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存在
接下去一星期的生活恬谧温馨，安逸平顺。
除去特殊情况，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下午到公司上班，然后一直工作到深夜。
在保持足够睡眠的情况下，我都会早起与童一娜下楼晨跑，顺带买早餐和午饭的食材回家。
晨跑结束，我俩在家中简单吃个早饭后，就一起打扫卫生把换洗的衣服洗净晾晒。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两人便一起在厨房清洗食材准备午餐。午餐后，小憩休息一会儿，我定闹钟起床出门上班，她在家办公或是刷剧。一直到凌晨近两点我下班回家，她都醒着，在家等我回来。
日复一日。
过去凌晨，我独自走在回家的马路，时常觉着寒风刺骨、岁暮天寒。道边的路灯也太过微弱黯淡，它们打下的白光毫无温度，冰凉，且不够敞亮。
但现在家中多了位等我回家的姑娘，哪怕天空飘着小雨夹着雪花，我也觉得它们可爱。
落在手心的它们是有温度的。看它们飘得多缓多慢多温柔，轻触后化成烂漫零落晶莹沾挂全身各处。
我没有拂袖拍去。它们和我一样心怀期待不是么。
冷冷凄凄的是孤独。毫无温度，冰凉，且不敞亮的，是过去只身的我。
今非昔比。开门后，迎接我的是她挂着笑意的拥抱满怀。
是恒温，热烈，敞亮，连同我的她。
……
平静打破于临近元旦的十二月下旬。
某天中午我带一娜在楼下的馆子吃了顿便饭。
“前两天宣布全面放开，我们做好防护，等待下一步实况。”吃饭时童一娜对我说。
“嗯，公司那刚刚也发了通知。这两天准备先休业看看情况，我下午去一趟公司把新品拍照上架，就居家隔离一段时间。”我回应道。
“那我在家等你。反正我一直是居家办公，倒是不影响。只是这一放开，感觉会乱一阵子。”她点了点头。
“正常对待，做好自我保护。家里都备着药，再不济就都成杨过，好好在家康养着，当是提早年假了。”我笑着说。
“你下午早去早回，听说武夷山也差不多沦陷了。你们公司还不错嘛，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没有逼你们继续上班。”她赞叹道。
“我们团队很不错的。都是一群干实业有想法又会玩的人，有机会把你介绍给他们，互相认识一下。” 我抽出纸巾擦嘴，“我现在就去公司，早点办完早点回家。”
“好，我去后面的超市买一点东西。”她起身回应。
“戴好口罩。”
我和她一同向外走去，指着对方相互叮嘱，相视一笑后在店门口分别。
到达公司，我花了两个小时拍完照，在大厅将图片全都修饰好后，上传至线上商城。
销售部的一位姐姐戴着口罩从后门走进与我打了声招呼问：“今天没有休息吗，怎么还来公司。”
“把新品传完就撤，怎么感觉公司这么冷清，他们已经全部放假了？”我抬头看向她问。
“你不知道吗？公司几乎已经全倒了，销售部就剩我这颗独苗，其他人前天同一晚开始发烧。你们运营部不是也差不多了吗，老张那组人昨晚都测出阳了不是。”她说。
“你身体怎么样。”我问道。
“现在还好，但感觉今晚就中枪。”她无奈摇头道。
“好好休息，今天早点回去吧。”我继续上传产品，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一边对上楼的她说。
“好，你也是。”她点头道。
大约下午四点我终于忙完手头的工作，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回到家里，童一娜已经换了一身粉绸睡衣，此刻正趴在床上，一双脚丫在半空晃荡，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
“我们公司的人基本阳了。”我一边脱去大衣，一边对床上的她说道。
“网络知名博主基本同一时间沦陷，现在视频导向基本都是阳了之后的症状普及和对策。大致什么情况已经很明了了。”她无奈道。
“嗯，年底，没有任何风声，一下宣布全面放开，国家尽力了，之后就靠我们自己吧。虽然迟早得阳，但能晚点是一点，可以有效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害。”我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坐在她旁边的床上。
“看来这下有大把时间和你厮混在一起了。”童一娜在床上一个翻滚趴到我的大腿上。
“不出意外，之后数十年，我们都有大把时间。”我笑道。
“哎呀呀，那可不得了，得分神和你斗智斗勇，消耗元神呐。”她打趣道。
