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地人
我抱着子澄和一娜并排走着，一娜跳到我俩身前，面朝我和子澄倒退，用纤纤玉手戳了戳子澄的小脸蛋，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叭，对面就是泉州师范的学生小吃摊。”
“好呀好呀。”子澄开心道。
“啊……好。”我晃着神，也点了点头回应。
“看把你表舅饿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一娜看着我怀里的子澄说道，还不忘冲我吐吐舌头。
我们穿过马路，来到广场对面的小吃摊位，各色小吃琳琅满目。最后我们在一家四果汤的摊位的小矮桌坐下，我给子澄点了一大碗四果汤，她低头安安静静地喝着，我和一娜则坐在她的两侧，时不时低头看看她，下一秒各自望向远处，心思不知飘向哪去。
子澄吃得很慢，她先是贴着碗沿小口小口地喝着蜜糖水，然后用黑色塑料叉子叉起一块块水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一边鼓动小腮帮，一边时不时抬起头张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看我俩，当我们的目光与她对视上，她又腼腆一笑低下头，埋头继续吃起来。
子澄吃了一小会儿，便叉起一块鲜红的西瓜，举起小手伸到一娜的面前，说：“娜娜姐姐，吃西瓜。”
一娜淡淡一笑道了声“谢谢子澄”，张开樱桃小口咬下西瓜，还不忘摸摸子澄的小脑袋对她夸赞道：“真甜。”惹得子澄缩起小手和脖子一阵害羞欣喜。
“表舅也吃。”子澄又插起一块递到我面前。我笑了笑，一口咬下，甜丝丝的清爽瞬间充斥口腔。
“好吃吗？”她满脸期待地问道。
我面带笑意回应：“好吃，子澄多吃点。”
子澄点了点头，咻溜一口糖水后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唤我道：“表舅……”
“怎么了？”我看向她轻声回应。
“娜娜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她眨巴着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我问道。
我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童一娜，发现她撑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等待我回应子澄，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待，又夹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味道。
我故作镇静不慌不忙开口：“嗯哼，子澄为什么这么问呀。”
子澄舔了舔沾满蜜水的嘴唇，嚼着芋圆含糊不清地说：“我觉得娜娜姐姐好像哦。”说完还不忘侧头看向一旁微笑着的童一娜。
我不自觉地想起自己过年时想念童一娜的心绪，那时我告诉自己再见面时一定要坦荡些，但在当下的自己似乎又无法恢复当时那种心境，被诸多杂乱的思绪束缚着。
面对这个孩子随口的天真询问，我更多是焦灼与慌乱，只是我尽量克制不让这种情绪溢出于表。于是开口掩饰，问她俩：“我去买点吃的，你俩要吃点别的什么吗？”
我岔开话题的行径似乎引起了童一娜的不满，她眉叶微蹙没有回应我，表情带着些许失望。子澄则仰着小脑袋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我微微点头后草草起身，慌不择路地钻入扎堆的摊位推车中。
穿梭在各式小吃摊位间，我没有半点食欲，只是胡乱瞎逛消耗时间，来来回回绕着那些个已经流连数遍摊位推车转悠游走。
我依旧是初见童一娜时，她口中的那个怂包。仍然无法以脑海中给自己塑造的坦荡自若的形象去理智面对这份感情。我究竟在担心什么？还在后怕什么？
愈觉烦闷的我溜到摊位堆旁的一片杂草地点燃一支烟想透口气，来电铃声随着手机震动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小橙子。在上海时，子澄隔三差五就用电话手表给我打电话，她总说她想我了，问我什么时候能去泉州找她玩。我只是安抚她说：表舅也很想现在就在你身边，但表舅在离你好远的地方上班，时间和空间都无法满足要求。子澄那会儿还懵懵懂懂在电话那头问我时间和空间是什么意思。
“怎么啦小橙子？” 我接通电话对电话那头的子澄问道。
“表舅，我想吃烤……烤冷面。”子澄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不自觉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说：“你还知道烤冷面呢。”
“嗯啊……我当然知道啦！”子澄似乎给自己鼓了鼓劲，不假思索道。
“问问你的娜娜姐姐，烤冷面要加什么，洋葱香菜要不要，加不加辣。”我吐出一口烟雾缓缓说道。
“娜娜姐姐，表舅问你要不要洋葱香菜。”子澄天真无邪地在电话那头问道。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响，我都能想象童一娜因为露馅对着子澄手舞足蹈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子澄的声音说：“姐姐要加鸡蛋和里脊肉，还有……洋……洋葱香菜都要，要多加甜辣酱和醋哦表舅。”
