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们
“小橙子，接下去想玩点什么呀。”童一娜低头看向子澄问道。
“旋转木马！旋转木马！”子澄拍着小手，看向不远处闪亮着一圈圈暖色光晕的旋转木马说道。
“那我们走叭~”一娜牵起她的手，我跟在她俩身后向旋转木马走去。
此刻广场上更多人只是在漫步，没有人关顾那静置在广场角落的庞大机器，它披着夜幕的黑，自顾自律动闪耀着一圈又一圈黯淡的暖光，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角落杵着，像是在等待着谁唤醒它。
网络上流传这样一句话：一直觉得旋转木马这项游戏有些残忍，彼此追逐却有着永恒的距离。
我并没有打算坐上木马感受这样的残忍，或许在下边看她俩绕着圆心上下律动时，恰到好处地给她俩拍几张漂亮的照片更好些。于是来到旋转木马的位置后，我对她俩说：“你们上去玩吧，我去买票。”
童一娜却没有搭理我，径直走到一旁和工作人员买了票后，回来替抱着子澄的我开了门，说：“买了仨人的票，别磨蹭。”随后还冲我昂了昂小脑袋示意我快点进去。我拗不过她，只得乖乖就范抱着小橙子穿过铁门。
“哇！这里的木马好大呀，比我过去玩过的所有旋转木马都要大，我想一个人坐一匹！”子澄惊喜地说道。
童一娜紧随在我身后关上铁栏门，然后一个箭步跨上台子从我手中接过子澄，向她确认道：“小橙子一个人没问题吗？”
“当然啦！我已经不小了！可以一个人坐旋转木马！”子澄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你要抓紧坐好哦，娜娜姐姐也相信你可以哒。”说着童一娜把子澄放到最外圈一只木马上，然后亲昵在子澄面颊上亲了一口。
子澄缩起脖子害羞地笑了笑，指着内圈与她身下相对的木马说：“娜娜姐姐坐我旁边那匹。”
“好呀。”一娜应了声，侧腰抬起大长腿扫过那匹木马的背脊，一下跨上子澄指着的那匹木马。
正当我默默退到后边，想在子澄后面那匹木马坐下时，子澄又嚷嚷道：“表舅也坐我旁边。”
木马只有内外两圈，我愣了愣说：“你旁边已经没有木马了哦。”
“你可以和娜娜姐姐坐一只呀，这木马这么大。”子澄竟露出有些无语的表情看我，我瞥到一娜在前边噗呲一笑，见我打量她后立即收拾表情，学着子澄的表情，满脸无语地看向我说：“听到没，还不快上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没有多言，一脚跨上一娜那匹木马，一娜很乖巧地往前挪了挪，让我得以与她同坐在马鞍上。她的后背紧紧贴着我的胸口，脑袋挨着我的鼻尖，那熟悉的茉莉花清香钻入我的鼻腔。我觉着有些别扭，不敢过分贴近，控制着距离，只是单手与她一同抓在马鞍前竖着的不锈钢杆上，另一只手扶着身后马鞍的一角，倒是她很配合地往我怀里靠了靠。
工作人员似乎习以为常，没有阻止我们俩大人同坐一匹木马的做法，只是亲切地对外圈的子澄强调说：“小朋友抓紧哟，要开始喽。”子澄乖巧地点头回应，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杆子目视前方。
随着天花板传来一阵电鸣声，整个机器瞬间运转，木马下方的圆盘绽放开一朵朵白洁光华，从外圈向内蔓延，直至整块圆盘都铺满白芒，蔓延之势继续顺着中央的铁柱向上攀升，身前的童一娜和旁边的子澄被白芒映照后情不自禁发出“哇”的一声。
不一会儿圆盘中央铁柱也被晶莹点亮，白光大涨直冲天顶，顺着天顶扩张覆盖，光芒纹路在我们的头上宛如盛开的铁树枝丫，洒下的光晕犹如屏障将下方的木马和我们笼罩其中。
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身下的马开始上下律动，随圆盘开始圆周旋转腾跃。
我还沉浸在光树绽放的靓景中，身下律动的木马让单手轻轻握杆的我措手不及，慌乱中为了平衡身体，另一只手下意识猛地环绕童一娜向握杆抓去，在童一娜的一声惊呼中，我双手抓住握杆，身体因为调整平衡向前倾斜，猛地贴上童一娜。
童一娜带着些许怪嗔地回头瞪我一眼，然后十分惬意地放松身体倒在我怀里。我也不再多想，心情随着这木马上下起伏律动而变得轻飘飘虚荡荡。
“耶耶耶！驾！驾！”子澄在一旁叫的欢快，玩得不亦乐乎。
身前的童一娜却与她形成了反差，倚靠在我怀中闭着眼的她十分安静像是睡着一般，抬着的双手只是剩几支芊芊玉指象征性勾着，呼吸平缓且规律。