“何止耗元神，还耗元气。耗神耗体的。”我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那得多补补体力。我想吃爆炒猪肝和红烧肉，食材我都买好了，难得可以一起吃晚餐。”她吐了吐舌头说。
“甜口的吧。”我站起身走向一旁的餐桌开始准备食材。
“嗯呐~微甜，加辣~”她笑道。
“这小日子算是给你过明白了。”我围上围裙笑道。
“嘿咻！我来帮忙！”童一娜从床上翻起，吧嗒吧嗒就跑了过来。
一阵忙活，两道菜都烧好后，我将菜端上桌。童一娜把饭先一步装好，望着我端上的菜“哇”地惊喜出声道：“好香！这红烧肉好有食欲！好鲜亮！”
我和她对坐后说：“不知道味道如何。”
童一娜坐在桌对面拿起筷子，先是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我嘴前，向我示意“啊——”
我乖乖张嘴，她把肉送入我口中后，又迫不及待夹了块往自己嘴里送。
“嗯！好吃！”她喜悦于表甜滋滋道，“让我再尝尝猪肝，这色相一看就很下饭！”
我抱有些许歉意道：“这菜太久没做，刀工退步，猪肝切得太薄，青红椒又没控好比例给放多了，结果装盘以后猪肝都看不到。”
童一娜却毫不在意，探着脑袋半鼓着嘴，瞪圆了小眼睛专注盯着身前的盘子，筷子轻轻翻找，一边兴奋着。
“这有一片！是我的！”
“呀！又找到一片！”
“哈！这片也是我的！”
“这片也是……”
我看着她一阵不厌其烦，满是欣喜倒腾翻找猪肝的模样，心生暖意，觉着这辈子怎样都值了。
谁知她夹了满满一碗猪肝顶到尖尖后，嘿嘿笑着，端着碗站起探过桌子往我碗里倒，一边嘀嘀咕咕。
“一人一半一人一半……”
“补血补血补血补血……”
“咻咻咻咻……小王辛苦啦……”
吃过晚饭，我俩像往常一样挤在水池台一起洗碗，她时不时用屁股顶我，我不甘示弱顶回去，她哇哇笑着，手上沾着水珠往我脸上撒。
“来谈谈理想吧阿肆！”她把碗的泡泡冲洗干净说道。
“先前是梦想和愿望，现在又到理想了吗。”我从她手中接过洗好的碗放好说道。
“找找话题闲聊嘛，你先说你先说。”她用胳膊肘顶了顶我道。
“我不，上次说愿望的时候就被你套路了，这次你先说。”我看她满脸坏笑不怀好意，留心谨慎道。
“我先说就我先说。”她仰起脑瓜，一本正经开口：“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好妈妈！哈！是不是很伟大！”
“哦？”我面露惊讶。
“嘻嘻，我可不要当花瓶，也不要是单纯的，成为别人口中的工作狂女强人。我要贤淑顾家，给我的孩子做一个好榜样！”
“然后呢……我就看着他们一步步慢慢长大，引导教育他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有好多东西要教授予他们呀……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呐，他们要善良、坦荡、真诚……”
“嘛……最好能生两个，现在社会压力那么大，他们可以相互扶持。如果一男一女就更好啦！嗯嗯……感觉姐弟会好一点，姐姐可以照看弟弟，弟弟长大了也会保护姐姐……”
“等他们长大都懂事了，我就让他们放手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喜欢的东西，我会是他们坚强的后盾！他们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安心出去闯荡，闯累啦，就回家休息会儿，我会在家里烧好菜等着他们……哎呀，虽然我现在厨艺很差劲，嘿嘿，还好有你，这些年我可以找你学的嘛……”
“嗯……他们压力千万别太大，嗯！要自由！不被束缚呐！我嘛，也不要他们在哪个方面有多大造诣，能养活自己，不给社会添乱，就是独立的，很厉害的人啦……”
“所以所以！一肆！我得尽可能给他们创造更好的条件，得再努力些！多赚点儿钱，在他们到来前给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我一定会是个好妈妈对吧！”
她绘声绘色描述畅享着，小脑袋伴随手舞足蹈一晃一晃的，但那语气和目光却是那样认真。
我站在一旁静静聆听，看着她眼中闪着的光，兴致勃勃地向我说道这些，我也心驰神往的事儿。
“一娜。”我突然开口。
“嗯？啊呀，一下子太投入，说得太多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继续搓着手中的盘子。