“收到啦，让你娜娜姐姐稍等一会儿，她肚子估计饿的不行了，子澄你先把四果汤分你姐姐喝点。”我一边往对应的摊位走去一边说道。
“好呀好呀。娜娜姐姐，表舅让你先喝糖水，不要饿着，不然他会心疼。”子澄奶里奶气在电话那头说道。
嘿！这小家伙找谁学的这套传话路数。
“表舅。”我刚想辩解什么，子澄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继续唤了我一声。
“嗯？子澄还要什么吗？”我柔和问道。
“子澄想要舅妈。”
“咳咳！”我被烟呛了个措手不及，哭笑不得说：“小橙子，你舅妈在家里陪你榕舅舅呢。”我指的是苏榕。
“噢……”她拖了好长一声尾音后，说：“那我要表舅妈。”
我用夹着烟的手背蹭了蹭额头，不淡定道：“小橙子，你还没有表舅妈。”
“可明明这次时间和空间都满足了呀。”她嘟喃这句后就挂了电话，留下我搁杂草地浊烟中懵圈。
现在的小朋友都从哪学的这些事儿。
但不论如何，你终于弄明白了时间与空间的含义，表舅很欣慰。
可惜小橙子，这次你忽略了达成满足条件三要素的某项。
我到摊位按某人的需求点了份烤冷面后，又在隔壁摊位给自己点了份肠粉。
不一会儿我两手拎着食物回到四果汤的摊位，子澄面前的四果汤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一娜坐在小矮凳上大长腿撇着内八，双手支撑在小桌上撑着脑瓜子。
“等久了吧。”我把吃的放在桌上，对童一娜讪讪笑了笑。
一娜依旧没有搭理我，而是静静把桌上的烤冷面的塑料袋打开，用木签子叉起几片小心喂子澄，然后才小口小口自己吃起来，
我也坐下，低头吃起自己的肠粉缓解尴尬。心里想着要说些什么打破僵局，倒是子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抱起四果汤的塑料碗喝着，时不时放下碗张口接下来自一娜的投喂。
“烤冷面好好吃。”子澄舔了舔嘴唇欢快道。
一娜微笑着细心用纸巾帮子澄擦掉嘴角的蘸料说：“多吃点，反正姐姐也吃不完。”
子澄歪着脑瓜子说：“姐姐胃口好小。”
“被气饱了。”一娜瞥了我一眼说道。
“那表舅也吃。”子澄看向我道。
“不给他吃！”一娜立马赌气回绝道，说着又狠狠咬了口里脊肉。
我尴尬地笑了笑，对子澄说：“你吃就好啦，表舅吃肠粉。”
我们维持着微妙的氛围吃完了所有东西。饭闭，我正准备收拾，一娜却一言不发把吃完的餐盒收好放进垃圾袋，右手轻巧探过桌面顺带把我的垃圾一起处理了。我牵着子澄的手站在一旁，有点不自在。
“愣着干嘛，去丢掉！”一娜收拾完桌面，把垃圾袋递给我。
我一愣，随即立马回复说：“遵旨！”然后迅速接过垃圾袋，屁颠屁颠地跑向垃圾箱。
丢完垃圾，我们仨又站成一排，我和一娜站在子澄两侧一人牵着她一只手，等到绿灯慢悠悠过了马路回到广场。
“表舅，我想坐你肩上。”子澄在我胸前突然开口说道。
我没有多想，二话不说将她撑过头顶，熟练地将她放在我的肩上，双手轻轻捏住她的小腿不让她掉下去。
子澄坐在我的肩上低头说：“娜娜姐姐，你靠过来唱歌给我听吧。”
童一娜往我身边靠了靠，抬头问坐在我肩上的子澄：“你想听什么呀。”
“什么都可以呀，我觉得娜娜姐姐唱歌好好听。”子澄拍了拍我的脑门说道。
我也乖乖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哼哼……嗯哼哼……”一娜背着手，轻巧迈着脚步，开始哼起音律。
子澄坐在我肩上轻轻晃悠着乐在其中，我也因为一娜悦耳的声色而放松了不少。
“天空透露着微光……照亮虚无迷惘……在残垣废墟之中……寻找唯一梦想……古老的巨石神像……守护神秘时光……清澈的蓝色河流……指引真实方向……穿越过风沙……划破了手掌……坚定着希望……去闯……”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盛开在琥珀色月牙……就算失去所有……爱的力量……我也不曾害怕……”
她微眯着眼，红润嘴唇张合间哼唱出动人的歌声。这首歌我不知在何时何地听过，叫《梦里花》。
“好听好听！”子澄奋力鼓掌道。
“谢谢小橙子。”一娜抬起手探上来摸了摸子澄的后脑勺。
“您好您好！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一下！”后边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我们转过身向后看去，一个带着鸭舌帽举着相机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朝我们挥手跑来。
他跑到我们面前，微微鞠了个躬开口道：“我是旁边师范学校的学生，是摄影社的，刚刚看到你们的背影，没忍住给你们拍了张照片，想征求你们的意见。”他说着调出相机的相册，将屏幕举到我们面前。
我和一娜低头凑上去，那是我与一娜子澄背影组成的合照，我和子澄在左侧，一娜在照片右侧。摄影男生找的角度非常巧妙，我的背影看上去重如泰山，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脚步向前，裸露的小腿勾勒出细致的腿肌轮廓，宽实肩膀上是扭头看向右侧一娜的子澄，子澄双手搭在我的脑袋上，脸上洋溢着孩童独有的笑，弯弯的眼睛告诉世人她此刻是多么快乐。