我这才想起今天刚见她时，她满身疲惫的模样。原本是想带她吃个饭放松，最后却变成和我一起带子澄玩乐，这几小时下来，又耗费不知多少精力。
也许我不该这样计划。我心想着，抓着握杆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然后索性用左手单手紧抓竖杆，右手将一娜的手指从握杆卸下后，稳稳环抱住她的娇躯，给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让她上半身全然瘫倒在我身上。
“阿肆……”她闭着眼缓缓开口。
“我在。”我轻轻应了声。
“这段时间来，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快乐过，谢谢你。”她渐渐睁开眼，仰着的脑袋上，那双美眸柔得像夜空下静静的湖湾。
我侧头低下和她的目光对上，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往上蹭了蹭，让脑袋靠在我的右肩，然后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手机，不由分说打开自拍，成功对焦后，再次给我俩来了张合照。
与那晚相同的姿势。她倚靠在我身上，在镜头前方露出恬静的微笑，冲镜头比着耶的剪刀手，我在她后边露出上半身。
不同是，我俩都穿上了正经的衣裳。且上次面露慌乱的我，这次嘴角微微上扬，神情平稳而柔和。
木马随着光圈闪烁，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她似乎很享受倚靠在我身上的感觉，拍完照后的她眉目间明显恢复了几分神采，却还是慵懒地靠着我，用温柔的目光与我一同看着一旁兴高采烈的子澄。
“阿肆，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小孩的。”一娜看着子澄对我说道。
“嗯，很喜欢。”我轻声回应。
“那如果将来你自己有孩子了，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她继续问道。
“男孩女孩都好……如果可以，一男一女吧。”我淡淡一笑说道。
“哇，你都已经想好了？”她仰起头感叹着说道。
“想是这么想。”我冲她扬了扬嘴角说，“也得看另一半的意愿，女人生孩子很不容易，很辛苦的。”
一娜沉默片刻后开口，说：“嗯……但是我觉得，如果两人相爱，累点没什么，因为那会是让双方都很幸福的事儿呀。还记得你之前在酒店时，对我说的那些你对婚姻的看法吗？太露骨了些，我还是相信会有一份好的爱情好的婚姻，能够由双方共同携手将其经营好的。这是我的梦想，我一定要证明给那两个人看。”童一娜说到这时，眼神中流露出几许执着，兴许这是她对于她父母失败婚姻的执念。
“嗯。”我顿了顿，迟疑一会儿后说：“可我觉得女孩子很不容易，你说她嫁人，要到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家族里，得面对男方家族里形形色色他的家人，还得管他的家人认作氏亲，受到委屈欺负时要忍着，有苦得独自咽肚子里，你说女孩子们多难呐。这时候如果作为男方，还不能站出来替她撑腰说话，她该有多失望多难过。过去有许多女人受了委屈跑回娘家试图喘上几口气，单是这样还得备受指责，这算什么事儿。所以我觉得男人一定要有足够的本事，在家中有权威，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所以在此之前，婚姻对我而言是可望不可求的。”
“你又想多了！”童一娜挣扎着支起身子回头瞪了我一眼说道，“两人简简单单在一起去造就幸福就好，其他的，家族关系也好，经济压力也罢，从来都不是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你每次都先入为主想这些还没发生的事。”
我沉默了。
是我多想了吗？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看过太多不好的先例，所以想对自己要求高一些，避免那些悲剧的发生。