我摇了摇头，说：“不多，就算再说三小时，我也不会听腻。我只是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她看向我疑惑道。
“我们一起完成这个理想吧，就从今天开始。”我注视她的双眸，很认真地说道。
她先是一愣，然后脸刷一下就红了，脑袋像铃铛一样晃起来，“不行！不行！不行！”
“我们没问题的……很简单……你看现在已经有……”我继续开口道。
“不行！”她又说了一次，然后羞红了脸说：“我知道没问题……呸！什么没问题……不行！我还没准备好……因为现在的话，泉州那的业务刚起步，正是腾飞之际，如果怀上，接下去一年我就得休息……”
“而且而且……我现在存的钱不算多，之后奶粉尿布的钱也是大开销，还得照顾孩子，时间分配也是个问题，这样生活就太约束了些，没法放开手脚去打通人脉……我也不想让你那么累……”
她怯怯看了看我的反应，似乎又觉得直接拒绝我有些不太合适，又补上一句：“这几天时间也不对……如果真的决定要的话，也不能草率，得提前养好长一段时间，你那也得做准备的……”
这回换我愣住了。碗和盘子都洗完了，她低头攥着手指，过了会儿发现我没动静，这才抬头看向我。
“额……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有稳定的收入，我的事业也有了起色。我们俩一起加油，现在就朝你描述的这个大方向努力，扎实基底，慢慢打造起品质的生活。这样有方向和目标，便会生成执念，能够一起抗下未知的挑战……我想说的是这个。”
“我……你……哎呀！王一肆！你……我……羞死了！你你你！呀！不和你说话了！”她闭着眼，脸红到脖子根，没擦干的手对着空气一顿乱舞，溅得我满脸都是。
“我我我……我觉得我说得没错。”我故意气她，调侃道。
她捏起带着水花的拳头就朝我挥舞过来，被我笑着用手接下。气得她又羞又恼，抬起腿狠狠给我小腿来了一脚。
“好啦，你说完了。童千金想成为一位贤淑的接地气的好妈妈，换我了。”我按捺住她笑道。
“你说！快说！让刚刚我说的话成为云烟过去！”她擦干手说道。
“我的理想……其实从小到大来一直没变过……我想成为一位好父亲的……”我看着她正色道，“在他人看来，挺可笑的理想，我曾给他人说道过，但同龄那些朋友老笑我，说我没远大抱负，不求上进，说这根本算不上理想。可我就想成为我孩子的榜样，成为能够兼顾事业和家庭的人。嗯……通俗点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我严重怀疑你是临时瞎编的！故意气我来的吧，就提这个。”童一娜撅了噘嘴道。
“真话。骗你我折寿。”我异常认真地说道。
“不要你折寿。”她盯着我看了会儿，点头说，“我信的。”
“我原本都准备好说这个的，谁知道某人抢先一步，还说得那么漂亮，把我想说的好多台词都抢走了。”我说着耸耸肩，“不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包含太多东西。所以我刚刚才打断了你的描述，兴起提议……因为你所描述的就是我所向往的，我想告诉自己，不要放弃。”
“嗯呐。”她抬起头靠上来，双手环上我的脖子靠在我肩上静静聆听。
“首先得要有位相伴终生的佳人，好多人第一步就倒了，我很幸运，遇到了你，其次就是有能力把孩子带到这世上，然后是一家人的热炕头……这其中包含着所有美好的物质生活，要一套温暖的房子，不愁水电，不愁吃穿……我一直都担心最后一步，我想要给我爱的人最好的，让他们能在温馨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家中，过得幸福快乐。”我看着她说道。
“阿肆，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不必怕，不必担忧，是你，就都没有问题。”她靠着我柔声道。
我吸了口气，轻声说：“还差很远……离我所想，还差很远……”
“很远吗？”童一娜仰头注视着我说，“我觉得近在咫尺。”
“最宝贵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明码标价的商品。而是那些无法被定价的，看似免费的……我们能够畅快呼吸，能够望着彼此，只要我们想，下一秒就能够充满爱意地相拥。不是吗？”她笑了笑说。
我默许了这个答案，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其实比起乱七八糟，吻也好，性也罢。我觉着最能感知对方的动作，是拥抱。紧紧的相拥，仿佛能让双方彻底贴合融入彼此，灵魂凑整。