一娜在我身旁向前迈着的步伐从容优雅，上半身微侧伸手探向左上方的子澄，笔直洁白的长腿实在过于抢镜，她身材很好，摄影师找的应该是低角度，让一娜显得更加高挑动人，不过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的侧颜，那满脸幸福的神情，青丝随风飘散在空中，几缕洋洋洒洒半拂她的面容，与她鲜艳的红唇相交。
三人身上斜打着一道落日的余晖，远处即将落幕的小金轮若隐若现在江面上的薄云中，近处则是广场旁的现代化楼房。
一副三人与城市、自然勾画出的尘世照孕育而生，看起来就像一家三口在周末的傍晚逛商场，轻松自在、欢笑幸福跃然纸上，画面无需后期渲染，澄澈干净令观者赏心悦目。
“我可以留下这张照片吗。”摄影男生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是你拍的呀，为什么不行。”我笑了笑反问道。
“因为之后我可能用这照片参赛什么的，所以想征得你们的同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左手攥着相机，右手紧张地挠了挠头道。
“这样吗……那不好意思，可能不太行。”我犹豫片刻后看向他说道。
“啊……”摄影男生脸上立马浮现出失落的表情，躬了躬身说：“好的，不好意思哈，打扰三位了……”
童一娜则是带着几分笑意看向我，似乎已经知道我下一句要说什么。
“除非我们加个微信，你把这照片发给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摄影男生抬起头，看了看我俩，这才醒悟我在和他开玩笑，立马掏出手机频频点头说：“当然当然！没问题！”
“我扫您。”我面带微笑，腾出手从口袋掏出手机加过他的微信。
添加成功后，摄影师满足地笑了笑，随后又郑重鞠了个躬道：“我现在就回去调试照片，晚些发给您，谢谢哥！”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拍出这样好的照片，之后继续加油呀。”一娜微笑接话道。
“谢谢嫂子鼓励！我一定继续努力！”摄影男生兴奋地对童一娜点了点头，转身小跑离去，还不忘回头冲我们喊道：“祝哥哥嫂子生活幸福，往后能像今天这样一直开心下去，长长久久！”
我冲他喊：“慢点跑，看路，别摔着相机。”刚说完童一娜就狠狠在我腰处掐了一下。
“好嘞！”摄影小哥应了声，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中。
“嗯……原来我看起来已经是有家有娃年龄的人了么。”说着我用大拇指摩搓着下巴细粒的胡须。
“噗呲，差不多吧。我这届的好多同学也都结婚了，正常啦。”一娜打趣道。
我没有接话，而是站在原地思索，一娜向前走了两步，看我没动，又回过身凑到我旁边问道：“怎么了？”
我最终还是举起手机开口：“你也让我扫一下吧……之后方便联系，照片也得发给你。”
一娜先是猝不及防地一愣，然后迅速恢复镇静，冲我嫣然一笑说：“不用啦。”
这下轮到我不明所以了，之前她明明屡屡开口想要加上联系方式。
她背着手玉立在余晖下，缓缓开口：“其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是么，你会出现在这与我相遇……也许真像你说的，你总能找到我。不是吗？”
她看向我，笑颜眉目是我多少次魂牵梦绕的模样。
“晚些照片得发给你，还是加一下吧。”我终于下定决心，望向她坚定道。
“嗯……也是。”一娜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对着屏幕一阵捣鼓，却没有扫我的二维码。过了一会儿，我的微信收到新的好友消息，对方头像是只雪地中跃动的小白狐。
“no1？”我点了接受，抬头看向她道。
“嗯呐。”她眨了眨眉睫应道。
“怎么叫这名儿。”我问。
“因为我觉得自己永远会是第一位，头号选手。”她缓缓抬头，向我微微竖起右手食指自信满满道。
我笑了笑，低头点击着屏幕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嗯哼？怎么突然问这个？”她靠过来问道。
“习惯。我给每个微信好友都会备注上生日的。”我说道。
“嗯……1月10号。”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
“1……10……年初呀，挺好。”我在面板上输入道，然后抬头看向她问：“你怎么有我微信号的。”
童一娜没有接话，而是低头拨打起号码。随后我的铃声响起。
我接起电话，童一娜站在我面前含笑说：“猜猜我是谁。”
我挑眉思索片刻后挂了电话，随即逮住一旁蹑手蹑脚想要逃离案发现场的罪魁祸首。
“是刚刚子澄给我打电话时你记下的吧。”我俯身揪着子澄看向一娜问道。
一娜捂着嘴装傻充愣说：“啊呀，我可不知道，真奇怪，你的号码怎么会在我的通讯录里。”
“原来有个小卧底！”我一把将子澄抓住举到空中说道。
子澄被我架到空中哈哈乐着，却依旧挥舞小手说：“我才不是小卧底，我没把表舅的号码给娜娜姐姐。”
一阵打闹后，我们三人继续在广场晃荡起来，太阳全然落下，夜色降临。广场四周亮起了各色的彩灯，一旁林立的高楼的轮廓照明灯也频闪起彩色光晕，周围的人渐渐增加，呈现一派繁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