“算了算了，不和你说这些，待会儿又要吵架置气，哼！”童一娜气呼呼地撇过头，缓和一会儿后说：“我们回到最初孩子的那个话题，你有想过将来要是有了孩子，你想让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嘛。不许再给我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许！再！先！入！为！主！”
我看着她，听她字句顿挫掷地有声道上重音气鼓鼓的模样，不自觉笑了笑，右手揉了揉她的肩轻声答应道：“好的我的童大小姐，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好好陪你抛开现实畅享未来。”
“嗯哼。”她轻哼一声，等待我的回复。
“想让她成为什么样的人吗？”我脑海开始幻想，边想着边开口：“我的孩子嘛……我不要她成为怎么样，我会教育她最基本的教养礼节，告诉她这个世界和社会当下的运转规则，剩下的交由给她自己。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选择尊重，并赠予她祝福。”
“嗯？”一娜眨巴眨巴眼睛，一下觉得有趣起来，把耳朵凑上来。
“让花成花，让树成树。她是我王一肆的孩子，但她只属于她自己。父母赋予孩子们生命，是为了让她来感受这世间的美好，而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什么，我觉得她只为自己而活就好。”
“过去总有家长对孩子说，你知道我为你付出多少吗？你还给我添乱。对于还未理解世界法则的孩子们来说，这些话是很致命的，似乎孩子们的价值是由父母决定的。以至于他们最后会说出，既然这样，你生我下来干嘛？诸如此类的话。”
“将来，如若我的孩子有幸来到世上，我只想她能够活成自己想要活成的模样。她会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会满心欢喜迎接她的到来，尽己所能打下她成年前健康成长的生活基础。等她长大，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并因此觉得人生值得，而不是被作为父母的我们所束缚。”
一娜认真听着，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待到我说完最后一句，她明显一愣，然后脸上绯红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问道：“我们？”
我没有多想，理所应当地说：“对啊，我们。你将来肯定也会为人父母呀。我们这代人，在子女教育上，肯定要从上一代中吸取些许教训。”
“噢……是我们，不是我们啊……”她嘟了嘟嘴说道。
我愣道：“什么我们我们的。”
“没什么！”她躺在我怀里双手叉胸赌气道，然后又迅速恢复平静，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开口：“你对这些东西还抱有挺多想法的嘛，想这么多事儿，累不累呀王同学。”
“累，压力不小。”
“哦？”童一娜没想到我会直接了断地回应。
“但不知怎的，我有信心，我觉得我可以成为我所希望成为的自己。虽然还需要些时间，但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能够担任好丈夫好父亲这一角色，也能给予我爱的人想要的生活，显然现在还差点意思，可我仍然在一步步向前，往我所希望的未来靠近。”
我难能在他人面前说出这样真心的话语。童一娜显然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回应。平时我总喜欢说一些兜转的话应付了事，不过似乎对她而言，这样的回答是她更想听到的答案。她那眉目舒展，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已经说明一切。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王一肆呀。”
木马缓缓停下，我侧身下马，童一娜扶着我的肩踮着脚尖落地，然后把一旁还乐在其中的子澄抱在怀里，和我并肩走下转盘。
“那里有卖冰淇淋诶。”子澄趴在一娜的肩上，指着不远处的摊车说道。
“子澄想吃冰淇淋吗？”一娜笑着说。
子澄舔了舔嘴唇可怜道：“想呀，妈妈平时都不让我吃，说我吃了以后都不好好吃饭。”
“那我们走叭~”一娜抱着子澄迈开腿就往摊车走去。
“耶！娜娜姐姐最好啦！”子澄狠狠在一娜脸上亲了一口。