之后几天我们都居家办公，早晨起床吃过早饭便处理各自公司的事物。下午清闲些，我就用刚买的电脑打打游戏，她在一旁用笔记本刷剧，刷累了就靠在我肩上。我会把动作幅度放小，想着不影响她。
过了一会儿，她兴许是感觉到了，于是猛地翻身趴上来，盯着屏幕喊：“上呀！上呀！前排都顶上去了你还搁后边晃悠啥，逛街呢！”
待我冲上去收尾团战，她才嘿嘿一笑，说：“这还差不多嘛。”
说罢继续靠着我的肩膀看剧。
我当然懂她的意思，于是放开来不再拘束。
偶尔她也会刷到剧中某个重要时刻想和我分享，于是按了暂停，轻轻戳戳我的手臂问我死了没，想让我和她一起看那个片段。
我微笑回应：“还没呢，马上就去送。”
她头摇得像铃铛，说：“不要，正常操作就行。”
我于是打得莽撞些，待到屏幕黑白，转过身理所应当喊道：“死啦死啦。”然后把身子探过去问：“你要让我看啥……”
她一秒变回刚刚看剧的表情，咬着嘴唇感同身受似的：“这个这个！你看这段！这女二好可怜！她家人和她男朋友都不要她了！”
我不禁吐槽：“韩剧都这么狗血吗……”
她在一旁捂嘴：“呜呜呜，好惨呐……我不管！你也给我哭！”
“呜呜呜……好狗血啊……”我作势假哭，“刚刚打团明明能收割的，就不该送。”
“呜呜……滚蛋滚蛋，你活了，队友打你问号了。”她一边哭唧唧，一边抬腿踹我屁股上。
我还和个戏精似的“哭咽”着，“呜呜呜……亲爱的队友们，我回来了……”把一旁抽纸巾的她逗得直乐，嘴里笑骂说我“毛病”。
所以，我俩之间不存在所谓什么“讨厌打游戏的男人”“讨厌追星看剧的女人”这类说辞。
说到底，契合的两人，会相互体谅，相互理解，而不是相互看对方什么都不顺眼，全身上下全是破绽。
你有你的娱乐方式，我有我的。娱乐方式也好，任何形式的载体也罢，从来就没对错，关键在人。
……
大概在第四天中午，我突然先一步出现发热的症状，下午便觉着身体冷得很，全身乏力，一下倒床不起。
童一娜处理完工作，上上下下烧水递水，端脸盆接温水敷毛巾，替我测体温。我倒在床上微眯着眼，看着围着我忙碌整个下午的她，强忍不适挤出笑容，带着厚重的鼻音说：“辛苦我家千金了，就是晚上没法给你做饭了。”
“呸！看本小姐给你露一手！敢小瞧我！”她撸起袖子道。
晚餐，她端上色泽鲜亮，看上颇有食欲的西红柿鸡蛋面，可惜我鼻子堵着，没法闻到诱人扑鼻的香味儿。
“好吃吗。”她看着狼吞虎咽的我。
“好吃！”我竖起大拇指，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真的假的，我咋觉着你没味觉。”说着她拿起汤勺舀了口汤，随即面露苦涩吐了吐舌头，“呸呸呸！我盐放多了！”
“我舌苔厚味觉淡，吃起来刚刚好。你煎蛋的时候放了盐，下了面后又单独加了对吧。”我继续呼呲呼呲吃着，鼓着腮帮子咀嚼问道。
“对呀，因为加了水，我尝了味道感觉好淡，又加了些盐，那时候尝起来感觉还好呀。”她疑惑道。
“烧开收了汁，就咸了。问题不大，歪打正着，现在的我就好这口。”我二话不说把最后一口面条咻溜进嘴，端起完仰头把汤也喝了个底朝天。
“痛快。舒服了。”我拍拍肚子赞叹道。
看我吃得心满意足，她脸上止不住地笑，而后收了碗筷到水池台，自己也打了一小碗吃起来。
那晚大约九点，我量了体温已然退烧，只是觉得浑身没劲儿，便睁大双眼看着天花板发呆。与此同时童一娜开始咳嗽。
凌晨一点，她虚弱无力满脸通红，成片的火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处。我起身照顾起她，就像她下午照顾我那般。
她比我严重，全身都烧得滚烫。量了体温，已经飙升到了394度。我端来温水拧干毛巾给她敷上，把室内暖气开足，用洗脸巾沾上酒精给她清理全身，关节窝用酒精降温。
她是很坚强的姑娘。即使我看她时不时面露痛苦表情，但至始至终没有哀嚎哼过一声。
我给她泡了冲剂，将她扶起喂下，她的眼神飘忽，已然有些神志不清。喝下药，童一娜终于开口叨叨了句：“阿肆……我看到我奶奶了……”
我苦笑着，说：“都这时候了还有心儿玩梗逗我呢。”说着强忍心中的不安，替她盖好被子，再次给她量上体温。
“真的……我脑子……好多以前的事儿……好像……走马灯……”她微眯的眼神迷离飘忽，断断续续模糊不清道。
“傻姑娘，别开这种玩笑，你家小王的心再硬，也经不住你这么开玩笑。”我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实例，干咽着眨了眨眼，泪不知怎的就落下来了。
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我将信将疑。但这几天没少听身边的人说道不好的消息，确实存在年轻人引发并发症状的隐患。
