌子，你需要的时候可以在那里办公，我的桌子就在旁边，衔接在一起，前两月我刚买了台新组装的电脑，有需要都能直接用。这还有两张床上折叠桌，要是累了可以直接坐床上，不需要下榻榻米就能办公……”
“厨房虽然小了点，和餐桌紧挨着，但两个人也算够用，休息的时候呢，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俩就一起起个大早去菜市场，菜市场离这也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我们把食材买回来自己做……对了，别看那厨房小哈，洗手台倒是够大，能站两人，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一起洗碗……”
“然后就是阳台，我们的盆栽可以放晾衣杆下边，当然，也能放在刚刚公共区域爬满绿植的那块窗台上。以后要是想养只小动物了呢，这阳台也够大，我们可以给它布置个小窝……”
童一娜在我说第一句话时就将脑袋靠在我肩上，顺着我手指的各个方向听我介绍了一通。
终于在我说完后，她红着眼看向我问：“阿肆……这是我们的家吗？”
我并未意识到她情绪的变化，轻描淡写点了点头，说：“是呀，是我们的家，虽然小了些，但该有的都有，其实还有很多空位可以添置之后需要的家电，嗯，现在姑娘好像都很喜欢投影仪，我到时候捣鼓捣鼓也给你找个位置装一个……”
正当我说道着，她突然一下扑到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颤声哽咽着说：“我……我飘了好久好久……一个人在外面……都是一个人……哪怕过去我租的房子比这大，可回家后还是感觉冰冷的没有生气……回到武夷山，虽然老板那里很好……他们家里人待我也很好……但我……但我总感觉不好意思麻烦他们……还是觉着没有归属感……我不是矫情……我真的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今天不知怎的……看到这……我觉得……我有家了……一肆……我有家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联想到她这些年的种种遭遇，理解她独自一人在外的艰辛不易。莞尔一笑将她抱紧，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紧。
我轻抚她的发梢，轻语。
“一娜……这就是你的家……”
“属于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