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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寻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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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落地台,我到售票处取回行李,拖着它漫无目的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

    周围人烟稀少,走数十分钟都不见得能路过一户人家。

    那个的士大哥没有说谎,这条路确实少车,公交的班次时隔很长。可我毫不在意,只是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一个人一步步慢慢往前挪动。

    远处一辆帅气的摩托携着巨大的轰鸣疾驰而来,车上的骑士戴着头盔将身体压得很低,熟练的压弯略过我身旁激起路旁的落叶与尘土后扬长而去。我驻足回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

    过去我也曾想那般肆意潇洒的。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挪步到不知距离蹦极处几公里外的另一个公交站点,放下行李休息。

    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取出一支香烟点燃,我蹲下身抬头看向天空,感觉身上承受巨大的压力,迫使我费劲耸了耸肩。

    哦,背包没卸。

    里边装着不轻的电脑设备和厚实的衣服呢。

    或许将它们描绘成伟大梦想的精神载体和不可或缺的物质需求更为贴合艺术渲染。

    又过了有近半个钟头,公交才拖拖拉拉从远处马路的尽头出现,载着一众陌生人摇摇晃晃在我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时,车上人们打量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像是罪大恶极的叛国贼。

    也许是因为班次少的可怜的原因,满满一车的人你挨我我挨你挤得不亦乐乎。而此刻我这个身负颇多行李的乘客竟然还要加塞上车,加入其中与他们一起不亦乐乎,也难怪他们满脸幽怨。

    提拉行李艰难上车,车门抵着我的后背包关上,这班车因为我的加入成功圆满。在下一位乘客下车前,不会再有可怜人遭受世人唾弃的苦难了。

    车头的司机每踩一下刹车造成顿挫,周围的人们都得用尽浑身解数鄙夷我一眼。即使我站得很稳当,铆足了劲儿拽死了抓手,行李箱也在我全力控制下不曾位移分毫。

    兄弟姐妹们,同胞们。如若您的脖子能像长颈鹿一般将头探到公交外头去,会发现我竟然处于完全静止状态,多么神乎其技。我没有歪倒在你们身上,也没有让行李箱碾到你们的脸面上,所以你们大可不必露出这般表情同仇敌忾。

    这拥挤的车厢让我想起在上海道陆家嘴挤地铁时的情景。大家也是这般相亲相爱,甚至上海的爱意更浓些。但与这公交车上生龙活虎的人们相比,我觉得地铁上塞着耳机神情淡漠麻木的人们反而更具人情味儿。

    地铁到站急刹可比这小公交的顿挫来得猛烈。地铁上我因惯性行李与人全盘倾倒,一旁的人们伸手扶住我还替我把住行李箱,在我道谢后他们对我表露微笑,方才再次遁入那淡漠与麻木中去。

    普及品德教育,弘扬社会正气是必要的。

    终于在一个不知什么站,下去大波人流,公交一下空阔不少,还遗留下数个座位,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放好行李坐下,呆呆地望着窗外。

    手机的震动让我收回意识,我点亮屏幕,是cc发来的消息。

    “还在连江吗?”cc问。

    “不在了,中午走的。”我回复。

    过了好久,她都没有发来消息。

    我犹豫了有一会儿,终于还是对着屏幕打了句“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发出的同时,对面也弹出cc发来的消息:“照顾好自己。”

    我愣了愣,一下不知要回什么。只是看屏幕顶端字符在,对方正在输入……与崔柒柒来回跳动。

    盯着屏幕等了许久,过了两分钟左右,她回了句:“哈哈哈,好哦。”

    我这才退出微信,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壁纸看得出神。

    我背着子澄,童一娜在我身旁。

    也许我应该好好解释。

    我突然迫切想要寻到她,巴不得就到她身前,抱住她,对她说上那些烂得无以复加的解释,乞求她的理解。

    于是我几乎无意识地点开微信,找到备注童千金的头像点入,打了句:“我去找你。”

    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三十九分,能赶上最后一班通往泉州的动车。

    我起身,就近在下一站公交站下了车,随手拦了辆的士,将行李放上车,对司机说:“动车站。”然后立马用手机订下动车票。

    我的心脏跳得很稳。

    但泵出的血液却翻涌如江潮,狂热且滚烫。

    我要找到你。

    虽然不知道你身处何地,但我总会找到你。

    就这样,我马不停蹄赶回泉州。抵达后我又转车到了丰泽,奔赴至东海的那栋写字楼,她工作的地方。

    轻门熟路乘上电梯到了她办公所在的楼层,我提拉行李快步急行。皮靴踏在透亮的瓷砖发出“咵哒咵哒”的声响,配合行李箱滑轮贴地发出的“唰唰”声,像是夜场澎湃的音浪。

    到了童一娜负责的工作室外,我透过玻璃墙往里望,没有捕捉到她的身影,却是看到前天认识的峰峰,他正盯着电脑屏幕一阵操作。

    似乎觉察到外面有人,他微微抬头往这瞅了眼,看到我后先是一愣,犹豫片刻后起身到前面给我开了门。

    “您好,您是找童姐还是?”峰峰狐疑地打量我问道。

    “嗯……她在么?”