我抹去泪痕，一遍又一遍给她换上额头的温毛巾，用另一条干毛巾为她擦去汗渍。
周遭静得可怕，我握着她的手守在她身旁，每隔半小时就给她量一次体温，可每次心怀希望对着灯光打量水银的位置，结果都让我的心再次跌落谷底，她的高烧始终没有退去的迹象。
关节处隐隐传来的针刺崩裂的感觉，连同肌肉开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酸痛，网友分享的症状我是一个不漏……
已经快要四点，我的身体难掩无力与疲惫。
她似乎在说梦话，用极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叨叨：“你是不是哭啦……乖……不哭……不哭……”
“谁欺负你……姐姐替你出气……姐姐给你买糖吃……”
“走马灯就快到你啦……马上你就能带我回家啦……”
“没事儿……我能说服我奶奶的……我会回来呐……你要来接我回家吖……”
“带我走……别丢下我……带我走……”
傻姑娘，不会丢下你的。
我抚着她滚烫的面颊，正想开口安慰。突感心脏一阵撕裂的疼，连带着周边一条血管的不畅，堵塞，胸闷腿部抽筋紧随而至，呼吸骤然无比艰难。
我身子一歪，用肘撑着床不让自己趴下，眼前天昏地暗。
基础病并发症来得真不是时候。
我奋力瞪大双眼，全身止不住地打颤个不停，直到我脱力无法支撑，趴倒在床上，全身仍在颤抖个不停。
过了有一会儿，我尝试感知身体，攥紧拳头狠狠给胸口心脏位置猛砸两下，终于让身体的颤抖得以停滞。
我翻过身大口喘息，在心中疯狂咆哮怒吼。
“混账玩意！”
“过去你的懈怠既往不咎！”
“现在你他妈给我卖力地跳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平复，呼吸顺畅，我拖着身子起身到厕所换水，又拧了把毛巾给童一娜敷上，随后从她胳肢窝取出最新一次测量的体温计，发现已经降到了377度。
至少是低烧了。
“呼……”
我终于松了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后，用酒精棉给她擦拭了手掌，抚摸着她的面颊缓缓开口。
“一娜……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第二天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觉着咽喉如同吞刀片一般疼痛。扭头看向一旁，童一娜没有消失，仍然静静地躺在那。
这个场景此刻更让人后怕，我一下惊起，慌慌张张爬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很顺畅……
她还在呼吸……
我一下瘫软在床头，觉得一阵轻松。
取过温度计甩了甩，将它放入童一娜的腋下后，我起身洗漱，着手开始准备早饭。
待我烤好面包热好牛奶回过头，童一娜静静坐在床头望着我。
我走过去摆好床上折叠桌，把早餐端过去放好。见她始终盯着我看，于是挥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感觉还好吗。”
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出不了声，于是艰难地咽了咽，清了清喉咙，随后她用近乎荒废的嗓子开口。
“我爱你。”
道出话语的沙哑的声色，却是以往任何悦耳动人之不可及。
我心头猝不及防淌过一抹暖流，眼睛不自觉有些湿润。
于是望向她淡然一笑。
“我知道……”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她红了眼，微笑着，点了点头，“无时无刻感受着……”
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有个伴侣？为什么要结婚？
答案在此刻显而易见。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单薄，没法对抗这个世界以及未知的明天。
这个世界需要爱，需要两人共同耕耘，相互照料，彼此搀扶着，走向更好的明天，创造更多属于双方的美好记忆。
我们还有面包和水。
我们还能畅快呼吸。
我们可以拥抱阳光。
我们可以在草地上肆意撒欢。
最宝贵的东西反而免费。
呼吸是自动档，许多人因而忘记自己存在的事实。
我们时常坐拥最宝贵的财富而不自知。
我们还呼吸着，还存在着。
保持心脏振动，会有人与你共鸣……
——《呼吸的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