    “童姐今早突然在群里通知说她有事出差,这段时间都没法回来。可能是回南平去了吧,毕竟她经常需要往返泉州和南平的。”

    我点头,眼神却始终在他身后的办公区游走,似乎想找到本就不存在的踪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神肆无忌惮打量办公区域实属冒犯。

    “呃……上次没来得及问,您贵姓?”峰峰似乎因此有些不舒服,眉头皱了皱,又往前站了站。

    “免贵姓王。”我回答道,然后看向他问:“方便……进去坐坐吗。”

    “您稍等,我和童姐报备一下吧。”他带着些许警惕道。

    “嗯……理解的。不是……兄弟,您就当帮我个忙,别和她说我来过……我就是想看看她平时办公的环境。”我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于是点亮屏幕,将那张合影给他看。

    峰峰瞪大眼睛看了好久,视线在我和手机壁纸来回切换,最后从嘴角挤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后撤一步将门口的路让了出来,说:“王哥好!里面请里面请。”

    峰峰在前面引路,我们到了办公区内,穿过几张摆满电脑和文件的办工桌后,来到里边的一道没有锁上的素白门前。

    “这间就是童姐的私人办公室,平时她都在里边独自一人处理事务。”峰峰伸出左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没关系吗?”我的手正准备探出,犹豫片刻还是看向峰峰问。

    “这门常年都没有上锁,平时有什么文件需要,她都让我们直接进去取。童姐能力出众,对我们团队内部人都没有架子,只是她经常一个人在里边关个一整天,最早到这,最晚离开,我们都对她的身体表示担心。”峰峰对我说道。

    我站在门前,愣愣站着,盯着洁白的门面一动不动看了好久,却迟迟没有勇气再向前跨出一步推开这道门。

    峰峰在一旁站了会儿,似乎想起什么,然后很自然地推开门,一边和我说:“突然想起来,童姐上星期就让我帮她修键盘来着,我得给她看看。”

    我不经思考下意识开口:“我来吧,她那副键盘已经用了三年,好几个键位早就不灵了,修不好的。我这有一个,给她换上。”

    “噢!帮大忙了,不然她回来又该对我一顿嫌弃,前天她还在我面前叨叨,笔记本键盘的回弹又没手感她用不惯,又舍不得换原来的机械键盘,办公时经常因此被气到吐血。”峰峰在前面带路往办公室内走,一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哈哈,我们童姐少女心很强,她说那键盘能布林布林闪彩虹色,很漂亮,所以一直用到现在还没换。”

    我点了点头,说:“嗯,我这个也能布林布林闪彩虹色,她会喜欢的。”

    我跟在峰峰身后进了童一娜的办公室,最先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淡淡花香。

    办公室的陈设很简洁,进门右侧的墙上有扇闭合着被百叶窗覆盖的窗,而正对的墙上挂着用红木框裱着的四个豪迈的大字。

    澄怀观道。

    字裱下摆着一套黑实木办公桌,桌面收拾得很干净,中间摆放着一台闭合的银色笔记本电脑接着雅白的键盘,电脑左前方是一瓶50ml棕色香薰,那抹淡雅的花香就是从这飘出来的。

    桌面的右端整齐摆放着一排文件夹,文件夹后是一个小巧的银灰色烟灰缸,里面还有俩三燃尽的烟蒂。

    她平时就是在这办公的……

    我呆呆望着办公桌后的椅座,仿佛能看见童一娜就那么认真端坐在电脑前的模样。

    她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飞舞,时不时却因为键盘的失灵而停下,眉头微蹙,下一秒鼓着嘴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尝试输入。

    亦有她长久工作后趴在办公桌上小憩,又或者被诸多事宜压得喘不过气,挂着憔悴的面庞木讷地从烟盒中轻巧取出香烟点燃,右肘支撑在桌上,单手轻抚额头面露难色,青烟从精致的鼻子缓缓飘出。

    我俯下身,从行李箱中取出老郭赠予我的青轴,因为总要带着笔记本电脑办公,这副青轴自然而然也成了我随行之物,到哪我都带着它。

    峰峰在看到我掏出键盘后倒吸一口冷气,惊叹道:“我靠,这不是x神的吗,这套外设官方店买得四千!”

    “是吗……朋友送的,我对这些没什么概念,不过确实很好用,码字很流畅。”我轻描淡写回应道。

    峰峰用相当无语的眼神盯了我好久,那眼神似乎在说我用这键盘码字简直暴殄天物,最后他从牙缝挤出一句:“这键盘打游戏肯定贼拉爽……”

    说完他一脸贼笑贴上来说:“童姐的鼠标不用换,要不王哥你把鼠标借我使使?”

    “啊……我朋友当时要把一整套送我,我说鼠标我有了,就没要。”我不好意思道。

    “我天!大哥!x神的鼠标啊,送你都不要?”

    峰峰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愧疚,我倒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价值,如果我有带在身上,自然做个顺水人情就送给他了。可惜我确实没收老郭的鼠标。

    我把捆着的线解开,走到办公桌旁,将其替换至童一娜的电脑上,把童一娜原来的键盘收好放在办公桌的一角。

    又静静望了一会儿右侧紧闭的百叶窗,我回身收好行李,对一旁的峰峰道了声谢谢,然后提拉着行李就要走。

    “王哥,这就走了?”峰峰追问道。

    “嗯,就来看看。哦对了,那键盘你就说是你安排换上的吧,别说我来过。”我回头又补了句。

    “这……怕是不好糊弄过去啊……我哪搞得起这么贵的键盘。”

    “没事,也就你们内行人看得出端倪。”我笑了笑。

    “她呀,只在乎这玩意能布林布林闪彩虹灯。”

    说罢,我头也不回,拖着行李走出童一娜的办公室,匆匆离去。

    离开办公楼后,脑海中忽然灵光闪现,路径像是有上天指引,目的地无比清晰。

    那虚无缥缈的第六感,幻化出一根青丝线,牵引我走向某处。

    她一定在那。

    我没有丝毫犹豫,提拉行李打车到了鲤城区美食街。

    一切开始的地方。

    此刻已是入夜,美食街灯火阑珊,人烟气儿十足,热闹非凡。

    我一刻不停,拖着行李略过一家又一家飘香的餐馆小食摊,径直到了美食街中央,那家我和她初遇的烧烤店。

    站在店门口,我深深吸了口气。脑海甚至已经开始幻想一会儿童一娜坐在店里,抬头看见我后吃惊的模样,她定会捂着嘴惊诧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缓缓对她说:“我说过,我总能找到你。”

    然后她赌气似的低下头,质问我:“你来做什么。”

    我拍一拍身旁的行李箱说:“上次我朋友送我的键盘还没来得及看呢。”

    “在哪呢?掏出来我看看。”她吐槽我蹩脚的解释道。

    “啊……落在某个地方了。”我淡淡一笑说。

    呜呼……多完美。

    我探头往店里望了望,人头攒动,实在拥挤,我便不要像下午一样拖着一众行李加塞了。于是转身快步拖着行李过了马路,到对面的酒店寄放了行李。从酒店出来后又在隔壁的便利店买了支蜜桃味的雪糕。

    她喜欢甜食,喜欢蜜桃味。

    过了马路,到了烧烤店门口,我紧攥着雪糕包装的一角,突然就有些慌乱,紧张,又带着些许迷惘。

    是不知如何面对她,还是忽然清醒的些许神志在质疑她是否真的在此?

    对呀,我凭什么认为她就在里面呢?

    不知道。感觉是上天牵引我至此,又或者仅仅只是那不靠谱的第六感在作祟。

    我做了最后一个深呼吸,随之踏入店内。扑面而来是热气带着各种烤肉的香味,我已经一整天没有摄入食物了,但此刻我没有心思流连散发出这些香气的美味佳肴。

    今天生意很好,店内座无虚席,嘈杂热闹,笑声劝酒声骰子声此起彼伏。

    我透过花花绿绿的玻璃瓶易拉罐在人堆中寻找那道曼妙身影。

    没有……不是她……那也没有……

    握着雪糕的手愈加冰凉,包装上的冰沙早已融化成水珠,顺着包装袋下落,一滴又一滴。

    我挚爱的童千金。

    再不出现,你的雪糕就要化了。

    刹那间,我的目光略过万千无关纷扰,死死锁在角落那独自饮酒的女孩,发梢的红在灯光映射下比平日还要闪耀鲜艳。

    她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欢快,仰头大饮的动作也比平日豪放。

    悬着的心骤然放下,沉重的脚步也轻快了。

    我微微一笑,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一娜……”

    “嗯?”那女孩转过身,疑惑地看向愣在原地的我。

    “您有事么?”陌生面容狐疑地看着我问。

    我带着歉意摇头。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

    我们总在黑夜中闭眼祈祷光明快些来到,无比期盼着,不断催促黎明的曙光到来。却也因此错过浩瀚星空,和皎洁动人的月光。

    若我上次在泉州时就遵循自己对自己的劝诫,对待童一娜坦荡些,就不会发展到如此事态了。

    从烧烤店出来时,雪糕已经全然化作浆质的状态,在包装袋里软趴趴乱作一团。

    我随手将其丢进路旁的垃圾桶。

    也许过去并不是我能找到她。

    而是她想让我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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